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苗理握着手机,十分踌躇。
这是她酝酿语句打算询问张美沉到底有没有女朋友的第一个小时零八分,她也已经躺在床上缩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想了一个小时零八分。
——不能太直接,否则显得目的性太强,又不能太委婉,否则东绕西绕浪费彼此时间。
于是,田苗理两眼一闭,敲下短短一句【在吗?吃饭了吗?】发了过去。
这种俗套却万能的打招呼语言又被她捡起来。
消息发送后,她迅速按下手机锁屏,把手机丢到被窝外面,自己拉起被窝蒙着头。
在闷热不透气的被窝里,她的每一秒都过得异常煎熬。
她期待张美沉像平时那样回她消息,又害怕他回。
田苗理清楚她的打招呼并不是一个良好的开题,如果他说吃过饭了,她顶多干巴巴地多追问一句吃了什么,或者他说没有吃,她也会问打算吃什么。
接下来呢?
无话可说。
就这样胡思乱想地煎熬了几分钟,田苗理还是没有等到提示音响起。
她伸手把头顶的被子掀开,拿过手机查看。她确定自己没有静音,为了第一时间能收到他消息她把wifi关了换成了流量,网速十分良好。
田苗理不太死心。
这个牌子手机有时候收到消息就是会延迟,很正常,于是她刷新了好几次聊天界面。
确定没有。
她悬着的心慢慢落到底。
不失落是假的。
田苗理重新把头埋进被子里。
管他呢,她也没有那么喜欢他。
她又不是立刻就要跟他在一起,欣赏一个人和要跟他谈恋爱是两码事。
田苗理反复确定,她只是对张美沉有一丝的心动,暂时定义为喜欢。
她还喜欢很多东西,躺在购物车里的喜欢的东西数不胜数,但放一段时间再看就没有那么喜欢了。
张美沉也就比她见过的男生长得帅一点,脾气好一点,礼貌一点,优秀一点而已。
哪里有那么好。
她就算要为自己找一个crush,也要好好考察他一番,先把他放入购物车。
田苗理这么想着,伸手把手机捞回来解锁。
他还是没有回消息。
万一他在忙呢?手机没电?手机坏了?丢了?人出事了?被当事人殴打?出了车祸?癌症?
她一边想,一边打算撤回刚才发出去的消息,他没看见,就当她没发。
一条视频通话就在此刻弹出来,铃声在安静的室内吵闹地响着。
是张美沉。
沉下去的心又跳起来,田苗理迅速从床上坐起,拉开床头的夜灯,整理了头发。
叮铃咣啷的动静把原本睡在她脚边的张小红都吵醒,跑去刨猫砂。
田苗理假装睡眼惺忪地接起。
“睡了?”男人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四周声音嘈杂,她听的有些模糊。
“嗯,准备睡了。”田苗理闭着眼没有第一时间看屏幕,还认真地打了个哈欠:“怎么了?”
“看到了你发来的消息。”
田苗理心跳得极快,她发消息和接他视频前后不差五分钟,这样一来,她说要睡觉的谎言就被识破了。
“正在吃饭。”好在张美沉没有注意这些,给他展示手里端着的盘子。
盘子里有一块精致的蛋糕,旁边是一只精美的银色叉子。
田苗理这才缓缓睁眼,先略过他的面孔去窥探背景,看清他的位置,背后是波光粼粼的海面,远处是城市的霓虹。
“你不在兴川市?”
“嗯。”张美沉说:“在港城,家里举办了认亲宴。”
田苗理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比她没办法接“吃了什么”和“你打算吃什么”还要糟糕。
她看着屏幕里的张美沉,他穿着根本看不出来牌子的休闲西服,头发顺着刘海抓起来做了个很帅的造型。
长久的语塞。
“你呢?”他问:“晚饭吃了什么?”
“豆馍,小米汤。”田苗理有些说不出口。
张美沉隔着屏幕看她。
维多利亚港的风吹得他整个人头昏脑胀。
在他表面上跟这家人虚与委蛇的同时,他联系了以前在律所实习时的资深律师同事,他想知道他这种情况,有多大把握让这一家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最容易判的是换孩子的保姆。”同事这样说。
换句话,其它人何其无辜。
张美沉不想要这个结果。
他坚持不懈地打听,咨询,直到在知道他要告的是谁家时那些律师通通偃旗息鼓,最后甚至连“判保姆”这种话都给不出肯定的答复。
他们发出了一样的感慨:“你怎么想不开要去跟那家打官司?”
张美沉说:“为了我自己。”
今天的认亲宴,说是认亲,也是为了敲打张美沉。
没有律师敢跟他家打官司,却有律师愿意把张美沉要跟他家打官司的事情大肆宣扬。
晚上他喝了些酒,脑袋昏沉,一个人走到游艇的甲板上吹风。父母见状,逼他的亲妹妹往他手里塞了一盘蛋糕。
莫名其妙的,他想起那天看着田苗理埋头吃蛋挞的样子,想着,这样的甜品大概她会喜欢。
“我也好想吃。”张美沉跟视频那头说:“这些漂亮饭根本填不饱肚子,好饿。”
那头的田苗理张了张嘴,半天没说话,但是慢慢笑起来。
她的笑声散在周围的纸醉金迷中,却是张美沉能触摸到的真实。
她问:“这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吗?”
张美沉嘴唇弯了弯:“是啊。”
她的单眼皮被她揉成了三眼皮,肿肿地堆砌着,可爱又好笑,他问:“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他看见他那位妹妹手腕上戴着的珠宝,十分璀璨,想来她戴上也好看,为了感谢她继续帮他照顾张小红,这些钱不算什么。
田苗理语气结巴,干笑:“你要做代购?好像听说那边的化妆品是便宜一些。”
“嗯。”张美沉轻轻说。
他想,代购也好,如果有一个人需要他,在等他,那他很快就能离开这里,回到他该待的地方。
·
张美沉从接下张风递过来的那张亲子鉴定报告开始,就知道自己的生活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了。
他的亲生父亲是国内十分著名的企业家,多少年前就开始登上什么什么富豪榜。
被这个报纸那个新闻叫首富的男人,泪眼汪汪地站在他面前,张美沉只感到不真实。
他无数次想象自己的父母,他们可能贫穷,疾病,死亡,出于无数的原因,抛弃了他这个孩子,让他从很小很小,连记忆都没有的年纪开始流浪乞讨。
如果没有遇上张风,幸运的话他会被送到当地福利院,不幸运就被拐卖。
他没有名字,身上没有胎记,没有所谓的信物,那时候连基因库都没有,他想找自己父母犹如大海捞针。
就只是一场公开的庭审,他期盼多年,想象多年的亲人堂而皇之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可他从来没想过,他的父母是一对有钱人,也没想过,自己的人生只是因为一个保姆的贪念和父母的不小心没注意。
中年女人保养精致,身上戴着价值不菲的成套的翡翠饰品,她上来抱着他时,张美沉觉得她的项链硌到了他的骨头。
家里的假儿子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张美沉的亲妹妹,站在她的“哥哥”身后,趾高气昂地用下巴打量他和张风居住的房子。
“这里好脏。”她说。
她嫌弃地面干涸的颜料污染了她纯羊皮底的鞋子。
“嫌脏你可以出去。”张美沉毫不客气。
娇贵的小姐朝他翻了白眼,手在包里翻翻,找出一张卡甩在他面前的地上:“我买下来这块地,你滚出去。”
张美沉无比悲哀地想,幸好张风收留了他。
幸好他有一些钱。
在这家人的注视下,他弯腰捡起那张卡,再把张风经纪人刚卖画后拿给他的支票放在一起,甩回大小姐脸上。
纸张划开她白嫩的皮肤,留下一道红痕。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得不像话:“滚。”
·
过了清明,天气彻底暖和起来。
刘芳婶给了田苗理一包太阳花种子,拿着报纸包着,种子比针尖大不了一点,洒在土里就找不到踪迹。
她们的账号终于有了起色,硬挤二次元赛道,靠着做手工无料和定制,视频接连爆火,平均点赞量达到二十万,虽然找上门的商务合作不多,但都是不错的品,田苗理选了几个不踩雷的,上了小黄车。
随着粉丝数量增加,刘芳婶的直播事业也稳定下来。
她在直播间钩织的时候嘴停不下来,就念叨村里那些家常八卦,有时候还请来村里别的大娘来直播间连线一起说,也算是闯出一条别样的赛道。
省去公司从中抽成,田苗理到手不少,钱暂时留在平台,要下个月才能提现。
她跟刘芳婶说,按照承诺,到时候钱到手分她一半。
“你不要着急给我。”刘芳婶推拒:“我还没跟我老汉离婚,你给我,我离婚得分他一半。”
田苗理说:“张美沉在给你拟离婚协议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财产分割,这些钱大概率不会再重新分割的。”
“不行,以防万一。”刘芳很是认真:“他还没有签字,我不会让他多分走我一分钱。”
田苗理算算时间:“协议出来已经好久了。”
张美沉也离开怀河村好久了。
“是的。”正说着,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走进院子里,屈身蹲在田苗理坐的小板凳旁边:“既然他不签字,我们跟他法庭上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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