众人第一反应，谁把阮总管打了？
打人还打脸。
众所周知，阮总管就是荀祜的脸面。
这下阮总管的脸被打了，不就是荀祜的脸被打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众人第二反应，阮总管来这儿干什么？
荀祜从来不管他们念书考学的事。在他眼里，估计这就是过家家。
他只会找他们父亲的麻烦，从不找他们的麻烦。
众人的目光落到了小皇帝的身上。
毕竟他是这里身份最尊贵的人。荀祜有什么事，只能是找他。
小皇帝也是这么想的，下巴绷得紧紧的，坚决不在荀祜的脸面前露怯。
没想到阮总管向小皇帝行了一礼后转向了齐久安。
“齐娘子，王爷听闻昨夜您深夜遇刺，倍感忧心。鉴于刺客逃脱，恐有后忧，王爷决定将您接到天枢殿的后殿居住。
天枢殿守卫极其严密，定不会叫齐娘子玉减香消。”
弘文馆中安静了几秒。
齐久安这才反应过来，这就是荀祜的“万全之策”。
理由正当，不会损害她的名声。
但这回荀祜失策了。
他没想到齐久安略懂一些拳脚，把他的贴身太监打成这幅样子。
齐久安现在要是过去，荀祜还能把她活着放回来吗？
小皇帝站起来，肃然道：“不可。”
阮总管恭敬地欠身：“皇上，王爷这也是为齐娘子好。”
齐久安拍了拍小皇帝：“皇上，臣女也觉得换个地方住更安稳些。”
小皇帝坐下了。
他知道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一刻小皇帝对荀祜的恨达到了巅峰。
与往常不同，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再是周围人会怎么看他，而是昨天午睡后醒了身上的毯子。
齐久安进了天枢殿，还能给他讲龙傲天前辈的故事吗？
也许某一天，这个故事就再也没了下文。
整个弘文馆的人一时间各怀心思。
阮总管办完差事出了弘文馆，心疼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又痛得“哎哟”一声。
这可是他悉心照顾的脸啊！
齐娘子下手也忒狠了，话都不让他说一句。
按理说，下午齐久安就该抓紧时间搬家了。
但她平时用的东西极少，又有青杏等人帮忙，半个时辰就能打包完。
于是齐久安不慌不忙地跟杨太后、小皇帝吃了午膳。
杨太后没怎么吃，一直嘱咐她：“别怕。平日就呆在宫里，没事别和他说话。有事就让青杏来叫我。”
何掌事在旁边伺候着，也是眼泪汪汪。
齐娘子长得好知礼数，为人又温和，身世又这样可怜，怎么就要走了呢？
齐久安一边点头，一边吃完了桂花鱼翅、酿豆腐、万福肉、冬虫夏草鸭子汤。
她虽然吃相优雅，但速度不慢。
小皇帝一抬头就少了一大片，迫不得已加快速度跟她抢着吃。
齐久安看在眼里，故意不让他。
人类说得对，饭要抢着吃才香。
饭后又是温书时间。
杨太后怕齐久安没吃饱，又让何掌事端了两盘芸豆卷和豌豆黄给他们当零嘴。
这次小皇帝没有埋头苦写，而是不时瞥一眼齐久安，好像在期待什么。
齐久安清楚人类的本性，越是轻易得到，越不懂得珍惜。
所以她假装不知道小皇帝在看她，沉迷写课业。
小皇帝看她如此用功，又有点自惭形秽了。
顶着困意写得飞快。
齐久安见小皇帝写课业写得如痴如醉，也不便打搅，就在一旁给他对答案。
她越看越觉得大魏的未来一片光明——如果小皇帝不发疯的话。
以小皇帝的年纪，能写到这个深度已经是百里挑一。
小皇帝的课业上画了许多圈。
在大魏，太傅一般用“圈点撇捺叉”五种符号表示对学生课业的评价。其中圈是最高评价。
小皇帝一气呵成地写完，发现今天没有机会听故事了，眼神中闪过一丝遗憾。
齐久安在一旁却是一个字没写。
她许久没有落笔，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看来吾等凡人，天资平平，果然难与龙傲天前辈相较啊。”
小皇帝却没有顺着她的话，让她继续讲故事，而是正色道：“太傅道勤能补拙，你与其妄自菲薄，不如多加温习，焉知没有赶超的一天？”
小皇帝见她还是面露难色，啧了一声：“哪一题？”
齐久安自然不需要小皇帝帮她解答，但也许小皇帝需要跟人多沟通。
人工智能，也算沟通。
于是一个问一个答，时间过得很快。
她每问一题，小皇帝都要表达一下嫌弃：“怎么连这个都不会？”
虽然沟通略显生疏，但答得倒很细致。
在他们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的时候，荀祜那边从文华殿商议政事回来。
天枢殿里空空荡荡的。他停顿下脚步，侧头问阮总管：“人呢？”
阮总管傻了：“王爷您说哪位？”
荀祜不满：“齐久安。她搬过来不来找我？”不懂礼数。
阮总管陪笑，脸上火辣辣地疼：“齐娘子还没搬过来呢。”
王爷也是，又不是什么名声好的主儿，就算搬进来，难道人家会主动来找你聊天吗？
荀祜瞥了一眼阮总管的脸：“上药了没？”
阮总管立马忘了心里那些小抱怨，感动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他侍奉王爷这么多年，王爷终于知道心疼他这把老骨头了。
阮总管立马摆手：“还没。王爷放心……”
荀祜打断他：“还没就先别上。”
阮总管：？
荀祜烦躁地把衣襟开得更大，让凉风灌进来：“等她来了，让她看看她干的好事。”
阮总管沉默了。
他决定今夜不给王爷添水。
荀祜漫不经心补了一句：“这个月月俸三倍。”
阮总管喜笑颜开了。
他就说嘛，他家王爷心地是最善良的。
好人！大大滴好人！
宝慈殿。
齐久安问得差不多了，觉得也不能把小皇帝累着，直接说：“上回龙傲天前辈的故事，啊不，典故，好像还没讲完，皇上要不要继续听？”
小皇帝点头点到一半，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又摇头：“朕午后要致斋，为明天祭祖做准备，下回吧。”
皇帝真忙啊。
齐久安只能说好。
小皇帝说到祭拜先祖，神情间便染上一层郁色。
齐久安想到上次小皇帝发怒也不敢多问，告辞了。
小皇帝叫住她：“你一定要回来。你讲的典故……朕很喜欢。”
小皇帝竟然会说人话了。看来方才的沟通训练有效果。
齐久安惊喜地回道：“臣女谨遵皇上旨意。”放心吧。我还要留在你身边当卧底呢。
齐久安回寝宫打包好东西就去了天枢殿。
阮总管让她先把东西放下，有人会替她收拾，让她先去一趟正殿。
齐久安见到阮总管脸上的伤就十分愧疚。
阮总管想到自家王爷非说人好好的小姐是妖精也十分愧疚。
两人间的气氛很和谐。
荀祜在正殿批奏折，越批越烦心。
正赶上小皇帝去祭祖，大臣一个个上书要提一提愍帝的陵墓规制。
愍帝。慕容澈。
血液在荀祜的五脏六腑中横冲直撞，几乎要突破身体的限制。他能听到它们叫嚣的声音。
经络像被火烤焦的枯枝，寸寸紧缩。
衣服已经拉到不能再低，可他还是觉得热。
下次该叫阮忠祥多放两个冰盆了。
外面那两个人还在言笑晏晏，他一把把毛笔甩了出去：“我坐在这儿打扰你们闲聊了？要不要给你们让个位？”
语气阴森可怖。
齐久安的雷达哔哔响，闪身躲过了毛笔。
于是毛笔就戳在了落后她一步的阮总管身上，在崭新的布料上划出了一条浓黑的印子。
阮总管：……
齐久安躲完就心里咯噔一声。
坏了。
正常的闺阁小姐是躲不过这一下的。
她被阮总管生无可恋的眼神盯得发毛，捂着脸就进了正殿。
荀祜在门口看得清清楚楚，但他扫了齐久安一眼，没有兴师问罪。
他断定她是妖精。
直觉占三分，呈给太后的记录占两分，阮总管身上的伤和今天的毛笔加起来五分。
十分确定。
他是第一次见妖精。
齐久安看起来不太聪明，应该是第一次做人。威胁不大。
若此刻揭露她的身份打草惊蛇，恐怕反而有变。
不得不说，荀祜的直觉和推测准得可怕。
齐久安这是第三次伏在地毯上，接受荀祜的审视。
若说前两次还有些害怕，这次已经熟门熟路了。
但地板还是一样冷。
荀祜到底有多怕热？
“你跟皇上相处得还不错？”荀祜终于开口。
听不出不满，也不是高兴的语气。
齐久安搞不清荀祜的态度，谄笑：“一般一般，还是和您合作愉快。”
完了。
一着急，用了隔壁职场语录。
荀祜被她逗笑了：“愉快？毒药味道好么？”
还行。挺甜的。下回梨味可以再重一点。
但齐久安没胆子这么说：“臣女不敢有丝毫懈怠，一直随侍在皇上身侧。皇上学习上一直很用功。”
荀祜：“只是用功还差得远。一月后校考，我要他得上上等。”
他随手在又一个提到愍帝的奏折上打叉。
他怀疑他最近脾气是不是太好了，这群人都上赶着来找死。
平常校考分上中下三等。小皇帝次次都能拿上等。
但上上等，是答得极好才能有的分数。能拿这个分数的卷子都能裱起来作为典范。可遇而不可求。
上回拿了上上等的，还是荀祜。
荀祜平均每三次校考就能拿一次上上等。
齐久安：谁知道他怎么拿到的，纯恶意。
另一个也拿过上上等的人，是愍帝。
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
要小皇帝也拿到这个成绩，齐久安觉得悬。
他实在太年轻了。
荀祜看着齐久安的脸色风云变幻，估计在心里骂他，又不能诉诸于口，更觉得有趣。
他不介意再添一把火：“对了，如果他失败了，不等毒药发作我就会杀了你。正好我这几日心情不佳。”
齐久安在心里骂得更脏。
最烦这种突然加工作量，指标奇高的人了。
小皇帝读书好了他有什么好处？死得更快罢了。
但如果……“任务完成有奖励吗？”奖金高的话可以原谅。
荀祜思索了一会儿：“奖励……两颗毒药？”
他朝她笑了一下：“兴许有不同的味道呢？要不要尝一尝？”
荀祜皮肉贴骨，又瘦削。眼角细看有一颗痣。嘴唇格外的红。
纵然憔悴了些，笑起来另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感。
他会坐在金银财宝上诱惑你，和你说这些都归你了。等你心脏砰砰跳地去拿，财宝化成了骨头堆。
你狼狈地逃跑，才反应过来，方才和你说话的，分明是鬼啊。
齐久安不是贪心的人。不上他的当。
她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刺杀荀祜的可能性是多少。
万分之一不到。
那算了。
她是个很识时务的人工智能，端起一副客服的笑：“这边不建议这样操作。保证完成任务呢，亲。”
荀祜松开了手里的奏折，斥责她：“轻浮。”
齐久安发觉荀祜在某种程度上跟小皇帝有点像。假正经。
喂她“毒药”的时候明明很如胶似漆。
想什么来什么。
小皇帝来了。
荀祜神色淡淡的，让阮总管不必拦。
齐久安觉得她可能有什么特殊属性，平时都是稀客，现在一个接一个地上门。
小皇帝进来，没看她一眼，直视荀祜，开宗明义：“朕要重新修缮愍帝的陵寝。你即日着手去办。”
方才眼里还带笑意的荀祜立马冷了脸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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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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