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阿珈烈有再多的疑问，他还是将自己好好打扮一番再出门。柔顺的长发随着他的步伐摆动，阿珈烈高昂着头，气宇轩昂地来到主天使的宫殿。
众多天使围在一起，而中心站着的正是克斯特和主天使。
克斯特变得更加成熟。黑色的卷发有些过长，差点遮住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如同死海般沉寂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背后垂着的四翼翅膀昭示着克斯特不同以往的身份。
“父亲，好久不见。”克斯特上挑的嘴角带着一丝挑逗，他在观察阿珈烈。克斯特眼神里没有笑意，他紧紧盯着阿珈烈，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去撕咬他。
“……”阿珈烈没有接话。他原本高昂的气势瞬间落了大半，犹如冷水泼身。不知是愧疚还是虚心，阿珈烈有些不敢直视克斯特。
主天使上前拍了拍阿珈烈，高兴道：“阿珈烈不愧是你的教导。克斯特居然能以凡人之身长出翅膀，这可是天堂从未有过的先例啊！”
“对啊对啊！不愧是天使长的孩子。”
“克斯特和天使长一样年轻有为！”
其他天使纷纷祝贺阿珈烈，称赞阿珈烈的孩子年轻有为，是新生一代最强天使。可只有阿珈烈才知道此刻的天堂变成了地狱，他的肋骨即将成为刺向他的刀。
听着周围的赞赏，阿珈烈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嘴角，然后僵硬地拉着克斯特的手。他低语：“回去聊聊？”
克斯特顺势抱住阿珈烈，语气兴奋道：“父、亲，我、很、想、你。”
落在阿珈烈耳中像挑衅。
珍妮适时插嘴：“克斯特你不是喜欢凡间吗？怎么又变成天使飞向天堂了？”
克斯特感受到怀中人身体的僵硬，瞬间懂得了这是阿珈烈的说辞。阿珈烈用眼神瞪了眼克斯特，警告他别乱说话。
阿珈烈挣脱克斯特的拥抱，刚想解释，却被克斯特抢答道：“因为我放不下父亲。爱让我成为了天使，只要阿珈烈在，克斯特便永不坠落。”
爱吗？是恨吧！阿珈烈在心底反驳。他才不信克斯特会对他毫无怨言。
“原来是这样呀！天使长有这样的孩子也太幸福了吧！”
“就是就是！”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
阿珈烈礼貌地微笑，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转身与主天使告别，连忙拉着克斯特的手离开这里。
主天使敏锐地察觉到了二人诡异的气氛。但他只是笑着赶走了天使们，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刚走出宫殿，阿珈烈便松开了克斯特的手。
克斯特感受温热的离去，淡淡的清香消失在眼前，心底不由生出一丝惋惜。
“父亲见到我难道不高兴吗？”克斯特微笑着上前。此时的克斯特仿佛化作了伊甸园中的毒蛇，不断吐着蛇信子，一步步逼近红苹果。
阿珈烈感到浑身阴冷，被毒蛇缠绕的别扭与窒息席卷了他。他愠怒道：“不要叫我父亲！”气势上却弱了另一个自己半截。
克斯特弯腰凑到阿珈烈耳旁：“阿珈烈，你想在这里叙旧吗？我倒是没什么……毕竟抛弃人的不是我……”
阿珈烈看到身后陆续出来的天使，有些无地自容，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他连忙转身离开。克斯特像小时候一样跟在他身后，慢悠悠地走着，嘴里还哼着人间不入流的小调。
刚回到宫殿，阿珈烈便被克斯特堵在墙角。那双蓝色天空下蕴藏的是风暴，此刻就要吞噬阿珈烈。
阿珈烈别过头，不去看那双眼睛。“放开我，克斯特。”
“父亲你好狠的心，我在人间待了十年，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度过的吗？”克斯特轻轻抚摸阿珈烈的脸。带着一层薄茧的手抚过白嫩的脸庞，阿珈烈身上像是有蚂蚁爬过，十分不对劲。
心思却忍不住放空，为什么他的手会长茧子？高贵的天使对人间的时间没有概念，十年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眨眼。
克斯特携带的槲寄生沿着墙壁悄悄攀爬，翠绿色的叶子掠过二人头顶，如白玉般晶莹剔透的浆果，坠在头顶像是缀着点点星光。
“我以为我会恨你，可一见到你，我只想吻你。”
“你放肆……”
柔和的木制香飘来，槲寄生悄悄开花。未说出话变成一个主动的吻。阿珈烈闭上眼睛主动吻上了自己的养子——一根肋骨。
克斯特微眯着眼享受这个他偷来的吻。阿珈烈那铂金色睫毛下的碧蓝色眼睛，像辽阔的海洋神秘莫测，克斯特看不懂摸不透，为什么曾经的誓言不过是一个玩笑呢？克斯特的目光紧紧盯着阿珈烈，就如饿狼盯着肥肉，恨不得将他拆之入口。
对阿珈烈来说那是一个漫长的吻，对克斯特来说那是一个短暂的吻。
等一吻结束，阿珈烈反应过来，他连忙推开克斯特。克斯特雷打不动，无论阿珈烈怎么推阻也无济于事。
“你！混蛋！是谁教你这些把戏的！”
在挣扎之间，阿珈烈不小心拽落了克斯特的衣服，狰狞的伤疤直接裸露出来。
阿珈烈松开手，白色亚麻质地的衣服滑落大半，他愣愣地望着克斯特胸口的伤疤。手停在半空，退不是，进也不是。
克斯特握住阿珈烈的手。蓝色眼睛带着湿润望向阿珈烈，就像当时求抱抱的小不点，圆润的眼睛永远是亮晶晶的。
“父亲别看，这很丑。”
温暖炙热的手掌笼罩住阿珈烈的手，巨大的愧疚笼罩了他。那张常年温和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缝。
阿珈烈再也维持不住体面，他喃喃自语：“我以为你会在凡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生活的……我以为你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克斯特，我很抱歉。”
“父亲，不，你是阿珈烈。我是克斯特，是你的养子，也是你的肋骨，也是你。”克斯特紧紧抓住阿珈烈的肩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凑在一起，真假难辨。“我们理应一体，不是吗？”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谁也无法将我们分开！所以，不要抛弃我，好吗？”
克斯特黑色长发渐渐变成金色，这样一来，二人除了身高再无区别。
“变回去！”阿珈烈闭上眼睛，紧紧握拳。“变回去……”
“你在害怕什么？你在害怕我取代你吗？所以你才会抛弃我吗？阿珈烈，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抛弃我……”克斯特红着眼睛，嘶哑的声音带着绝望与不解。
阿珈烈被戳破了内心最隐秘的情感，他只能沉默不语，而沉默代表了认可。
克斯特几乎是被气笑了：“你因为害怕所以抛弃了我。父亲，可是我从未想过要取代你，所以……你能不能不要抛弃我……”
阿珈烈缓缓睁开眼睛，面前与他一模一样的少年弯着身子在哀求。眼睛里是破碎的蓝蝴蝶。阿珈烈不由自主抬起手，他轻轻拍了拍那张脸。
“我讨厌你，克斯特。”
克斯特紧紧抱住阿珈烈，将头埋在他的肩膀处。
“我爱你，阿珈烈。”闷闷的声音传来。阿珈烈感受到肩膀的湿润，是潮湿的、冰冷的，可他的心竟被狠狠烫了一下。
“你是恶魔派来惩罚我的。我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对待你？因为你，我违背了伟大的天使，因为你，我生出来嫉妒和贪婪。克斯特…克斯特，我要用怎么样的眼光来看你？我又要用怎么样的方式来对待你？天使在上，我竟然无能为力！”
“父亲……”克斯特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他带着偏执低吼：“你别再逃避了！你为什么不敢承认你的内心呢？难道是因为你是我的父亲，所以你害怕道德伦理的指责吗？还是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不敢承认你是下一个纳西索斯呢？”
示弱的少年忽然变得咄咄逼人，他紧紧握住阿珈烈的手，像是禁锢，像是牢笼。
阿珈烈退无可退，他像是悬崖边上的人，前面是狼才虎豹，后面是黑暗深渊。
“你在胡说八道！”阿珈烈摇着头，不愿承认。
“你是爱我的，阿珈烈。”克斯特斩钉截铁道。
“你在异想天开。没有人会爱上自己的肋骨，也没有人会爱上自己的养子！”
“没有人不会爱自己。阿珈烈，你猜猜我知道了些什么？”克斯特忽然笑了起来，他拉着阿珈烈进入卧室。
阿珈烈几乎是被拽动着走到自己的卧室。克斯特松开手，将阿珈烈推到在鹅绒被上。阿珈烈洁白无瑕的手上多了一道红痕，他摸着克斯特握出来的痕迹，狠狠瞪了眼克斯特。
“无论你知道了什么，你都不应该这么无礼！”
“原谅我，亲爱的父亲。”克斯特歉意一笑。“你不好奇吗？为什么多出来的骨头会化作和你一模一样的人。”
听到这话的阿珈烈眉头紧皱，他警惕地扫量着眼前的少年，语气不善道：“你知道了什么？难道你一直在利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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