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的水流永远漆黑如夜，泛着不属于人间的幽光。墨提斯站在岸边，女神蹲下身去，轻抚那漆黑的溯流。
墨提斯。
她曾是奥林波斯最受尊敬的智慧女神，如今却连一枚渡河的铜币都拿不出来。
“没有渡资，不得过河。”
卡戎握着船桨，枯槁的手指摩擦着木头，发出刺耳和催促的声音。他居高临下望着坐在河畔旁暗自神伤的智慧女神，仿佛墙倒众人推般。
墨提斯望向对岸，冥府的大门在远处若隐若现，门缝中透出令人心悸的红光。
“我请求你。”
她的声音因长久的沉默而嘶哑。
“宙斯答应给我重生的机——”
“哈！哪怕是奥林波斯的王，在冥府，这些话都不奏效！”
卡戎打断女神的执迷，发出刺耳的笑声，那笑声诡异而讥讽。他划动船桨，腐朽的木船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除非你能变出渡资来。”
墨提斯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双手，智慧女神的力量在此处毫无用处。她曾在神庙中预言宙斯将被自己的孩子推翻，正是这预言让她落得如此境地——被恐惧的丈夫吞入腹中。现在她明白了，智慧有时是最危险的礼物。
“那么我将在此等待，直到冥界愿意接纳我。”
时间在冥界没有意义。墨提斯不知枯坐了多久，直到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那声音威严、威压，带着和朱庇特血脉相连的震慑。
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寒意。墨提斯感到背后传来令灵魂战栗的威压，那是比死亡更古老的存在。
冥王普鲁托、又或者。
哈迪斯。
第二节哈迪斯
“奥林波斯的智慧女神，竟落魄如孤魂野鬼。”
墨提斯抬头望去，看见王座上端坐着冥界的主宰。他如夜色凝聚而成的黑发垂落至鎏金肩甲，那双眼睛比塔尔塔罗斯的深渊更幽暗，瞳孔里跳动着审判之火，目光所及之处，连飘荡的怨灵们都惊恐地四处逃窜。
哈迪斯微微前倾身躯，镶嵌着黑曜石的权杖敲击地面，整个冥府随之震颤。他苍白如大理石的面容上，一道自眉骨贯穿至眼角的骇人旧伤疤吓了墨提斯一跳。
那是泰坦之战时克洛诺斯留下的永恒印记。
“我那弟弟就是这样对待发妻的？吞吃入腹，连葬礼都省去了。”
哈迪斯大笑起来，不知是在嘲笑还是在以轻松的方式化解尴尬。
即便在神王殿前都从容不迫的墨提斯，此刻竟本能地想要跪伏。但她攥紧了衣袍，最终向哈迪斯行了个大礼。
“弟妹不必这样。我受不起。”
哈迪斯示意她起身。墨提斯金色的眸子里现在只有对幽深冥府的恐惧。她想逃，她可以等三千年的轮回，等她再重新成为泰西丝和俄刻阿诺斯的女儿，等她再成为智慧勇敢的水宁芙。
哈迪斯伸手掐住她的下颌，死亡的气息瞬间侵入神髓。墨提斯看见他瞳孔中浮现出自己被宙斯吞噬的画面，然后是更多尚未发生的可能性——有的她在轮回中化作凡胎，有的她在复仇时被雷霆击碎，最中央的画面里，她看见了自己的女儿。
雅典娜。
她将会从宙斯的头颅中诞生，成了战争女神与新代的智慧女神。
墨提斯捂住心口，缓缓跪了下去。
是个女儿，推翻朱庇特的预言成了一场空幻。
“你以为自己看透了命运？”
冥王讥讽道。
“连命运三女神纺出的线，都要经过我的剪刀。”
一切皆有命数。都被纺织成线，编织进命运中。
“去吧，喝下冥河的水，逆流而下。”
冥王敲了敲他的权杖，指向了冥河。这是他赋予的特权……三千年的轮回，他替她做出了决定。
“喝下冥河水的人，可以遗忘过去，逆流而下，便是去往往生，但你会在混沌中等待三千年，去吧，智慧的主人，愿冥府的幽光保佑你。”
卡戎驶走了渡船。
她缓缓淌进黑水之中。
冥河之水浸湿了女神淡蓝的裙子。她望向哈迪斯，向他这位英明的君王神最后行了个大礼。
她柔弱的手捧起从她指尖流逝的冥河的水，毫无犹豫地饮下。
遁入无尽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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