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康斯坦斯极为小心地清洗着餐具，这套银质餐具也不知道提香是如何保养的，光泽比起崭新的来也毫不逊色，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像没见过世面似的，便只略略看过就放下了。
莱扎尔的羊奶酒初有起色，康斯坦斯有幸分到了一瓶，尝过之后才敢放到今天的餐桌上，他又怕提香喜欢更清淡的口味，蹲了半个月的德鲁伊，才交易到自己满意的食材和果酒，趁着新鲜做了今晚这顿。
只是不巧，中午起就没见到提香人影，康斯坦斯平日里保持距离，从不过问对方的行踪，可今日他实在担心对方错过了饭点。尽管菜肴可以用法术保温，康斯坦斯还是坚持认为刚出锅的温度难以复刻。
好在他并没有焦虑太久。
康斯坦斯都没听见这人的脚步声，提香反而先问他了：“今天是怎么了？”
话到嘴边了康斯坦斯反而有点难为情，不由自主地拨了一下头发，没想到这下却扯到了被围裙扣进去的发丝，痛得他忍不住撇眉。
提香没说话，大步走到他身后给他解扣子。
也许是距离太近的缘故，康斯坦斯只觉得脖子后面发热，后颈感觉到提香似有似无的吐息，让他忍不住地转了转脑袋。
“别动。”提香顺手捏了一把他后颈上的软肉，又顿了顿，“我不是很会弄这个。”他后半句难得带上点情绪说话。
康斯坦斯仗着提香看不见，也没收敛自己的笑意，等对方好不容易给他解开，他还没收回去脸上的神色，提香眉毛一压，他才正了正色
康斯坦斯做的都是他自己眼中的所谓“大菜”，诸如火鸡和烤肉，他还尤嫌不够地加了炖菜和派，等提香换了衣服过来坐下，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窘迫，自己似乎做得太过了些。
提香面不改色的坐下来，他晚上换了件深蓝色的，勾勒出优秀的颈部线条，而这种布料的亮色反光又能极好的凸显胸前肌肉的走向，加上项链的修饰，他对用此牢牢抓住康斯坦斯的视线极有自信。
果不其然，康斯坦斯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瞟，最后只盯着叉子上雕花瞧，只是偷偷摸摸瞟过来的视线还是被他抓了个正着。
毕竟自己一直在盯着他嘛，好不容易康斯坦斯主动一回，当然需要火力全开，给他一些刺激才好。
平心而论，康斯坦斯做菜做的相当不错了，色香味俱全，只是摆盘略显粗糙，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噌”地一下站起来，像逃似地去拿了把刀，回来三两下给火鸡切开，全程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而提香似乎对自己的压迫感毫无所觉，看着康斯坦斯忙前忙后，显得他自己多游刃有余，衬得康斯坦斯倒像是个过于热情的小狗。
想到这里，康斯坦斯才终于控制自己的视线，他顿了顿，像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准备，接着掀起眼皮瞪了一眼对方，又很快垂下。
提香几乎要忍不住笑了。
他现在其实没什么食欲，但是他切割食物的矜持却让人看不出这一点，与其说这顿是为了补充能量避免饥饿，他更愿意把它当做一场表演，用各种巧思装扮自己，康斯坦斯的心就是他攫取的猎物。
他的刀锋缓慢地、优雅的切开肉类，提香为自己的仪态感到骄傲和自矜，仿佛他现在解剖的是康斯坦斯的心脏，他吞下肉块，如同将康斯坦斯一起吞入龙腹。
提香金色的瞳孔紧紧盯着康斯坦斯，而他手上又仿若没有任何异常一般进食，康斯坦斯本能地感到一股恶寒，对方美丽皮囊之下的瑰丽巨兽正在蠢蠢欲动。
提香将食物直接吞咽进去了。
龙族当然有咀嚼的能力，只是人类的皮囊只不过是巨龙的幻形，身体还保留着龙型的本能，对于体积较小的食物并不会费力咀嚼。正常情况下，提香是会记得要模仿人类的习惯的，只是康斯坦斯的主动让他有点忘乎所以，才露了这么大的破绽出来。
明明和危险的不知名存在坐在一张餐桌上，对方完美的伪装出现了如此大的纰漏，却不能点出，否则激怒了对方，自己或许就成了餐桌上的食物，从在桌边到在桌上也许一个小时都不要。
康斯坦斯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淡定，他奇异地没有任何想要逃离的**。
也许是巨兽伪装人形的伎俩太过高超，康斯坦斯尽管联想到了原始的捕猎，想到了血腥的弱肉强食，却很难将提香的脸和它们关联起来，尽管对方的体型倒是很符合这些标签。
提香还对康斯坦斯的内心变化毫无所觉，依然在暗戳戳搔首弄姿展现自己的优雅从容，事实上他确实很成功，康斯坦斯走神后也移不开眼睛。
康斯坦斯觉得自己并不害怕面对死亡。他和死亡擦肩而过数次，在悬崖边上时也被深渊深深吸引，几乎就要纵身一跃，尽管他拼尽全力争取自己的人生，为了自由不顾一切，但康斯坦斯明白，自己从来没有离它太远过。
啊，说起来好像确实有件事，康斯坦斯不禁回忆起来，一个死灵法师死在圣枪之前，还挑衅他说，要把自己的尸体喂给他的魔犬。
当时对方说了什么？
“你的身体，营养价值很高啊。”死灵法师手上神经质地抚摸着那条狗，视线恨不得将康斯坦斯解剖开来。
如果对方也是这样想的话，那么一切就合理了。
康斯坦斯握紧了叉子，面上维持着镇定，也照葫芦画瓢，学着提香的动作分割火鸡，干净利索地将骨头和肌肉分开。
康斯坦斯没有告诉提香的是，继任圣枪使的事迹已经由德鲁伊告诉他了，她仅仅把他当做普通的流放犯，闲聊似地提了一嘴。
康斯坦斯知道自己的逃离是任性的行为，在了解到祝福背后的蹊跷之后，他不免替后来者担心，内心已经自作主张地把对方当做了自己的责任，因此试图在自己力所能及地范围之内做点什么。
他因此存了在餐桌上问问对方的心思，甚至请求提香再一次帮忙，只是转折来得比想象中要快，本来他还在纠结自己得寸进尺的问题，现在看来，自己也不算是毫无交易的筹码。
提香意识到了他过长的沉默
“这个时候还能走神啊。”提香微微挑起眉毛，有些不满。
“抱歉。”康斯坦斯从善如流。
尽管期待的是进一步的**，面对康斯坦斯的逃避态度，提香也只好作罢。
一旦知道了提香的真身，对方那一直高高在上的态度反而没那么令人恼火了，像一下子成了舞台剧的演员，知道对方角色下的真实之后，即便扮演的死敌，也不会生气到哪里去。
康斯坦斯漫无目的地发散思路。他在思考如何恰当地提出这一点，从理性上看，也许在餐桌上、趁着气氛更好的时候提，提香接受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可他微妙的不想打扰提香的好心情，因此踌躇不前。
如果再做几道菜，弥补一下他就好了。
康斯坦斯终究还是放下了刀叉，抬起脸，直视着提香。
他感觉得到对方对自己有些许的好感，而从前他向来不屑于利用这些，只是他手上的筹码太少了，少得哪怕认为这样的行为相当卑劣，他都必须得尝试。
因为提香实际上谁也不在乎，尽管他表现得像个慈悲善良的好心人，康斯坦斯也认为这是为了得到他血肉所作出的伪装。
“圣枪的继任者找到了。”他这样开口，声音有些艰涩。
提香的动作顿住了，他也微微抬头，却没有放下餐刀，刀锋依旧停留在被他隔开的肉中。
“所以呢？”他这样问，神色却显得相当平静，他并不是在询问问题的答案，而是在等待康斯坦斯的态度。
“我不能让他和我一样........”康斯坦斯反复斟酌着说辞，又忍不住从下往上观察提香的脸色。
刀叉放回盘中，相撞出清脆的响声，提香的动作不大，但这响声在二人的默然中显得格外突兀。
“你觉得你能救所有人吗？”提香的声线平直，康斯坦斯却能感受到对方压抑的怒气。
康斯坦斯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睛；“我做不到袖手旁观，提香，”他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目光坚定，提香便明白，康斯坦斯已经下定决心了
“你可以吃掉我的，”康斯坦斯说，“如果你能教我解决这个问题，我心甘情愿地被你吃掉。”
到底在说些什么？
提香愣了一下，几乎有些怀疑自己的听力，他认为这个话题跳脱得太大，他的逻辑需要转几个弯才能明白康斯坦斯到底在想些什么。
提香的脑子还在纠结于自己的身份是如何暴露的，康斯坦斯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等他从乱麻一样的线团中抽丝剥茧，想明白后半句是什么意思时，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勃然大怒。
他自认为相当习惯被误解了，理性上明白自己有诸多可疑之处，他也相当傲慢，无所谓自己被怀疑，因为他有相当的能力去解决这些。只是当这个对象是康斯坦斯时，提香才觉得愤怒和委屈。
提香不会承认，他在康斯坦斯身上实际寄托了自己的诸多幻想。
他期待对方永远停留在“依赖提香的落魄神官”状态里，只是还没等他享受这样的幸福，英雄就要急不可耐地奔赴战场，自己竟然还是得被抛之脑后——而他还根本没来得及留下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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