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张建国在厨房炖的番茄牛腩香气四溢，仍带着温度的香气如游丝般从客厅漫进房间。但房中的两人却一改往日饿狼扑食的模样，正以一种暧昧的姿势在玩一款游戏。
苏棠坐在电脑前，周既明从背后环住她，胸膛紧贴她脊背，下颌轻抵在她发顶，手臂越过她双肩分别落在键盘和她的手背上。
键盘发出稀碎的哒哒声。
周既明的声音分别从头顶和背后一同传来，苏棠感觉到身后的温热胸膛正平稳起伏，从胸腔深处震出的低鸣混着喉咙发出的气音，一同渗入她耳中。
“左手按WASD控制方向，右手鼠标调整视角。现在前进，然后按Y砍向那个怪物。”
“这样吗？”
她的双手僵滞悬在键盘上方，如同被冻结般迟迟没有落下。瞳孔骤然收缩又扩散，双手倏地握拳又弹开食指，长吁一口气后两根手指如冰锥断裂般直直落下，完成了操作。
“是这样，可以再放松一点。”
“要不然你先出去？有人看着我玩我玩不好。”
苏棠学习新事物时，向来习惯“闭门造车”，她对他人视线异常敏感，专注力非常容易受到外界干扰。她觉得周既明的“培训”可以到此为止，剩下的时间她需要自行探索。
“那我去厨房帮外公做饭，你先玩。”
“好。”
周既明离开房间后，苏棠身体松弛了下来。
但空气里仍然遗留有他的气息，一种清爽甘冽的少年气息。
她不禁回想起刚刚两人那亲昵的肢体接触，不禁耳后根热了起来。
玩游戏玩游戏，她强行把脑中的靡靡之音驱散，将精神集中到游戏操作上。
“跳跃是空格键......攻击是Y......上下左右移动是......”她指尖虚悬在键盘上方，嘴唇无意识地重复着按键指令，目光跟着主人公的视角在屏幕上移动。
没有了外界的注视，她很快便掌握了基础的操作，双手灵活地操控着键盘和鼠标，带着游戏主人公在游戏场景里肆意地游走和探索。
海拉鲁草原在屏幕上铺开暮色，夕阳把云朵染成蜂蜜色的棉絮，远处的火山吞吐着温暖的烟霞，她跟着游戏主人公进入了一个唯美的世界。
虽然也有战斗环节，但这游戏和她熟悉的竞技类游戏截然不同，宁静致远的场景、轻柔舒缓的氛围音、以及贴近实感的3D视角和人物操作，仿若她本人正奔行于那个神奇美丽的游戏世界，自由如风。
难以想象，2012年的游戏就已经这么登峰造极了。
按照游戏线索，她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树洞，和刚刚唯美的场景不同，她现在所处的空间是一个阴暗、恐怖的纵向迷宫。
她用弹弓击碎了许多蜘蛛网，又杀死了许多骷髅兵，在阴暗的树洞里跟玩密室逃脱般寻找着新路径，最后找到了该关卡的大Boss——
一个巨型蜘蛛猝不及防地从阴暗角落冲进电脑屏幕正中央。
“周——既——明！”她猛地尖叫起来，迅速伸手将电脑屏幕给关了。
她天生对昆虫生理性反胃，而刚刚屏幕上那只泛着绿光的大蜘蛛竟还生着诡异的独眼，吓得她连忙呼救。
周既明听到声音，将手里的青椒和刀倏地放下，顾不上摘下围裙，就从厨房如光电般闪到房间，推门时带进一阵风：“怎么了？”
“大蜘蛛！”苏棠惊魂未定，小脸煞白。
“啊，那个啊......”
周既明紧绷的肩膀骤然松塌，长舒一口气，喉间抑不住漏出一声轻笑。
他上前揉了揉苏棠那因惊吓炸起几根碎发的头顶，又探向电脑屏幕一侧寻找开关，按下开关前低头宠溺道：“扭过头去。”
苏棠乖乖照做，电脑屏幕的冷光以及恐怖的氛围音再次袭来，她闭上眼睛。
紧接着是几声清脆的键盘敲打声和鼠标的按击声。
周既明切回已通关的存档，将苏棠的手轻轻放回鼠标上：“不用打BOSS了，你想去哪就去哪吧。”
*
晚饭做好了，两人夹了许多饭菜端进房间吃。
所有关卡都打通后，游戏世界变得更为宁静和安心，不像之前那般静谧之下危机四伏。
苏棠玩得不亦乐乎。
她奔跑在草原和森林间，捡着各种道具和食物，用传送器穿梭于各色地图，体验冰火两重天的世界，又在农场里面抓鸡骑马......
忙得根本顾不上吃饭。
“先吃饭吧，饭菜要冷了。还是说......你想我喂你？”
一旁早已吃完饭收好碗筷的周既明，见苏棠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给出了一个相当暧昧缱绻的建议。
苏棠不禁耳背一热，双手从键盘上慢了下来。
这样令人脸红心跳的建议她倒也并不抗拒，但毕竟有长辈在家，影响不太好吧。
“我还是自己吃吧......”
她拿起桌上那碗铺满牛腩的饭，慢悠悠地吃起来。
一边吃，一边就游戏这个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周既明聊了起来。
“我不知道还有这种游戏呢，这种游戏也有代练吗？”
周既明笑了笑：“这种单机游戏没有人找代练的，竞技类游戏才有。”
聊到代练，苏棠想到张建国刚刚和她说，周既明最近洗心革面很少玩游戏，她顺势问道：“外公说你最近都不玩游戏了？是代练单变少了吗？你还有帮你那个朋友筹医药费吗？”
刚刚结束游戏，她大脑受到刺激后思维如云层间跳跃，一下向周既明丢去好几个问题。
周既明怔了怔，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文杰一家，他已经很久联系不上了。
自从上次苏棠妈妈出院，他顺带探望了一次文杰母亲后，他们三人就从他的生活里销声匿迹。给文杰发短息和打电话，也是没有任何回音。
他刚开始有点担心，但渐渐地，担心被如释重负代替。他感到从所未有的轻松，一种带着些忏愧的轻松。
“他们治疗结束，可能不需要我帮忙了。应该......好了吧。”他将内心的祈祷作为答案说了出来，“所以我就不怎么接代练单了，除非单价特别高，还是把时间放在学习上比较稳妥。”
“吉人自有天相，不要太担心，都会好起来的。”
苏棠察觉周既明神情有些黯然，知道他心里担心，轻声安慰道。
“你喜欢这个游戏吗？”周既明没有接话，将话题引回游戏。
“当然，完全是打开新世界，就是......”
“就是什么？”
周既明追问道，这款游戏是他心头至宝，他希望能得到苏棠同样喜欢的答复。
“就是不太适合我这种游戏废，如果让我自己玩我肯定通不了关，但是我又很喜欢在这里面走来走去，那游戏场景和故事线实在太棒了，我觉得就在里面走来走去也很开心。除此以外，比较遗憾的就是，这是个单机游戏，要是能和人一起玩，体验一定会很好！再就是，主人公好像没有家耶，应该设置一个家一样的地方，里面可以种菜养鸡什么的......”苏棠天马行空地说着，眼里跳着星子般的光，嘴角不受控地向上扬，整个人如同被海风灌满的帆。
周既明望着眼前生动的人儿，眼底倏地泛起一层水光，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原来有人能和自己共鸣，是这般滋味。
“我以后，会为你做一个那样的游戏！”
他目光灼灼地望向苏棠，似下定某种决心。
*
晚饭过后，苏棠帮着周既明一起清洗碗筷。
张建国做饭已经够辛苦了，秉着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张建国已经把“爱幼”的部分完成了，余下的“尊老”该由他们补上。
“外公，你就出去吧，我们两个人洗碗你还怕能累着我们不成？”
苏棠将张建国赶出厨房，转身套起洗碗手套开始洗碗。
她负责洗碗，周既明负责擦干碗并将碗归位。
两人的动作行云流水，配合得默契十足。苏棠心里再次泛起一丝涟漪，这该死的居家感，整的他们跟同居已久的小夫妻似的。
她挑起话题：“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还会做游戏？”
周既明有些羞赧：“还不会，在学。你之前不是给我几本编程书，我看的差不多了，算是编程入门级别，接下来还需要学习一些做游戏的语言和引擎。”
苏棠有些惊讶，这是什么超乎常人的自学能力，她本意是想他提高英语，不料他除了提高了英语成绩外还额外专研了这么多东西。
实在是，望尘莫及啊。
她回忆起重生前，大学期间周既明就是靠着这惊人的自学能力丝滑转专业，从数学系转为计算机专业后短短一个学期，就成为计算机学院的风云人物，不仅稳坐专业第一，更是还没毕业就开始组建团队开发项目，甚至还拿到天使投资。
但上一世他并未从事游戏行业，做的是和通讯相关的工作。
她觉得自己貌似改变了周既明未来的路径，有些心虚，试探地问道：“你是真的喜欢，还是看我喜欢所以一时兴起？”
周既明意会她的担忧，这件事和他们之前讨论过的议题相关——她不希望他依附他人而前行，哪怕是精神层面。
他当然清楚这一点。
“我是真的喜欢，我喜欢那种从一砖一瓦开始搭建一个全新世界的感觉，真的很奇妙，甚至比玩游戏本身还有意思。”他目光灼灼，语气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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