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古镇的晨雾像团被揉烂的棉花糖，黏在云纹工坊的雕花窗棂上。简安正对着AI扎染台龇牙咧嘴，指尖在触控屏上疯狂划拉——本该如晨雾般氤氲的"雾起"系列数码稿，此刻像块被踩扁的蓝靛泥，在虚拟染缸里缩成诡异的色块。
"简姐，温感模块又闹罢工了！"扎着哪吒头的学徒小羽抱着笔记本电脑蹦进来，发梢的扎染头绳甩得噼啪响，"昨晚还跟您保证说稳如苍山雪，今早直接变成洱海浪了！"
简安抄起桌上的银镯往操作台敲了敲，金属碰撞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把去年那版'风花雪月'算法调出来，给靛蓝纹路加两圈蝴蝶褶皱——对，就像周野偷喝我梅子酒时被我抓包的那种慌里慌张的褶子。"
小羽盯着屏幕突然笑出声："哇！这纹路会跟着您敲桌子的力道变深浅欸！要是染在旗袍上，是不是打麻将赢钱时会自动浮现发财纹？"
"重点是能根据体温变图案。"简安扯过实验记录本，笔尖在"智能变色面料"页画了个夸张的惊叹号，"游客爬石宝山热出汗，衣服上的宝相花就会盛开；坐船受凉打喷嚏，苍山水墨画就会飘雨——这才叫会呼吸的扎染。"
巷口突然传来汽车鸣笛，三辆黑色轿车碾过青石板路，最前头那辆的车牌尾号"环777"像根银针刺进简安眼底。她猛地转身，对着染缸里的靛蓝倒影理了理刘海："小羽，把三号染缸的防泼溅挡板升到最高，再把周野送的酸角糖摆到陆先生必经的路中央——万一他被糖绊倒，可别怪我没提醒防滑。"
小羽眨着眼睛掏出手机："要不要给周野哥发个微信？他今早刚说要帮您测试新款防狼染缸。"
"嘘——"简安突然竖起食指，耳尖捕捉到木门轴转动的"咯吱"声，像极了七年前陆斌推开实验室门时的频率。她抓起木勺在染缸里搅了三圈，转身时刚好撞上那道银灰色身影。
陆斌的皮鞋尖停在距离染缸二十厘米处，西装袖口的暗纹在晨光里若隐若现——正是简安三年前设计的"初霁"纹样，此刻像道打满死结的领带，紧紧箍在他价值六位数的定制西装上。
"简总监的考勤比瑞士钟表还准。"陆斌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冷硬，却在看见她腕间银镯时，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不过贵司的访客制度似乎该更新了，我的待批文件里还躺着某封辞职信。"
简安勾起唇角，木勺在掌心转出漂亮的花："陆总记错了，我现在是云纹工坊的首席泼墨艺术家——哦不对，主理人。"她忽然凑近，盯着他镜片上的靛蓝倒影，"怎么，是来验收七年前的染缸维修成果？当年您打翻我三缸染料，现在该轮到我回礼了吧？"
周围随员们齐刷刷往后退半步，生怕溅到半点靛蓝。陆斌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在他数据模型里永远温柔有礼的女人，此刻像块浸满靛蓝的海绵，随时能挤出一滩让他失控的水渍。
"青禾古镇的改造项目，环宇准备注资——"
"注资前要不要先试试我们的新品？"简安突然抄起染缸旁的喷雾瓶，"防过敏靛蓝香水，喷一喷，让您体验被晨雾拥抱的感觉——当然，前提是别像七年前那样把我的参赛证书锁进保险柜。"
陆斌的视线落在她指尖的喷雾瓶上，当年实验室的记忆突然翻涌：简安气鼓鼓地踮脚够保险柜，马尾辫甩在他手背，嘴里嘟囔着"陆斌你个数据疯子"。此刻她眼底跳动的狡黠，和当年摔碎他精密天平的模样如出一辙。
"我们的技术能将工业废料转化为——"
"转化为让扎染失去灵魂的量化公式？"简安突然按下喷雾瓶，靛蓝细雾在陆斌胸前绽开，"您看，这些随机的雾纹多漂亮，就像您永远算不到，我会在您说完'不可控变量'的下一秒——"
话未说完，她突然抄起整桶靛蓝染料，在陆斌错愕的眼神中划出优美的抛物线。银灰色西装瞬间绽放出青禾古镇的轮廓，街巷脉络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像幅会跳舞的地图。
"简安！"陆斌的低吼里带着破音，脖颈处的红疹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指尖蜷成拳头又猛然松开，像台突然死机的精密仪器。他看着眼前笑出梨涡的女人，突然想起大学时她把他的白衬衫染成星空，却在领口绣了句"数据狂人陆先生收"。
随员们手忙脚乱地翻找抗过敏药，简安却优哉游哉地从口袋里掏出个小药盒："陆总还是老习惯，把西替利嗪放在左胸口袋——不过建议下次穿我改良的防泼溅面料，您看这袖口的暗纹，是不是比您的商业计划书更有温度？"
陆斌接过药盒的手微微发颤，触到盒盖上凹凸的扎染纹路——正是当年他送给她的银质胸针同款。染缸里的靛蓝倒映着两人重叠的身影，七年前的实验室争吵与此刻的古镇重逢，在水波里碎成一片璀璨的蓝。
"简总监这是在演示产品性能？"陆斌扯下领带，露出泛红的脖颈，突然笑了——那是简安三年未见的、带着些许狼狈的笑，"看来贵工坊的防过敏技术确实进步了，至少我现在还能站着和你谈合作。"
简安看着他西装上晕开的古镇轮廓，突然想起昨夜调试时的恶作剧：在算法里偷偷加入陆斌生日的坐标，此刻正藏在某条街巷的纹路里。她清了清嗓子，换上职业假笑："合作可以谈，但首先请陆总支付清洗费——您这套西装的干洗店，应该没见过会变图案的靛蓝吧？"
随员们憋着笑掏出手机拍照，小羽趁机凑过来小声说："简姐，周野哥在巷口举着酸角糖拍照呢，说要发朋友圈标题《论如何让霸道总裁变成行走的扎染布》。"
简安悄悄戳了戳陆斌的胳膊："陆总，您现在的样子，比我设计的任何智能面料都有话题度——要不考虑当代言人？广告费嘛，就拿您保险柜里的参赛报名表来换。"
陆斌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想起七年前她在实验室说的话："数据能算出布料的褶皱率，却算不出染缸里的阳光有多暖。"此刻掌心的药盒还带着她的体温，染缸里的靛蓝正慢慢沉淀，却在缸底拼出个模糊的笑脸——像极了她大学时画在他草稿本上的涂鸦。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穿透木格窗，在陆斌染脏的西装上撒下碎金。简安转身继续调试设备，指尖在屏幕上点出"雾起"系列的最终稿，唇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她知道，这场关于控制与自由的战争，此刻才刚刚拉开最精彩的序幕——而她手中的染缸，永远会比他的算法，多那么一勺名为"意外"的甜蜜佐料。
小羽抱着急救箱跑过来时，正看见陆斌对着染缸里的倒影整理领带，西装上的古镇轮廓恰好映在他心口位置。简安突然指着他胸前笑出声："陆总，您现在像极了青禾古镇的**导航——要不今晚的火把节，您就穿着它当导游？"
陆斌看着她发梢滴落的靛蓝染料，突然轻声说："其实，我更喜欢这种不可控的感觉。"话刚出口，就看见简安猛地转身，耳尖红得比火把节的灯笼还要鲜艳。
巷口传来周野的摩托车轰鸣，混着小羽的偷笑："简姐，周野哥说要带您去吃破酥粑粑，还说要给陆先生推荐古镇的扎染主题民宿——标间床头挂的是您当年泼他的染布哦。"
简安抓起棒球帽扣在头上，帽檐下的眼睛亮晶晶的："陆总，要不先去吃早餐？古镇的饵块配靛蓝染料...不，配甜辣酱特别好吃，我请客——作为泼您西装的赔礼。"
陆斌看着她匆匆走向门口的背影，突然发现她工装裤口袋里露出半截银质胸针——正是当年他以为丢失的那枚。染缸里的靛蓝突然泛起涟漪，倒映着她微微扬起的嘴角，像极了七年前那个让他甘愿打破所有数据模型的清晨。
这一天的青禾古镇，注定会在游客的相机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某个穿着银灰色扎染西装的男人，跟着个浅蓝色身影穿过青石板路，脚边的酸角糖在阳光里折射出七彩光斑，仿佛连时光都在此处染了色，变得温柔又俏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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