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寒假当天，作为走读生的姜静却在和住校生一起抢车，像这样的长假姜静都会回老家过，县城打临时工不招未成年，但乡镇可以，姜静便能利用假期赚些钱，她干活很勤快，缠数据、串珠花等姜静都干过，不过都没有冬天包脐橙赚的多。
上了高中后，假期越来越少，姜静这趟回老家也就待十天。
到站后，姜静去附近的一家银行查卡里的余额，这张卡绑定的是姜静的身份证，里面存有她打工赚来的所有钱，当然日常开销也会从卡里扣。手输入密码后，眼前的屏幕上显示出余额两千多，姜静不禁撺起袖口，向外走去。
走在回老家房子的路上，姜静心里计算这个月的开销和收入，会有多的钱能存进去。
打开房子的大门，窗帘都被拉起来，眼前光线昏暗，姜静简单地打扫自己的房间，铺好被子后，就去小卖部买了些生活用品，路上跟一家果园的老板讲好明天去打包。
出发前，姜静的手指很艰难地舒展，因为住不了几天，加上坐班车不方便，就没有带取暖器。
刚打开门，寒意立即由内到外渗透进姜静的身体，姜静不由得战栗。
来到果园的打包区，姜静看到这里有很多跟她差不多大的，小时候就听乡里人说过读不到书就嫁人的事，有高考落榜的姐姐家里供不起复读，年华在这种无意义的干活逝去，然后稍大些就结婚。
姜静其实很讨厌这种说法，她觉得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或许会有人不擅长读书，可也并不代表她一事无成，还没有去外面看看，就只能嫁人，困在这里一辈子。
姜静跟老板打了声招呼，走到一处空位，开始干活。起初她包起来并不利索，手长时间握笔，还有些不适应。包了一会，暖起来后，手渐渐适应。
包橙子从早到到晚，姜静今天除去饭钱赚了九十块，但她的手指累得很，写作业都不方便，就打算后面写。
……
五天后天是除夕，没有干活，姜静包了点饺子应付三餐，洗完澡，躺在床上，打开手机就看到江妍发来的信息。
‘静静，在吗？有些想你了。’未尾还配上一张哭泣的小兔子表情包
‘可惜，我回老家了，要不然可以偷偷去陪你。’
‘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嘛，心意我收到就可以了。
对了，今天是除夕，但我明天要走亲戚，怕忙忘了，现在祝你新年快乐，愿你心想事成。’还发了一段她放烟花的视频。
‘好，我也祝你新年快乐，新的一年也要天天开心。’
看到江妍下线，姜静把手机放在一旁，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是很冷，冷到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回忆再次浮现在脑海。
……
“现在怎么办？当初劝你不要干这干那，本分做事，现在好了，房租都交不起了，还要带着两个孩子，”妈妈唠唠叨叨说个不停。
“说说说就知道说，有什么用，已经发生了，”爸爸不耐烦道，“能怎么办，收拾东西回我妈妈那里去。”
那是个很冷冬天，姜静六岁，身上穿的还是前几年的棉服，脚上是普通的帆布鞋。
爸爸投资失败，欠了好多钱，而且利息也比较高，家里把那张供有弟弟和姜静读书钱的的卡全刷出来，想着能还一点是一点。到最后，所有的卡都刷不出来钱了。
下午，姜静一家就提着大包小包坐上了回老家的班车。
一路上，夹杂着烟味还有汽油味，姜静的肚子里翻江倒海。好不容易到站，后来又拿着自己的衣服，手暴露在刺骨空气中，又下着鹅毛般的雪，姜静的手没一会就裂开了，关节被冻得邦硬。
到了奶奶家，喝了一碗热水，姜静才好受些。
爸爸为了还债，去当货车司机，经常不回家，有时能长达一个月，而且听妈妈说这样的工作很累，爸爸经常开车到凌晨才睡，甚至只睡四五个小时。有一次爸爸路过老家，刚进门，妈妈就哭了，说他瘦了好多，一上称少了三十多斤。姜静看爸爸的手上有好多条裂痕，还有厚厚的茧以及时常修车而沾染的洗不掉的黑色。
在乡里读书，管理没县里严格，姜静闲暇时会去干些不难的零工，补贴家用，想帮爸爸减轻负担。
只是祸不单行，不久后，妈妈确诊了糖尿病，不宜干重活，由于并发症，妈妈的腿时常感到麻，活也就落到姜静的肩上。
那段时间姜静小小的肩膀上扛起了很多，活得像个小大人。
为了省钱，姜静身上穿的衣服、脚上穿的鞋子是亲戚家女儿穿过送来的，不过整体还算干净。
帮妈妈干活，握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锄头锄地、洗一天的碗筷，总之家务活只要不危险的姜静都干过。姜静那时手的骨头还在生长发育，活干多了，它渐渐粗壮起来，以至于姜静长大后，对护手极其执着。除了敲键盘，姜静家中用手干得活都要机器完成。
锄完地，还要帮妈妈买日常用品，小小的姜静就骑着装满东西的自行车回家。那时候乡间的小路没有铺柏油路，到处坑坑洼洼，自行车载着那么多东西也不好骑行，一下没平衡好，姜静连同自行车重重地摔在地上。“啊”的一声，亲眼目睹皮肤裂开，血瞬间从裂开处流淌出来，姜静的左膝盖被锋利的石头划开一道鲜血直流的口子，好在离家不远，被邻里及时看到，送到卫生所处理了。当时，医生用棉签沾上红药水，唰唰得涂了不知道多久，姜静只记得那次如同刀削肉一样，一层一层地削，疼痛难忍。而且恢复正值夏天，膝盖一大块的血肉模糊伴随着一股恶臭。直到二十多岁，姜静也很惧怕身上伤口留疤。
再后来，父母为了姜静和弟弟能受到更好的教育，贷款在县城买了房子。
不幸的是，奶奶在两年前就去世了，没有看到姜静的爸爸妈妈熬过去了。为了留个念想，老家的房子的房子就一直留着。
同年的暑假父母带姜静还有弟弟去省会N市旅游，那是姜静第一次离开从出生到长大的地方。姜静坐在车上看向窗外，一路上，矮房变成高楼，田野变成绿化带。省会N市的繁华让姜静一瞬间变得渺小，来来往往的人，不知驶向何方的汽车，各式各样的商店。不过有父母在身边，姜静还算是安心。 白天参观了省内最好的大学，徬晚去了一处公园，看到火烧云，从这里看对岸的高楼也变得渺小。
看着看着，一阵晚风抚过姜静的脸，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水面形成金色的波浪……
天亮了，小小的姜静走了。
姜静睁看眼，回忆昨晚的梦，原来已经六年了，但她却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冬天，忘不了那四年。
今天是大年初一，姜静有些想家了，但是过年干活工资会比平时多，所以爸爸过年还在送货，要到初五差多忙完了，一家人才会聚在一起吃团圆饭。
“噼里啪啦”的声音传到姜静的耳边，把姜静从回忆中拉出。
乡镇管理不严，县城不可以放烟花爆竹，但乡镇可以。
姜静起床拉开窗帘，向外看去。
外面有好多小孩穿着崭新的衣服聚在一起点爆竹，大人们正在准备吃食。
看了不知道多久，姜静回过神来，下楼去准备自己的一日三餐。
三层楼的房子空荡荡的，只有姜静一人。
一整天，外面声音嘈杂，姜静没有写作业，用手机查了大学的信息。或许是因为小时候去N市的N大逛过，加上姜静的户口还在乡镇，可以拿到优惠分，姜静就打算明年在这个大学报志愿。
晚上，姜静躺在床上睡不着，外面陆陆续续传来烟花的响声，透过窗帘，绚烂的光彩照亮了姜静漆黑的卧室。
看了眼时间，才八点多，姜静也不着急睡觉，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
一阵铃声从书桌传来，姜静看到是江妍的来电，起身去接。
“静静，睡了吗？”一接通，江妍的声音就从电话那头传来，还伴随着陆陆续续的响声。
“没有，是找我有事吗？”姜静有些困惑，细听这响声居然和窗外的一致。
“我在车站附近，你想不想不来见我？”
姜静一愣，江妍来见她了！反应过来后，姜静胡乱穿好衣服，奔向车站。
“想，你等我一会，我马上来。”姜静回道。
明明就在车站附近，姜静却觉得自己在走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晚风像针一样，一根根扎在姜静的脸上。
到了，姜静的目光游走在车站，最终停留在一处。
江妍站在那，笑盈盈地看她。
晚风慢慢变得柔和，轻轻的吹过江妍的衣摆和围巾，而她身后的烟花在天空里绽放，划破了黑夜，照亮这片土地。
“新年快乐，静静，我们又长大了一岁。”说话间，江妍一步一步地走向姜静。
姜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静静，不请我去你家坐坐吗？”
“好，”姜静反应过来，转身和江妍向家的方向走去。
“我想今年过年陪你，希望你原谅我的不请自来，”江妍略带歉意道。
“怎么会呢？我很开心江妍可以在今天陪我，就是没什么准备，家里…”姜静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没事的，我今天是跟唐书文一起来的，她们一家人来这里放烟花，我正好来看看你，就坐她家里的车来的。”
“我说呢，大过年没法打车，刚刚还在想你怎么过来的。”说完，姜静向前看了一眼，手指向一扇大门，不过门没有锁，“到了。”
进门后，姜静端来一碗热水，“我不久住，也没什么能招待你的。”随后，坐在江妍的边上，手指一下下得刮在手背上。
“那不正好，我和书文包了饺子给你，现在饿吗？要不要吃一点？”说着，江妍打开一直提着的包，从里面拿出食盒。
“好，谢谢你们。”
姜静吃饺子的时候，眼睛是湿润润的，不停的眨眼睛。
江妍拿出纸巾，轻轻地擦着在姜静的眼角，“静静，不哭，过年要开开心心的。”
过了一会，唐书文打电话叫江妍回家，说在车站等她。
姜静还是有些不舍，提出去送送她们。
再次来到车站，已经看不到烟花，夜晚又会回归宁静。
走之前，江妍在姜静的脖子上裹了条围巾，递给她一盒护手霜。
“静静，要照顾好自己，”江妍抚摸着姜静的手轻声道。
“我会的，”带江妍上车后，姜静站在车边说道，“江妍，唐书文，再见。”
“再见，”二人回应后，车子开走了。
十天过去，姜静打算回家把作业写完，临走前再次来到银行，余额如姜静预想的一样近三千元。
厚厚一沓试卷，姜静连续做了好几天，脑袋都晕晕的，不过中间家里简单补了顿年夜饭，歇息片刻后又开始补作业直到开学。
平平淡淡过了几个月，期中考试来了，不过这不是普通的考试，听唐书文说，这次学校会根据成绩从理科和文科里各挑五十个人组成卓越班，在高三五楼单开两个教室上课。
“唉，这么快就高三了，也不知道明年会怎么样，还真有点舍不得你和江妍。”
“这么快就伤感起来，到时候那不得哭成什么样。”
“姜静，你怎么学江妍逗起人来了。”
“我可没有，”姜静拍了拍唐书文的肩膀，“到时候常联系，经常见面不就好了。”
“你说的啊，可不准毕了业，发信息约你一句话也不回我。”
“好，一言为定。”
晚上，回想起和唐书文的对话姜静不由地想着明年她和江妍会怎么样呢？
“江妍，快高三了，你有想过明年要做什么吗？”走在路上，姜静还是忍不住问道。
“明年啊？打算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吧，以前都是和大人一起，还是有些拘束的。”江妍看到姜静眼眸慢慢暗下去，故意顿了顿，“不过会与你和书文一起的。”
“真的吗？”姜静的眼眸瞬间就亮起来。
“肯定是真的，而且不只有明年，往后都会一起的。”
回到家，姜静从书柜里拿出江妍送的礼物，心中似海浪翻腾，希望明年可以快点到来。
名单出来的当天，唐书文心情很好，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压线过了，姜静祝贺她的时候，还在上面看到江妍的名字，心中感慨缘分真的很神奇，三个人又聚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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