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家时,墨母正坐在沙发上悠哉地看着电视,随口对她们说:
“回来了?”
墨父依旧不敢说话,墨文清换完鞋才“嗯”了一声。
墨母意识到情况不对,坐起身看着墨文清,大概从她的表情猜到发生了什么。
她也没想到墨文清这次回来还不能释怀,每次假期都能对那些人保持同样的火力和气性,并且甚至有身边人越要将那件事抹平,她越要生气的势头。
墨母觉得她这样真没必要,这几年第一次忍不住开口责怪她说:
“文清,你觉得你这样有意思吗?”
墨文清本想回房间的,但听见母亲声音的她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转身看向墨母说:
“你的意思是我在无理取闹?我做什么了我就无理取闹!”
墨文清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委屈来形容了,还有孤独感,前所未有的孤独感。
“家和万事兴,”墨母说,“当初的事已经翻篇了。”
“为什么要翻篇?”
墨文清才不接受什么狗屁“家和万事兴”的说辞。
“他目前有做什么事弥补你吗?他没有,他除了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还厚着脸皮住在这个家里外他什么都没做!”
墨母是真的累了,满脸疲倦地劝墨文清说:
“放过他也是放过你自己,文清,你一直这样你不累吗?”
墨文清绝望地摇了摇头,她意识到这个家正在把所有的不幸福都归咎于她,不好意思,她不接受。
“你当初如果把他赶出去,不,别让他搬回来,现在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真不知道他这样一个三番四次出轨,快五十岁还说得出让我们等他成长的男人,你非要留着干吗?”
“他是你爸。”墨母说。
看墨母麻木的样子,墨文清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说:
“到你现在这样的状态吗?”
“什么?”
墨母一时间没理解她的意思。
“我说你现在已经达到了放过他也放过自己的境界吗?”墨文清解释道。
“对,我觉得我达到了。”墨母坦然地说。
“那我觉得你这样没什么好的,我不想这样。”墨文清说。
墨母:“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很累。”
墨文清:“我本来不累的,是现在要跟你吵,是你要反过头来劝我我才累的。”
墨母:“你不能正常点吗?”
墨文清:“我觉得我才是正常的态度,就像你觉得你才正常一样……行,你可以说说你希望我怎样,我倒想看看你能对我提出多离谱的要求,要我每天对他笑十下吗?”
墨母:“不是,就正常女儿对父亲……”
“出轨的父亲。”墨文清打断她,严谨地补充道。
墨母:“你能不加定语吗,那件事不都翻篇了吗?”
墨文清:“那出过轨的父亲。”
墨母:“那你要他怎样呢?”
墨文清对麻木的他们已经没有期望了,与两人最初闹离婚时不同,墨文清现在不是在为她妈争取什么,她只是在保持自己的立场,让自己不要麻木。
“我不要他怎样,我甚至对你原谅他的行为也没意见,我只是不满你们还要反过头来对我提要求。”
墨母想换个角度说服她:
“可你这样对父母的态度被外人知道了,他们只会觉得你不对,他们又不知道你爸做了什么。”
墨文清觉得这段谴责更是没来由。
“妈,吵架的时候你说‘我们’一般是指我和你,现在你俩好了,你的‘我们’就是指你和他了,你们就是‘父母’了?你就要跟他站在一起,我对他的态度就是我对父母的态度了?凭什么呀,你要是对我对你的态度有什么意见你可以说,你别带上他,我觉得我对他的态度没有任何问题。”
此刻墨文清内心的委屈达到了极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会这样想是因为你要跟他站在一起,你没想过我这样是因为谁,是因为心疼谁!”
墨母知道,墨母都知道,但她还是想劝墨文清说:
“你以后跟同事怎么相处,有点小矛盾就……”
“这不是小矛盾,是原则性问题!”
墨文清一点不受她洗脑,情绪激动地打断她说。
墨母平时也算强势,但在理亏的前提下她也说不过墨文清。
“好,原则性问题……那你就不跟你同事相处了?”
墨文清觉得在这样的前提下自己也已经做得不错了。
“我怎么没忍让了,今天我不是跟他待了一天吗?我们也没吵架,我们也有交流,这不就够了,你还要我怎样,我对我出过轨的父亲就这态度。”
……
墨文清看她不说话,继续说:
“我就问你,如果以后我老公做了你老公这样的事情,你会劝我跟他离婚吗?”
她突然调转话题,墨母有些猝不及防,想了想说:
“那以后是你们自己的事,你想离就离,我不会劝你什么。”
墨母还以为自己的回答还算中肯,根本没想到她给出的是墨文清有所预料的负分回答。
“好好好,”墨文清自嘲般笑着说,“我明白了,你保持中立是吗?”
墨母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下意识为自己辩解道:
“也不是中立……”
墨文清从没有对自己的家这么失望过,她真想回到小时候,那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家可幸福了。
她步步紧逼、寸步不让地追问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这个意思不就是中立,你不会站在我这边,你不管,你就跟外婆外公外婆一样是吧?撕破脸那天,他们一进门还要先责怪你,你给他们看了聊天记录,他们发现真的是老爸不对,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了,只留下一句让我爸自己反思,你以后也这样是吗?”
家教果然会遗传大多数事情,一脉相承,墨文清心想。
“你不会像爷爷奶奶一样,就算知道是我爸错了,也要替他争辩,甚至指责你。这虽然不对,但你想想如果做错事的人是你,我爷爷奶奶对你会是什么态度?他会像外公外婆一样吗?”
“我……”
墨母深切意识到自己的不对了,想说些什么,但被墨文清打断。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真的累了,想睡觉。”
房门一关,墨文清刚刚盛气凌人的模样就全然不见。
她放松了刚刚努力挺直的腰板,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儿,流下两行清泪。
没有人会因为跟家人吵架心情变好,即使今晚战无不胜的墨文清也不例外。
她吸了吸鼻子,打起精神,朝自己的书桌走去,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她再熟悉不过,只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就足够她顺利地走到桌前,打开台灯。
屋内大部分保持着黑暗,原本能被月光照亮的位置暗了下去,被台灯照着的书桌亮了起来。
墨文清本想安安静静地趴一会儿,可她几个小时前刚定的七点的闹钟却一点没眼力见地响了起来。
手机主人的第一反应只觉得吵,根本没想起来这是个什么闹钟,她皱着眉不耐烦地摸出手机,结果看见屏幕上赫然显示着的两个字闹钟备注:郑廉。
她心情好像又没那么差了,想找郑廉心平气和地好好聊一聊,以此证明她也是能好好说话的,但两人刚才通过话,墨文清不知道他此时在干什么,想不想跟自己说话。
关了闹钟,墨文清无望作有望般点开没有小红点的微信,看看郑廉有没有给她发消息,让她能有机会回一回,结果当然是没有。
按道理这几个小时郑廉不给她发消息纯属正常,但墨文清还是觉得失望,就在她刚要认命关上手机的时候,郑廉的语音打了进来。
墨文清的眼睛瞬间亮了,接通了电话。
“郑廉。”她几乎是喜出望外地说。
刚洗完澡还在擦头发的郑廉有些意外,又看了眼手机确认自己是打给了墨文清才放下心。
“接挺快啊,看来闹钟挺有用。”
“嘿嘿。”
墨文清莫名有些得意,刚才的苦大仇深瞬间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郑廉听她心情不错,问她说:
“发生什么好事了?”
好事?
墨文清不知道怎么有人能预判力如此不准的同时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吐槽郑廉说:“哪有什么好事,你不会猜别瞎猜行不行。”
突然被责难的郑廉蒙圈了。
“可你刚刚心情听起来不错啊。”他有些委屈地说。
有吗?
墨文清有些自我怀疑。
可能有点吧。
墨文清不跟他纠结这些,语气平淡但严肃地问他说:
“郑廉,我刚把我爸臭骂了一顿,我妈说外人如果知道了会觉得我不孝,你怎么看?”
墨文清不知道郑廉有没有看过那篇小说,但她侥幸地想郑廉应该是没看过,因为那都是她几年前写的了,既不是前三篇,也不是后三篇,数据和热度也平平无奇,她怎么也没想到郑廉会有耐心看完她所有文章。
郑廉知道墨文清这么说的意思是自己对自己父亲的态度相比于正常家庭是过分的不好,他也知道那是事出有因,但这因他不好提,也不好让墨文清知道自己知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墨文清才听见郑廉说:
“你这没头没尾的我没法判断,但我知道你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你做任何事肯定都有你的理由。”
被信任理解的感觉肯定是相当好的,特别是对此时的墨文清来说。
“谢谢。”
墨文清简洁地说,但心里感动极了。
谢谢你,郑廉。感动到她在心里又说了一遍。
“这有什么好谢的,”不确定自己拿没拿满分的郑廉知道自己至少合格了,稍轻松了点说,“清官都难断家务事,我作为外人没资格说什么。”
“对。”电话另一头的墨文清知道他的意思不只是他没资格,而是所有外人都没资格,“他们懂个屁啊,凭什么对我指指点点的。”
我妈就是太在意他人看法了这婚才离不了,墨文清心想,我可不能被她洗脑。
“有人对你指指点点吗?”郑廉顺着她的话问她说。
“没有。”墨文清几乎是下意识否认道,“谁敢对我指指点点啊,从来只有我骂别人的份好不好。”
听着她轻快的语气,另一边的郑廉露出微笑,但眉宇间是掩饰不了的担忧。
……
后半夜,墨文清更新了小说,发布了以上内容。
郑廉在电脑前等了整夜,在篇章发布的第一时间看完了。
不知道墨文清经历了什么他睡不着,知道后他更睡不着,留下了第一条评论说:
夜深了,早点睡吧,祝一夜好梦。
过了几个月,上海不再燥热,逐渐冷却下来。
郑廉的生活也因为他的冷漠逐渐变得平静,会来联系打扰他的人越来越少。
他现在不怎么出门,居家锻炼,偶尔看看墨文清推荐给他的纪录片,但他一般没看多久就睡着了。
这几天,他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自家的信箱有没有收到墨文清的来信。
他们上次联系时墨文清说自己最近有些浮躁,想远离网络一段时间,问郑廉要了他家的地址,也给了郑廉自家附近信箱的地址。
郑廉说为什么不给他她家的地址,墨文清说她懒得跟她爸妈解释他俩的关系。
郑廉知道墨文清很在意自己的**,跟她父母也有些隔阂,就没再多说什么。
他收到墨文清第一封信时,情绪激动地细细看完,并且急切地想给她回些什么。
开始时,他没有思路,写出东西后,又嫌弃自己字迹不够俊秀。
之后好几天,他都把自己关在房里,除了练字就是看着窗外回想自己已写的内容有没有遗漏。
毕竟书信来回好几天,不像电子信息一样方便快捷,他觉得自己可得珍惜跟她交流的机会。
在这期间,他不知道把墨文清的来信反复看了多少次。
墨文清的字很漂亮,漂亮到会让人像临摹的程度,郑廉觉得看着她的字就像看见了她一样。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她,想象着她没写的和寄信后新发生的。
不知不觉他竟纠结了十多天,写了几千字。
某天夜里,郑廉坐在桌前,如梦初醒般看着自己一桌的信纸,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
半个月后,他才最终制作好自己要寄出的内容,小心翼翼地贴好邮票,打开信箱,想把信寄出去,却发现里面又出现了一封墨文清的来信。
想必是墨文清没收到他的回信,又寄了一封试试看。
郑廉看着墨文清新的来信,又看了眼自己未寄出的信,犹豫片刻后还是没有把信寄出去,而是把两封信都拿回了家。
他走到家门口时,正好碰见来找他的刘洋,刘洋看他手上居然拿着两封信,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情书?”
“没有。”
郑廉若无其事地摇了下头说,把信收进了外套口袋。
他领刘洋进了门,让刘洋在客厅随便坐。
刘洋问他最近在忙什么,为什么不回消息。
郑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想不起来手机在哪儿了。
“最近有点烦躁,休息了一段时间。”他说。
刘洋感觉他表情不太自然,有些担心他。
“忙什么呢?”
“一些无聊的事。”郑廉随口敷衍说。
刘洋看他状态不太对,走到他面前,拍了下他的肩,关心他说:
“兄弟,你没事吧?”
郑廉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
“我在追墨文清。”
被告知的刘洋脸上没什么异样的表情,仿佛这事早在他意料之中。
“祝你成功。”他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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