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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枷锁(三)

艾法推了推橡木门,又用力地拉了几下。门纹丝不动。它被实实在在地从外面上了锁。

门的下半部分有一道扁扁长长的狗洞,人通不过去。艾法猜想它是用来送食物和水进来的。她俯下身,视图透过狗洞看看外面的情况,可她很快就失望了。门外一个人也没有。时值初夏。除了暮色下满眼的麦穗,没什么景色可看的。

幸好,这会儿是夏天,要是冬天这地方准会很冷。艾法看了看自己身处的小木屋,感到有些庆幸。这个屋子连一扇窗也没有,墙上木板与木板的拼接处塞了一些稻草,却还是四处漏风。虽然没有窗,但这儿的采光一点儿不差,因为天花板的茅草稀稀拉拉的。她一抬眼,便能看到蓝天白云。

还好没下雨!艾法感到更庆幸了。要是下起雨来,这遮不了雨的鬼地方可就糟透了。这个屋子显然长久以来无人料理,地板上到处是污物,凡是凹陷处都积着泛绿的水。屋主要是见到这屋子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一定心疼死了。地板是用山毛榉木做的,应该是经常被雨水浸泡的缘故,边缘有些褪色,合缝处膨胀得变形。倒是不用担心屋子里的家具也给雨水泡了——这儿压根没有家具,就连烤火的壁炉也成了一堆乱石头。这里有的只有一堆当作床的干草和一个从集体宿舍里搬来的木头马桶。看来修女们已经准备好了她在这儿的生活所需。

肮脏、寒酸、简陋,是艾法所能想到的形容词,可她一点儿也不排斥这里。相反,她倒是挺习惯的,因为这儿和牛棚还挺像的。两者同样是用来禁锢那些不安分的灵魂,不同之处是这儿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或牲畜。不过,有个栖身的地方,对她来说便足够了。

空虚、寂寞、无聊,是艾法所能想象得到的未来,可她现在没心思去想这些。她今天经历了许多事情,先是被三姐妹堵在教室里欺负,又差点让吉纳维芙划开了脖子,后来接受了鸟嘴先生的外科手术,接着被哈莉特嬷嬷呵斥了一番,最后被送进了如今身处的禁闭室。

现在,她很困,困极了。她一头栽倒在干草里,没多久就在这张陌生的床上进入了梦乡。

“艾法,我很失望。你一直表现得像一个乖孩子。”梦中,嬷嬷在白天时候的呵责萦绕在脑海里,“但愿禁闭能让你清醒一点儿。对于你的所作所为,这是最低程度的惩罚,你可怪不得别人。”

“您明明说过,这儿的规矩不多。”艾法看着嬷嬷。她喜欢她,却理解不了她。她不在乎被关禁闭,可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我来这儿的第一天,您就告诉过我的……”可是,她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轻。

“当时我告诉过你什么?”嬷嬷严厉地瞪着她。

“简朴、贞洁和服从……”艾法说最后一个词的时候是有气无力的。

艾法发现自己掉进了文字的陷阱里。“服从”这词看似简简单单,却意味着方方面面。这个词意味着嬷嬷掌握着定义规矩的权利,意味着她是修女院里一切的主宰者。这是教会赐予她的权力。

梦里的艾法无话可说。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夜色已深。她是被冻醒的,一连打了几个喷嚏,用袖子抹了抹鼻涕,接着裹紧了衣服——身上只有一身修女服,修女们没给她准备被褥。当她睁开眼,却被周遭陌生而漆黑的环境吓了一跳。她紧紧地贴在干草上不敢动弹,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回忆起自己出现在这个地方的缘由。内心安定下来以后,她倒是觉得还挺舒坦的。集体宿舍里的女孩们总是有动静,哪怕睡着了也有呼噜声、磨牙声和梦呓,这儿却静得出奇。她甚至听得见风掀起阵阵麦浪时,麦穗、麦叶彼此摩挲的声音;也听得见草原上此起彼伏的虫鸣。

现在,她还挺享受被关禁闭的感受。

想到了虫子,她突然觉得身上有点痒,于是从干草堆上起身抖了抖,视图把身上的虱子弄下来。正巧月亮从云朵中钻了出来,月光透过屋顶的茅草洒进了屋里,她调节目光,转身审视四周,打算让自己熟悉这个环境。毕竟,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儿待多久。

一切如旧。除了变得更漆黑、更静谧了,这儿和白天看到的没什么区别。不对……门口有些东西似乎不太一样。艾法定睛瞧了瞧,狗洞下面多了一个篮子,里面好像盛放着一些面包,另外还有一个陶壶,里面一定是水。看来修女们没打算把她给饿死。艾法摸着黑走了过去,狼吞虎咽地饮食起来。面包依旧硬得像石头,此刻咀嚼起来却格外可口,也许是她没吃上晚餐的缘故。她可不想站着享用美食,便靠着墙坐下。木屑顺着墙体脱落下来,落在地上却没发出声响。

她发现身下也有点儿不对劲,格外地柔软,不像是白天看到的榉木地板。她摸了摸,触感有点儿熟悉。她起身瞧了瞧——这不是她在牛棚里用的那半条羊毛毯嘛!它被叠得四四方方的,放在篮子和陶壶的旁边,在黑暗中一点儿也不惹眼。她刚才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她露出了笑意。要是没有羊毛毯的话,她实在难以想象自己得用什么当铺盖。要知道,尽管此刻已经无限接近于夏天,这儿的夜晚却还是挺冷的。她胆怯地透过狗洞朝外面瞧了瞧,田野上洒满了夜色,一团团雾气正悄无声息地笼聚起来。继续在狗洞附近待着的话,毯子是一定会沾上雾气和露水的。于是,她抱起毯子回到了干草堆上,用它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上去舒服极了。

吃饱了、喝足了,她再度进入梦乡。

等她重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自从来到修女院以后,她鲜有像这样睡到自然醒的机会。原本空空如也的篮子重新摆满了面包,水壶的位置移了移,大概有人给它添满了水。她瞥了一眼面包,却不急于享用它。不同以往,她不必急着去上课,也不用去牛棚工作。农民们只会享用早晚两餐,修女院里的人也是如此。下一顿餐食将在傍晚,她能够支配的早餐时间相当充裕。因此,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睡起了回笼觉。不用工作和学习却能享用饮食——这是她以被缝合为代价换来的。

太阳透过屋顶直射在身上的时候,她终于睡够了。她揉了揉眼睛,顺着狗洞朝屋外瞥了瞥。明媚的阳光下,麦穗有节奏地摇摆。风把花香送进了屋里。蓟花、金雀花、蒲公英,还有艾法叫不出名字的野花的香味混合在一起。鸟儿叽叽喳喳的,争吵地愈发大声了,像是在催促她起床。她没有理会它们,而是伸了个懒腰,陶醉在花香里。

这一切多么惬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懒洋洋地直起身,想找快毛巾给自己擦洗一下,却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里一无所有。她还想起来塞巴斯蒂安先生告诫过她别让下巴沾水。可是,人总不能不喝水。她起身来到狗洞边,再一次把面包篮和水壶变得盆干碗净。

饭后时光是最难熬的。

没有窗户,没有书本,也没有其他人或牲畜。小屋和外界的唯一联系是那个狗洞,以及稀稀拉拉的天花板。从早到晚,她连一个人影都见不着。除了悦耳的鸟鸣声,她甚至听不到人或动物发出的响动。飞虫通过狗洞和天花板钻进屋子来与她为伴,她挥手赶跑了它们。她不喜欢虫子,因为她时常被虫子弄得浑身瘙痒。她趴在狗洞边,期待着路人经过,最后却只能对着田野间的麦浪发呆。看了数小时外面的风景,她又躺回草垛上,透过天花板观赏起了的白云。

就这样过了很久、很久。天空一点儿、一点儿变红,接着变紫,最后彻底黑了下来。时间一眨眼到了晚上。她盯着夜空,想让自己彻底放空,什么也不去想。可越是想放空自己,大脑却越活跃。她想起了芙蕾雅,想起了嬷嬷,想起了杜菲尔德太太,也想起了自己的姐姐;接着,她把那些和她关系没那么好的人也想了一遍,比如三姐妹、见习修女导师夏洛特太太、宿舍管理员玛格丽特小姐、敲钟人奈德先生、工匠罗恩先生、杂役保罗和纳塔乃耳,还有我还没来得及介绍的副院长凯拉小姐、司铎约瑟芬小姐、司务兼司厨罗茜太太,以及其他修女和姑娘们。

她一张张地回忆他们的脸庞,最后只愿意让两个人留在自己的脑子里——芙蕾雅和姐姐。她们两人的脸蛋就像两颗诱人的樱桃,即使是蛋糕般甜美的事物也不过是她们的陪衬品。艾法的食欲被勾了起来。她感到有些饿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没能吃上晚餐。她先前吃早餐的时候还打定主意,要见着送餐人的话,一定要缠着那人问问,自己的“刑期”还有多久。她大概猜得到送餐人是谁。可送餐人始终没来。她瞅了一眼面包篮和水壶,它们依旧是空着的。也许是因为自己一整天没干农活,所以修女不让她来给艾法送晚饭吃。还有一种可能——这是艾法绝对不希望看到的——便是嬷嬷和送餐人同时把她给忘了。她只恨自己不是珀涅罗珀女神所眷顾的圣徒,没办法凭空变出面包和葡萄酒来。

白天睡了太久,再加上饿着肚子,她失眠了。

夜晚本应是静谧的。耳边唯有风声、螽斯的鸣叫,以及麦穗和麦叶的碰撞声,它们共同谱写美妙且富有节奏感的协奏曲。这首曲子在前一个夜晚起到了催眠的效果,此刻却震耳欲聋,把艾法折腾得无法入眠。她的大脑像一头精力旺盛的牛犊,五官却像敏感又脆弱的酢浆草。虫鸣成了连绵不绝的耳鸣声,令她困扰。

她在干草堆上辗转反侧地煎熬了大半个晚上。她忘了后来是怎么睡着的了,只知道这回她睡得很浅。清晨第一遍鸡鸣响起的时候,她立刻就爬了起来,一分钟也不再在干草堆上多呆,因为她不想又在白天睡过头,日落之后再次经历那般难熬的夜晚。

此时,天微微亮。

屋外的螽斯们消停了,早起的雀鸟们叽叽喳喳地争吵不停。不用再聚精会神,她便能看清屋子里的一切。还是老样子,屋里还是原来的那些物件——草垛、马桶、篮子、水壶——什么也没多,什么也没少。只不过篮子又让面包给填满了,水壶的位置较前一晚又挪了挪。

送餐人并没有忘记她,可她又错过了送餐人。

一阵失落正要涌起的时候,她隐隐听到些响动从门外传来,像是衣物的摩挲声。她害怕是自己听错了,屏息敛声、竖起耳朵等了半晌,却再没听到响动。

她壮着胆子,扯着嗓子自言自语起来,“珀涅罗珀女神在上,您要是能赐给我一本书就好了!您发发慈悲吧!真的,我不敢奢望自己能够被放出去,我想要的只是书。我在这儿挺好的,什么也不缺。虽然已经很久没人和我说话了,但我一点儿也不寂寞……我唯独想要一本书……不,可能的话,是三本……我想要三本书,随便什么书都行,这是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她摸了摸被亚麻布包裹的下巴,“会有人看在珀涅罗珀女神的份上满足我的愿望吗?要知道我是一个伤员,先是莫名其妙地挨了一刀,接着被缝了两针,然后被关了禁闭,哪怕我明明没犯什么过错……没犯什么值得一提的过错。我觉得,我有权利要求某些人对我稍微好那么一点……我冒昧地问一句,有人会回应我的祈祷吗?”

除了鸟鸣,门外什么动静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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