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37年1月5日上午7点，一批批西装革履的人士从传送门中走出。
上一瞬还是4区的夏日清晨，下一瞬已经来到飞雪的1区。
尽管看上去整个城市都银装素裹，但并不冷——于智体人而言，春天秋冬是风景，但酷热和严寒还是能省则省，所以智网世界并没有关于极端温度的模拟。
永恒殿堂在LD市的中轴线上，这座高塔十分宏伟，像是西欧故事中的国王城堡。
沈钧混在人群里来到永恒殿堂前的广场，有序进入永恒殿堂内部。
他的职位授予仪式将在永恒殿堂1层举行，时间正好是8点至9点。
待授予仪式结束，这里还要立即展开中高层的总代表大会。
即便过了三千年，即便人类已经实现智体化发展，形式主义也依然盛行——或许它本就产生于人性中的虚荣吧。
职位授予仪式开始了，数百个人轮流上台接受代表勋章。
沈钧的编号排在后面，此时仍在下面坐着，按规定是要鼓掌的。
沈钧仗着这副平平无奇的预设脸刘海够长，正大光明地打量永恒塔内部的构造，在心中不断预演一会要前进的路线。
要查证张宇的所作所为，沈钧需要进入永恒殿堂的记忆储存室、脑机互联室和会议备份室。
“再次确认，张宇没有权利掩盖他在各科室的痕迹？”沈钧在脑海中问道。
“是的。张宇是通过脑机互联关键技术获得永恒协会统治权的。他没有获得最高的权限，但通过反向限制其他人的权限，从而达成了事实最高权限的状态。”
沈钧蹙眉：“什么技术，竟然能让他凭此获得统治权？”
“一项新的脑机互联技术，该技术所支持的脑波安全频段比现技术更宽，但要求计算机搭建的网络环境尽可能简化。这项技术允许‘脑自闭’患者进入简化空间，进行自我疗愈。”小恒道。
“这项技术为许多智体人带来希望。虽然智体理论上可以通过记忆备份和子代大脑一直延续生命，但很多智体也有一定的自我独立意识，不愿意太早地进行智体换代。张宇凭借这项技术在绝大多数智体人中得到拥护。”
沈钧点点头。
小恒停顿了一会，又道：“不过……小道消息说，也有部分人是因为恐惧张宇，不得不支持张宇。这项技术用在医疗上可以作为治疗‘永恒幻想病’的手段，但在其他领域也很有效果——比如幽闭审讯。”
沈钧回想起永恒塔中永恒向他播放的3D影像——如果视频为真的话，张宇的确将这项技术应用在了审讯领域。
“永恒既然给前两任主席提供过建议，难道没有提醒过张宇？”
“副校，张宇的权限并非事实最高级，只是相对最高级。永恒甚至没有和张宇主动应答的机会。”
小恒的回答出乎意料。
“和永恒对话还需要级别？”
“副校，AI应答分为被动应答与主动应答。永恒与永恒殿堂工程师的交流是被动应答，与你的交流则是主动应答。被动应答机械生硬，不会影响AI的训练数据与训练模型。主动应答更有智慧，但会更迭AI的训练数据和训练模型。”
“大数据越驳杂，AI的立场越容易受到影响。为了防止人类智体化后遗忘初心、改变AI立场，永恒造父周天先生规定：只有掌握密钥的高层智体和火炬永恒计划执行者有权和AI永恒进行主动应答。”
原来如此。
沈钧是火炬号副校，算是火炬永恒计划的执行者之一，所以可以和AI永恒进行主动应答。
永恒主动应答的上一个高层智体是彭先海，但彭先海没有将密钥告诉张宇，故而张宇无法和AI永恒进行主动应答。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通过相对最高权限控制永恒协会。
“所以，AI永恒对我的请求，是彭先海授意的。是么？”沈钧问道。
“副校多虑了，彭先海在张宇折磨下记忆受损，忘记了密钥。永恒在三百年前就无法联系他了。”
又一波掌声响起，沈钧跟着鼓掌。
他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扫在自己身上，很快又挪开了。
沈钧望了回去，在三楼的高柱旁看到熟悉的身影。
那人没有改变身形面容，赫然就是张宇的样子。
智体张宇的面容跟他的爱人阿宇一模一样。
他的阿宇常年把微分碎盖焊在头上，七年从没变过，眼前的智体也是如此。
但也有不一样的差别。
他的阿宇喜欢穿朴素的奶油风衣服，衣服全是卫衣，颜色不是黄色就是杏色，要么就是白色。
他的阿宇笑起来很可爱，两个小酒窝，眼神里有着清澈的光。
眼前的智体则不然。
他一边耳朵上戴着克莱因蓝的耳钉，穿着白色的高定衬衣，罩着黑色大衣，睥睨之间全是冷漠。
他们是两个个体，截然不一样的个体。
“副校！该你上场了。”小恒在脑海中提醒道。
沈钧收回视线，前去候场。
等他站定，再悄悄打量时，那人已经离开了。
*
乏味的授予仪式终于结束了。
就在人群散开之际，沈钧摘掉了胸口上的代表徽章，跟着其他会议人员一起进入了中间的传送门。
这些会议人员都在二层出去了，时间正好在8点59分。
“副校，屏蔽与最高权限已开启，倒计时1小时！”小恒的声音响起。
沈钧拍了拍感应区。
“第10层。”
第10层是记忆储存室，虽不能直接看到各个智体的记忆，但能看到各智体记忆的备份操作和读取操作。
沈钧记过地图，很快来到查询系统前，将手放在感应区。
“Master。”
系统感应到最高权限，解锁。
沈钧目前不知道智体的真实端口码，好在永恒可以帮忙。
“第一个，张宇。”
然而，永恒并没有给出反馈。
记忆存储室中没有张宇的记忆备份、读取数据。
“小恒，记忆存储室中没有张宇的信息，你是如何得知他已经56代了？”沈钧的语速很快。
“稍等。”
查询系统运行了36秒后，跳出一段代码——KW822931450408187916P，之后附带了详细的记忆备份和存储记录。
第一次记忆备份的时间竟然是4530年12月29日。上一次备份时间则是7536年1月1日。
自6751年后，该智体记忆读取周期就从70年左右缩短到了36年左右。
“永恒，你没找错？”沈钧反问。
“这就是张宇的真实脑机接口码。”小恒回答得很确定。
“是吗？”
“是。”
沈钧道：“这是我的身份证号，第一次记忆备份时间也是我的备份时间。”
他还记得那时候他接到了火炬号调令，怕张宇舍不得，主动和张宇去了研究所，留下了当时的记忆和细胞。
若无意外，这个脑机接口码应当属于智体沈钧，并在许星愿取走智体沈钧的大脑和细胞后报废。
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为何张宇用的脑机接口码是他的呢？
“查沈钧。”
查无此人。
“查……WP822750450403226637X。”
这是张宇的身份证号码。
查无此人。
“副校，已经过了10分钟了。”小恒悄声说道。
沈钧只能暂时放过这个疑点。
他又搜索第二个关键人物——彭先海。
彭先海的记忆备份和读取数据一直很完整，但自7170年起，读取周期间隔极速下降，从之前的70年一次，转变为10年一次。上一次读取记录在7534年2月24日。
金智森——7170年后再无读取和存储记录。
藤川美子——7170年后再无读取和存储记录。
…… ……
钱济如——6259年后，读取周期的间隔极速下降，从65年一次缩短为5年一次，在6771年后再也没有记录。
居楠——6232年备份数据后，直至6343年再次备份数据，中间跨越的111年既无读取也无备份，不正常。
沈钧又搜索了钱济如团队中其他成员，发现大多数智体在大致在6259年以后，就没有存读档数据了。
除了郭开。
郭开的记忆备份和读取间隔十分正常，一直延续至今。
“副校，已经过了27分钟了。”小恒提醒道。
“你记下了么？”
“记下了。”
沈钧立即终止了查阅，重新回到传送门，来到第9层脑机互联室。
脑机互联室可以看到智体登录智网的情况，利于查证张宇是否悄悄理由他的技术进行幽闭审讯。
查询系统检测到最高权限，很快为沈钧展示所有智体登录异常的信息。
沈钧发现在6259年，钱济如弹出了78条登录智网失败的讯息。
其弟子先先后后也都出现了登录智网失败的讯息。
里面甚至有居楠的信息。
钱老师的团队中，唯独两个人没有登录智网失败的信息——一个是张宇，一个是郭开。
查询彭先海团队，发现仅彭先海在7170年就出现169次错误登录讯息。
“错误登录？”沈钧问道，“是登录进了非智网的简化空间么？”
而彭先海团队的其他成员，则在彭先海第16条错误登录后，先后经历了十几次到数十次不等的错误登录。
沈钧又立即查询张宇的记录——跟彭先海团队的错误登录可以一一匹配。
“副校，所有记录已经记忆。你还剩下15分钟查阅。”
“知道了。”
沈钧立即中止查询，回到传送门，前往第19层，会议备份室。
等真正进入第19层时，只剩下12分钟了。
“副校，你得在倒计时结束前回到第1层，传送门时间大概要4分钟，你只有7分钟查询。”
沈钧没有功夫回答，他在搜索系统中首先输入“6259钱济如”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这样一条会议记录——《沉重悼念钱济如学者离世，兼论地球演化论可行性》。
[6122年，钱济如学者为了大力推进人类和新纪元生物的基因融合，在永恒塔之外成立了专门的实验室，并且将整个团队的本元大脑、细胞备份都迁入该实验室，有破釜沉舟之意。然而，很遗憾的是，6259年，实验体发生了暴动。等永恒塔派出机器人拯救它们时，钱济如团队的本元池已经遭受到巨大的破坏，唯有两人幸存。钱济如团队的惨案告诉我们——地球演进论，走不通！]
沈钧又搜索“7170 彭先海”。
为首的会议记录是——《深刻悼念彭团队,兼论睡眠师从业标准》。
[案情通报：彭团队是蓝山睡眠馆的常客和大顾客，然而蓝山睡眠馆筛选睡眠师不善，导致7170年1月起，彭团队多个智体出现多重意识倾向，主人格遭受沉重的伤害。彭老师和学生纷纷陷入‘脑自闭’状态，现有医学手段已经无能为力。]
[我们裁定蓝山睡眠馆负有以下责任……谨以此案约束行业上下。]
“副校，时间到！你必须立刻回到1层！”
沈钧没有搭理，又搜索“张宇脑机互联”
为首的会议记录是——《伟大的里程碑！‘脑自闭’再也不恐怖！》
[7180年，张宇先生成功研发出最新的脑机联动技术，为‘脑自闭’患者带来新的希望。……张宇先生受采访时表明，彭团队的惨案一直是他心中的巨石，正是十年前的无能为力之感逼迫他在科研上努力创新，最终在十年内研发出此款脑机互联的新技术。张先生对这一技术取名为“回归”。]
“副校，只有3分钟了！”
沈钧匆忙关闭搜索，赶到传送门，设定目标层数为1。
“立即清理我的所有记录。”沈钧低声道。
“放心！已经全部清理完毕！”小恒道，“只是，时间好像有些不够了……”
“来得及。”沈钧估摸着，劝小恒放心。
然而，就在倒计时即将结束时，传送门在9层停了下来。
踏入传送门的是一双黑皮鞋。
沈钧抬起头，只看见张宇正看着自己，眼神还带着几分冷冽。
沈钧的眼神落到血红色的耳钉上，他记得不久前张宇还戴着蓝色的耳钉。
九楼是脑机互联室，张宇此时应该在二楼开会，怎么会来到九楼呢？
疑点太多了。
“副校，怎么办！？”
沈钧还是第一次听见小恒如此失态的声音。
“是你？”
张宇的声音并不低沉，是一种又温和又磁性的声线。
可他的语气并不温和。
张宇显然对沈钧这个代表有印象。
“小代表，你去哪？”
时空交错，沈钧和张宇在W基地再见面时，也是相似的场景。
只不过，那时候站在电梯里的是张宇，堵住电梯的是沈钧。
“小博士，你去哪？”
沈钧很勇地拦了张宇的去路。
那时候，张宇和沈钧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张宇次次没给沈钧好脸色。就连沈钧的兄弟们都数落沈钧不厚道，欺负人家研究员。
沈钧实在不懂。
于是，沈钧找了一个机会，堵住张宇，问个究竟。
他手里捧着的明明是谢罪礼物，说出的话却能创死人。
“仙人掌，很衬你，浑身都是刺。你扎我也好，不爽我也罢，但总得让我知道原因吧？”
张宇翻了一个白眼。
“你真不记得我了？”
沈钧至今都记得张宇那时候委屈的神态，一辈子都记得。
之后的无数次，无数次事后温存时，无数次小打小闹时，沈钧都向张宇道歉——对不起，他该记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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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寻思本章也没啥很边界的内容，为啥要高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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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小代表，你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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