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知天命和更年期的玄幻
林加算是敏感共情型人格,时常有人找上门谈工作心得,聊情感困惑,她安慰别人的同时,也不时悄然梳理自己。
别人看着她强大,以为在家里她说了算,谁知癞蛤蟆降怪物,一物降一物,她自己的才是剪不断理还乱。
不过,人生过半,五十多以后,一切似乎有了些许变化。
赶上政府机关合并调整,成天牢骚懈怠的赵鹏飞被安排进下属公司,他干脆办理了内退,赋闲在家,一天炒炒股票,玩玩电脑。
林加没有了以前关心则乱的情绪,前几年那次歇斯底里的大吵,彻底改变了她,可以冷静地对待赵鹏飞,几乎有点冷眼旁观。
赵鹏飞说什么,感兴趣可以对话的,她讲两句,遇到他的牢骚埋怨,她走一边,随便他爱说什么,她没有任何兴趣去发生矛盾,她的心日趋于平静。
林加喜欢工作,心甘情愿挣钱供孩子,日常柴米油盐共同经营。如今办公室事情少了,回到家也有心思乐得做家务,不管怎样,两个人搭伙有时比一个人方便,生病也有个照应。
她更喜欢小说和电视剧了,和值得的同频道好友走动往来更多了,她的痛苦和快乐也需要倾诉交流,生活的感悟和情趣只有从一两个挚友处寻得共鸣。
五十而知天命,大脑的理性细胞很富氧,知天命而愈发通达睿智;生命细胞却很缺氧,更年期到来,让身体和心理趋于愚钝,真真切切感受到生命峰值沉降的机能性减退。
在以前只集中思想、未来和情感的漫漫人生中,机能和生理这些硬东西从未曾进入过脑海,曾经不耻于口口叨叨的养生,如今成了心心念念的生活法宝。
父母经常去医院,几次面对老人的可能离去,身边亲朋好友的死亡信息纷至沓来,以前不曾有过,也不曾想过。
赵鹏飞被生命刺痛的感受来自于父母的交代。
老母亲觉得身体不如从前,担心生病的女儿,最喜欢却淘气不上进的外孙子,担心早早歇息不干活的儿子,专门找鹏飞谈了一次。
老人把存折,房子大概说了一下,想让鹏飞多照顾妹妹和外孙,房子留给外孙,他不好好上学,以后生活会困难,请鹏飞和林加多担待,现金给鹏飞和燕如看着点分。
这样直白的谈话,让情绪混乱很少思考死亡的赵鹏飞一下平静很多,他自己的身体也正在衰减,那么明显,强健硬朗的大腿肌肉明显松软无力,腿脚肩背时常酸痛,经常忘记掉想说的名字,上楼气喘息息。
他安慰着父母,同时第一次感到直袭内心的悲凉,人生这么快?
平时他不喜欢听林加感叹,这会儿有点共鸣,不过,他不是感叹时间少了要热爱生活,而是时间少了,争也没意思了。
对钱他没有任何意见,本来就是父母的钱,跟自己和林加没关系。
何况燕如从小被母亲宠惯,除了行为上不可以外出过夜,晚上十点以前回家,这些品德上母亲严格,做人做事上,就没管。
什么都让着她,什么好的都仅着燕如,从小就自私,老二比老大本就狡猾,跟燕如没什么好争的。
不过他还是听从父母的建议,回去跟林加谈了一轮。
林加听着鹏飞感叹,却没有共鸣,两个人的感受从不在一个频道上,都是“放下”,林加希望放下抱怨,放下无味的争执,享受生活,而鹏飞,是觉得人生真没有意思。
他问林加对钱的分配有无意见。
林加还没回答,鹏飞顾自说,“反正都是他们的钱,他们要怎么分都该按他们自己的意见。我妈说其他家为钱争来争去,所以还是提前说好比较好
我们不会争,我是不想要,我们不会像其他人为点儿财产闹得上法庭。
我听了只是难过,我从没想过面对他们离去,时间这么快,想想人真没有什么意思。
你呢,他们说还是要问问你,他们这么分没有意见吧,不要到时候又说什么,要说现在说。”
遗嘱使人伤感,林加很想说点什么,但是听完他的话,前前后后他一个人在说,道理被全占了,明明没给林加说意见的份,却又是问过了。
除了沉默林加想不出有什么话。
哎,他们一家的想法都那么自我,即使要跟别人商量也是这么占据高位,他们替人都说了,哪还有他人说话的意思!
晓彤这个亲孙女,似乎远远赶不上外孙子。
赵鹏飞的问话听上去等同于,我尊重你,所以问了问,你应该心甘情愿说是,我不要。
虽然自己一向不看重钱财,而且不是自己的钱,应该是公公婆婆自己说了算,那他们还来问自己干什么呢?
林加沉默。
鹏飞不接受林加的沉默。
不断感叹还不忘追问,林加简单告诉他,“是他们的钱,他们怎么分是他们的事了。”
鹏飞又追问一遍,“那就是同意了?”
林加仍然简单,“随便他们吧。”
“那就这么定了。我回复他们。”赵鹏飞没有得到预期的感慨共鸣,起身回书房了。
即使这样沉重伤感的事,他们也不容易共鸣。
不管怎样,死亡这个事,曾经很少去想,如今却会时常想到,这是个有时恐怖,有时坦然的话题,生命出现了不可预期,不知哪天可能降临。
林加的父亲年底突然离世,公园里散步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引发脑梗,送到医院没一天就走了。
医生是很早就认识的朋友,安慰伤心欲绝的林加说:亲人毫无征兆如此迅速地离我们而去,对活着的人肯定是个不易接受的打击,其实呢,这样毫无痛苦地离去算是件幸福的事,没有折磨,没有等候死亡的恐惧。
林加不得不点头同意,她看到ICU病房中插满管子的老人,有的是癌症患者,拖了许久,出去又进来,管子越插越多。
家属不敢说放弃,总在争取最后一点希望,生命只是痛苦折磨,毫无尊严地被摆弄,还得面对死亡到来的恐惧。
呆在医院,林加觉得有种在绞刑架前的煎熬,如此伤痛无力,看着生命消逝。
第二天前往殡仪馆,心底一向讳莫如深的火葬场,完全没有了早些年一个冬天参加同事葬礼时那种清冷阴森。
林加去过一次沾染了心理阴影,火葬场,仅仅三个字就够人听着恐怖,何况,那么阴冷!
那位同事走得太年轻,整个气氛给人压抑和难受。
现在的殡仪馆,有了追求,有了人性,花花草草,郁郁葱葱。阳光下人来人往,喧嚣热闹,生和死熙熙攘攘齐聚一个空间,充满混乱的悲伤。
曾今无限神奇的生命,这一刻顿时成为物质,真正成为自然的一部分。
所有的情感,历历在目的鲜活情感化为青烟,消失殆尽,和在医院的煎熬不同,那一刻的悲伤无从诉说。
一段日子以后,林加回想人们对逝者的告别,有着对逝者的告慰,也在体验人生的滋味和对死亡的认知。
倒也是,自从看了电影“入殓师”,林加对死亡有了全新的触动,死亡也是有尊严的。
佛教有其不可磨灭的意义,人们只是消失了□□,灵魂去了另一个地方,或许就是轮回,这样一想,通了许多。
如今,母亲一个人生活,老妈习惯自己的房子,不想搬去和孩子们住,还好距离哥哥家很近,哥哥时常去看看,讲讲话,顺便混顿饭。
林加抽空就过去陪陪,她一直想雇一个钟点工给母亲做家务做饭,可是老母亲坚决不同意。
这一代老人很节俭也很坚强,只要能动着点,老人坚决不要外人帮忙。
林加只有顺从妈妈的想法,但是心头堵堵的,生出无数担忧和焦虑,妈妈的身体不算好,要再出点事就麻烦了,过段时间还得强行接过来一起住。
幸好还有哥哥,终于明白兄弟姊妹的重要性。
否则从父亲住院离去,天天看望母亲,前前后后这些事一个人撑不过来的,自己的身体似乎感觉也不是很好,过几年不知道会什么样呢!
医生说的没错,以后能够像父亲一样痛快离开是件幸运的事。
这么一想,父亲离去带来的伤痛稍稍缓解一些。
强悍的赵燕如在疾病面前的脆弱和紧张也让鹏飞感慨,父亲的离去让林加伤感,生活的变数使得两个人少了些脾气,他们走向了一个相对放下的平和模式。
虽然骨子里的本色变不了,爱指责和牢骚是鹏飞根深蒂固的习惯,老男人更有老男人的偏执和顽固,他对这个社会永远没有好感,但总归心气不如从前,偶尔打打麻将,得闲做两个菜,家里安静了。
林加自己很快将退休,她觉得三十多岁也就不久前的事,特别四十几岁以后,一切渐渐通畅淡然,心情淡定舒展很多,。
另一面呢,生活似乎也逐渐失去绚烂的色彩,循环往复的日子让时间更加飞快。
未来会怎样,没人知道,如果不是身体时常不支,一会儿头昏,一会儿心脏难受,种种不曾有过的器官反应告诉她岁月痕迹,她没觉得自己老。
丁莉比她小三岁呢,也在感叹各种身体反应,但大家见面聊天的心情跟从前一样,思绪飞扬,不觉得自己老去。
实际上,是老了,谁能想到就要退休呢?
年轻时常常念叨,“我要提前退休,退休后就可以不必纠缠于人际关系,鸡毛琐碎,就可以放下身心,纵游四海,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如今退休即将来临,自己却没有了豪情逸致去纵游四海,可能是工作关系出差太多,到处走动,自己对四处游走没有多少念想,更没有“可以过想过的日子”的激情,日子都差不多。
很多人不一样。
前两年赵燕如查出乳腺癌,早期,化疗治愈后休整了小半年,由此染上了心结,急切地想退休,好像生命将被浪费,不能把钱白白拉下似的,四处游玩,都快成强迫症了,赶集一般凑驴友团。
过了一年,身体渐渐平稳,心情转好了,又觉得还要工作赚钱,仍然控制不住地什么都要盘算很清晰。
前段时间燕如突发了一次感染,在医院连续折腾了整整两周,一家人都被她喊去轮番安慰照顾,她不习惯请护工,心里有害怕,一定要家人守候,弄得老人疲惫,林加也被折磨了几天。
现实而坚强的人在疾病面前那么脆弱,倒是自私心理没变,燕如只想到自己,需要亲人说说话,康护比出钱找的外人舒服太多,老父母的身体是否吃得消,亲人是否被折腾,她来不及想。
前不久在林加的循循劝导带安慰下,终于决定放下犹豫,办理病退,出游的念头缓一缓,好好在家歇一阵。
说归说,谁知道好齐全了燕如还会生出什么想法呢,脚下不走动,手上没有钱流入,她的心都无处安放。
这个年纪,林加自己没有太多想的,回忆都少了,她好久不爱回忆情感往事了,习惯了考虑眼下日常的生活。
她爱去美容店敷个面膜推推背养养生,让身体舒服些,也喜欢跟挚友见见面,感叹一下正在快速流逝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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