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本丸的修复计划正在稳步推进。
随着手入室修葺一新,第二批轻伤、中伤的刀剑得以复原唤醒,只剩下最后一批重伤刀剑还留在修复池里温养。
由于灵力断供许久,新任审神者的魔力与政/府供给的灵力性质不太一样,部分刀剑受伤又过于严重,离碎刀仅有一步之遥,修复的速度放缓了许多。据狐之助推测,剩下的几振至少还要在修复池里泡上一周才能完全复原。
“没事。”埃利蕾亚对此没什么意见,“现在也不缺这几个人手,让他们好好养伤吧。”
现在暂时没有出阵任务,所有的人力资源都投入到了修复本丸和搜集资源上,所以目前她的工作不算太忙,还能抽出些时间出来学习日语。
她按照狐之助给出的标准,六振刀剑为一队,编了四队,轮换远征,带回修复用的材料。其他刀剑则常驻本丸,进行各种修复工作。
本丸主体建筑的修复是个大工程,虽然整体框架还在,但所有被血染脏或是留下大量划痕的墙壁地板甚至是天花板都要拆除换新,塌掉的部分要清理重建,荒废的田地也要重新除草翻土。每天都能看见各种刃在本丸里来来往往,健步如飞。
为了保证工作效率,本丸的翻修同样是轮班制,银发褪色者空闲时也会去帮忙送送材料或者拆墙。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她还要统计每天重建的进度和消耗的材料,提前通知远征部队补货。
本丸肉眼可见地复兴了起来,原本一片狼藉,看着还有些可怖的日式建筑干净整洁了不少。加州清光很快从那间小储物室搬到了别的房间里,小储物室正式成了埃利蕾亚的地盘。
除去这些最基本的统筹工作,埃利蕾亚和狐之助还商讨了一件事——该把本丸建设到何种程度。
“考虑到您也许不会在这里久待,本丸的刀剑数量控制在八十五振以下就可以了。”这是本丸遭受攻击前的刀剑数,狐之助随即解释道,“这座本丸之后也应该是由政/府直供灵力,而政/府分配的灵力有限,除去维持结界运转的部分,剩下的供八十五振刀活动就是极限了。”
“了解了。”她点了点头。
“对了,今天锻造室应该重建完毕了,您要看看吗?”狐之助歪了歪头,“只要往锻造炉里投入资源,就可以锻造并唤醒新的刀剑男士,也是增加人手的重要手段哦。”
“……先等一等吧。”埃利蕾亚沉默了一下,“我问你,直到本丸重建完成之前,都不需要出阵对吗?”
“根据时之政/府的规定来说,是这样的。”
“那就等到重建完成之后吧。”她的视线望向了窗外,天空澄澈明净,万里无云,思绪随着掠过天空的鸟雀尾羽飘远。
她想起玛莲妮娅倒在她刀下的时候,曾经风光的女武神几乎完全和猩红**之力融为一体,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她的身体上大片大片狰狞的瘢痕,那是**诅咒的侵蚀。
在彻底死去之前,她喃喃着埃利蕾亚听不懂的话。
“那股力量……是为王的器量啊……”
王的器量。
王何以为王?
登上王座只需要力量,但治理交界地呢?纯粹的力量是行不通的,埃利蕾亚当然可以做一个任性妄为的暴君,或者干脆一把癫火烧掉所有,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完美黄金律法,做一个没有那么差的王。
交界地夺走了她很多东西。黑发绿眼睛的年轻观星者已经永远死在了那块土地上,过去的记忆模糊不堪,家人杳无音信,连名字也丢失了,只剩下一具名为「埃利蕾亚」的空壳在大地上行走。
她应该恨那个地方,她想。但是空荡荡的胸腔里没有灼烈燃烧的愤恨,她连如此强烈的情感都在不断的杀戮中消磨了,只余浅淡的哀伤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无论怎么否认,交界地都是她的出生地,唯一有过她存在痕迹的地方。
所以她给了交界地一个足够好的答案,引导它步上正轨,再抽身离开,不仅是为了唯一的家乡,也是为了葬在交界地历史深处的自己。
她似乎总是被迫习惯于告别,告别自己,告别过去,不停得到又不断失去,和她的成王路有关的人要么走了要么死了,一点儿没剩。似乎不这样,她就去不了新的地方一样。
那别人呢?就算是从无机物中诞生的意识,也会有这种怅然若失的苦闷吗?
-
一周很快过去,今天是唤醒最后的七振刀的日子。
在第七天的黎明,曾经离碎刀只有一线之隔的刀剑在修复池中彻底恢复,摇摇欲坠的刀身重新变得光洁完好,散发着刀剑特有的凛冽气质。
在付丧神们大多还在酣睡的清晨时间,银发的褪色者带着今日的近侍三日月宗近和狐之助进入了手入室。
埃利蕾亚坐在房顶上看了一晚上月亮,直到天蒙蒙亮,想起今天是狐之助所说的「第七天」,便拎着狐之助径直前往手入室,路上却碰到了三日月。
“嗯?姬君起得很早嘛。”穿着内番服的三日月看起来已经起了有一会儿了,端着一杯热水坐在连廊下,看庭院里新开的花,“难不成是一晚上都在外面吗?身上的寒气很重哦。”
“我不睡觉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她耸肩,被露水沾湿的宽袖晃了晃,“怎么这个点在外面喝茶?”
“老年人嘛,总会有醒得早的时候。离早餐还有一会儿,就坐在这里消磨一下时间。”三日月悠闲地呷了一口热水,“姬君要坐下来一起赏花吗?”
“不了,趁着这个时间,我去一趟手入室。”
“嗯……时间已经到了啊。”三日月也想起来了,“反正无事可干,我就陪姬君跑一趟吧。再者,今天的近侍似乎是我?哎呀,差点错过重要的事呢。”
“那就走吧。”
她没推脱,站在原地等付丧神收拾好茶杯和软垫,一前一后向手入室走去。
唤醒的过程进行得很顺利,再次显形的付丧神也没什么异常,恢复得很好。拯救过本丸再加上元老三日月的态度,付丧神们很干脆地承认了新上任的主人。
手入室的付丧神陆陆续续跟着三日月出去了,埃利蕾亚把排班的事情交给了他,他对于同僚的了解要比她更多些。
只有一名付丧神留了下来,站在原地,脑袋低垂,那一头淡绿色的头发都显得有些黯淡。
膝丸。银发褪色者回忆起刚才的介绍,把他的脸和名字对上了号。
“……家主,兄长他还好吗?”他问道,语气里有明显的不安。他只记得自己因为伤势过重而变回本体前的最后一刻,兄长那双毫无笑意的眼睛。
狐之助讲过,出自同一个刀派的付丧神会以兄弟身份相称,像真正的家人那样相处。但埃利蕾亚对日/本历史的了解不深,并不知道膝丸指的「兄长」到底是谁。
“审神者大人,膝丸阁下说的是髭切阁下。” 狐之助在她耳边小声提醒,“但是……”
髭切。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本丸里现存的付丧神也没有能够对得上号的。
也就是说,髭切已经在先前的袭击中……
“抱歉,我并没有见过他。”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郑重,“卿的兄长*,应该是牺牲了。”
“兄长……”膝丸的反应并没有她预想中的大,而是似乎早已猜想到这样的结局,只是这个猜想被证实了而已。
在膝丸身受重伤之前,本丸的战况就已经因灵力匮乏而不容乐观了,牺牲或者变回本体的刀剑每天都在增加,而战斗永无止境。在那样的情况下,没人能够保证自己和兄弟都能够活过这场战争。
“但是,卿的兄长肯定为本丸奋战到了最后一刻,这是光荣的牺牲。比起悲伤,髭切阁下应当是更加愿意看到卿以他为傲的。”
薄绿的付丧神怔了一下,慢慢抬起了头,许久才出声。
“……谢谢您,家主。”膝丸眉间的郁色没能散去,但那双金色的眼底重新亮起了火花,“我会连同兄长的那份一起走下去的。”
不止是膝丸,其他人也是一样。埃利蕾亚在心底叹气。只是大家似乎都心照不宣,几乎没有表现出来,也许只是不想破坏当前因重建而重新积极起来的气氛。
作为同样经历了无数离别,见证了交界地无数悲剧的褪色者,付丧神藏起来的那一抹沉重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
所以,在狐之助提议锻造新的刀剑男士时,她才会说等到重建完成之后。
确切来说,是在「告别」之后。
就像她曾经做的那样。
-
本丸重建临近尾声。
在一个朦胧的雨天,一场悼念会在后山展开了。
狐之助说,虽然能够锻造出同样的付丧神,但新唤醒的付丧神却不再是原来那一个了,不会有化为人形之后的记忆,习惯和喜好有时也会有所出入。
本体破碎的付丧神等同于死亡。
埃利蕾亚托付丧神们搜寻本丸内残留的刀剑碎片,在狐之助的指导下把它们用魔力粘合起来,然后在后山的一处向阳平地立了一座一人高的洁白石碑。
能够拼合完整或是只有残片的刀剑,就把它们和各自带有刀纹的铃铛一起置放在单独的盒子里。如果连刀剑碎片也找不到,那就把铃铛放进盒子。盒子的表面都印上了相应的刀纹,告知盒主的身份。
这些黑色的木盒经过了特殊处理,存放其中的物品不会受到时间的侵蚀,会一直保持着放进去时的模样。
大小不一的黑色立方整齐地摆放在石碑前,带着令人压抑的肃穆,沉甸甸的,静静地躺在那里。
追悼会并不是由埃利蕾亚所发起的,她只是把刀盒和石碑放到后山,让付丧神自由选择是否前往,要不要带回兄弟或者友人的东西也交给他们自己选择。
但几乎所有付丧神都在这一天中的不同时间去了后山,哪怕是口口声声说「没兴趣和你们往来」的大俱利伽罗,也在工作结束后带了一束花去。
付丧神对死亡的态度,比起人类,总是要豁达一些。他们作为兵器,情感天生比爱恨情仇丰富的人类要淡泊。能在本丸中显形的刀剑也大多亲历过战争与旧主的死亡,见得多了,也就渐渐习惯了。
尽管如此,这并不代表所有付丧神也能毫无芥蒂地接受战友和兄弟的牺牲。
天空阴沉,细雨朦胧,石砌的山间小道尽头,就是石碑的所在地。
膝丸来得最早,刀盒和石碑也有他帮忙搬运。埃利蕾亚单独把属于髭切的刀盒交付给了他,薄绿发色的付丧神带着忐忑的心情打开,出现在其中的赫然是一振大体完整的白金色太刀。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气息,一振「死物」。刀身上布满了碎瓷般的裂纹,那是粘合时留下的痕迹。
但膝丸注意到,太刀的刃口坑洼不平,有些地方卷了刃,有些地方崩了豁口,刀拵被刮花了一片,锋利至极的源氏重宝被使用至此,彰显出曾经挥舞它的付丧神是如何在溯行军浪潮中拼死作战,直到最后一丝气力耗尽。
「但是,卿的兄长肯定为本丸奋战到了最后一刻,这是光荣的牺牲。」
他想起了审神者的话。
在获得形体之前,源氏的双子只能从旁见证源氏的覆灭,无法伸手,无法改变。时光流转,人世变迁,两振源氏重宝流经无数地方,身上蒙上了一层传奇色彩,可他们仍然只能旁观。
战争与和平,生与死,人类追逐的财富和权力,这些都和他们本身无关。虽然是灵刀,但更多的时候是被供奉被争夺的对象,作为一件象征物流传下去。
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完全凭着自己的意志去守护些什么东西。士以尽死为荣,也许会心有不甘,但对于兵器来说,这是一份莫大的荣誉。
最后膝丸没有带走髭切的刀盒,而是把它放在了碑前,同自己带来的花束一起。
粟口田作为本丸第一大家族,大半刃口折损,能够站在碑前的只剩下一期一振、药研、骨喰、乱以及最晚来到本丸的白山。
乱的眼圈红彤彤,似乎已经哭过一轮了;骨喰盯着鲶尾的刀盒沉默;药研细细抚摸着刀盒表面的纹路,不发一语;白山像一座沉寂的雕塑;一期在灰蒙蒙的细雨中站了很久,最后放下了一束满天星。
蓝紫色的满天星,温柔的思念。
三条是在午后结伴来的。今剑抱着岩融的刀盒掉眼泪,小狐丸和石切丸在一旁安慰他。三日月的视线落到了旁边的五条上,那是鹤丸国永的刀盒,与太鼓钟贞宗的摆在一起。
“战争还真是……残酷得很呐。”
平安时期的国宝发出了一声叹息。
三条过后是来派,原先的三人组只剩下两个孩子模样的付丧神,看着应该是大家长的人物留下一截断刃躺在刀盒里,盒子的角落放着灰扑扑的刀铃。萤丸和爱染在碑前放上一束百合,想了想,还是把刀盒留在了原地。
在这里的话,就能睡个好觉了吧。
清光是在黄昏时来的,与新选组的和泉守一起。大和守安定是变回本体之后被溯行军带走的一振,属于他的刀盒里仅剩一个陈旧的铃铛。堀川国广要好一些,留下了几块残片。
付丧神陆陆续续地来,又相继离开。同伴的离去令人难过,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释然。现在的结局已经是所有付丧神能够做到的极致,本丸幸存了下来,人员尚未全灭,还有迈向未来的希望。
入夜,明月高悬,天清气朗,皎洁的月光洒满山坡,万籁俱寂,一切都被镀上一层柔和的银光。冷白的石碑前,淡色的花束拢成一座小山,在月下熠熠生辉。
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蕾亚在郑重起来的时候会改变称呼,这是艾尔登之王时期养成的习惯
*刀子精之间都是纯洁的友谊和亲情,本作虽然不会对感情线进行大篇幅描写但是有且只有大家对蕾亚的单箭头
*付丧神对待同伴牺牲和碎刀语音的反应不一样的原因在于出阵时可以战术性撤退来保全战力,如果审坚持进军的话有种要抛弃伤员的意味,作为被放弃的付丧神来说会很绝望。但这次是溯行军直接打进家里来了退无可退,只有迎击直到战死,作为刀剑的价值得到了实现,所以大家普遍比较接受这一种结局。
*我对「付丧神如何看待之后锻造出来的牺牲的刀剑」的看法是,会接纳,会像以前一样相处,毕竟本质没有改变,历史上的经历也不会消失,不会有隔阂但是偶尔会怀念一下碎掉的前一振刀。
*这一章过后就要正式进入主线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悼念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