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冬天异常寒冷，刚才还在下的瓢泼大雨转眼又变成了大雪。
宋居安一个人走着，全身很快被刺骨的寒意吞噬。
他打了辆车
司机：“你好，去哪”
他倚在车窗上，淡淡道：“随便”
车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模糊了视线，就像他此刻混沌不清的思绪。
身上不知怎的又痛了起来，是那种从骨髓里溢出来的疼痛，可终归比不上心痛。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这他妈的狗屁人生活着有什么意思？"宋居安低声咒骂着，他抬手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司机：“你好，已经出三环了”
“就停这儿吧”
宋居安下了车，推开车门，寒风夹杂着雪花立刻灌了进来，打在他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刀片。
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偶尔驶过的车辆碾过积雪发出的咯吱声。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怎么就走到了护城河边。
北京的冬天冷得刺骨，宋居安站在河边，望着结了一层薄冰的河面，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迅速消散。
指尖触碰铁栏杆的瞬间，刺骨的寒意顺着手指蔓延至全身，却比不上心里万分之一冷。
"再往前一步，一切就结束了。"他想着，眼泪在眼眶里结了冰，视线模糊不清。身体里那股熟悉的疼痛又开始肆虐，从脊椎蔓延到每一根神经末梢，像无数细小的针在体内游走。
“跳下去，跳下去，一切就结束了。
这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越来越响亮，盖过了呼啸的风声。
也罢，总归是要死的，早死晚死而已。
宋居安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他的肺部。没有一丝犹豫，他爬上栏杆，纵身跃入黑暗的河水中。
"不要！"身后似乎传来一声呼喊，但他已经听不真切了。
刺骨的河水瞬间包围了他，寒冷像千万根钢针扎进皮肤。宋居安没有挣扎，任由自己下沉。
水灌入他的鼻腔和口腔，肺部开始灼烧般的疼痛。
在意识即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一道光。
陆子昕从医院下班时，天已经快黑了。
整个世界在大雪的映照下，呈现出蓝调的色彩，倒是有种文艺片的氛围滤镜。
车子却怎么也打不着火，“这北京的天怎么越来越冷了”他嘟囔着，决定步行回家。
他本可以打车回家，但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突然想一个人走走，让冷空气清醒一下昏沉的大脑。
很久没这么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了，无数的患者和手术，压的他有些疲累。
果然，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陆子昕一路晃荡着，不知怎的来到了护城河边，远远的看过去，一个身影，有些眼熟。
他眯起眼睛，在脑海里搜寻着，“看着像是宋居安，他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陆子昕刚想上前询问，那人已经翻过栏杆跳了下去。
"不要！"陆子昕大喊一声，眼神惊恐的看着那人不带一丝犹豫，决绝的跳了下去。
冰水刺骨，陆子昕感到自己的肌肉瞬间僵硬。他拼命划水，在黑暗中寻找那个跳河的人，幸好他上学的时候，兼修了游泳课的课程。
终于，他抓住了正在下沉的宋居安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拖向水面。
"坚持住！别放弃！"陆子昕一边游一边喊，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河水的阻力加上宋居安失去意识的身体，让每一寸前进都变得异常艰难。
当陆子昕终于将宋居安拖上岸时，两人都已经冻得嘴唇发紫。
陆子昕顾不上自己湿透的衣服和刺骨的寒冷，立刻检查宋居安的呼吸和脉搏。
"没有呼吸..."陆子昕迅速将宋居安放平，开始心肺复苏。"1、2、3..."他数着节奏，用力按压宋居安的胸部。
"醒醒！别死！"陆子昕的声音因寒冷和紧张而颤抖。经过近两分钟的抢救，宋居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几口河水，呼吸逐渐恢复。
陆子昕长舒一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他脱下已经湿透的外套，裹在宋居安身上，眉头紧皱。
"为...为什么救我..."宋居安虚弱地问，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陆子昕看着这个差点见阎王的男人，怒火突然涌上心头："老子一心想救你，你却打算寻死。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活却活不了吗？"
宋居安看着他，眼神空洞，嘴角却划过一丝自嘲般的笑，“连死都死不了啊”
陆子昕看着他，口气一下子软了下来，“白血病治愈率还是很高的，你也不用寻死啊。”
“不是因为这个……”
陆子昕有些奇怪，反身和他坐在一起，“那是因为什么？”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你家里人呢，他们不管你吗，你不是结婚了吗，还带了戒指。
良久，宋居安面无表情的看了眼陆子昕，“他不要我了”
“什么？”
“蒋哥，他不要我了”
“你是同性恋”
陆子昕有些意外，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安慰。
“那个……好男人那么多，这个不行就换个”
宋居安只是默默地听着，泪水顺着脸颊落下。陆子昕还是第一次看见男人哭，一下慌了手脚。
果然，他还是不擅长安慰人。
"对不起，我..."陆子昕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我们先离开这里，你需要保暖。"
"我不需要，"宋居安虚弱但坚定地拒绝，"我没事。"
"你差点死了！"陆子昕提高了声音，"至少让我知道你为什么...……就因为个男人吗"
宋居安不语，只是用钦满泪水的大眼睛看着他，眼角泛着微微的红色，陆子昕咽了一下口水，却感觉自己那因为见惯了生离死别的而被糊上一层冰封的心，不可控的颤抖了一下。
"宋居安。"他低声唤着他的名字，然后沉默下来。
宋居安，既然你不愿住院，那就先跟我回家。"
宋居安惊讶地抬头："什么？"
"你现在这样子不能一个人待着，"陆子昕说，语气不容反驳，"我是医生，可以照顾你。等你好些了，你想去哪都行。"
或许是太疲惫，或许是陆子昕眼中的坚定打动了他，宋居安没有再反对。
反正自己也的确无处可去。
水珠顺着宋居安的发梢滴落在陆子昕公寓的实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陆子昕从浴室拿出干毛巾，“先去洗洗吧”
别感冒了。
“谢谢”
"先擦干，我去给你找件干净衣服。"陆子昕转身走向衣柜，刻意避开对方狼狈的样子。
宋居安机械地接过毛巾，动作迟缓得像个提线木偶。他环顾四周，公寓装修简约却处处透着精致——原木色家具，整面墙的医学书籍，阳台上几盆长势喜人的绿植。
典型的单身精英住所，与他记忆中与蒋其明那个共同生活了七年的那个家截然不同。
是他会喜欢的风格，可蒋其明却觉得很乏味，单调，不符合他的身份。
"给，可能有点大。"陆子昕递来一套灰色家居服，看到宋居安仍在滴水的外套，皱了皱眉，"你需要洗个热水澡。"
宋居安摇摇头，嘴唇因寒冷而泛白："不用了，我..."
"这不是请求。"陆子昕打断他，语气恢复了医生的专业感，"你现在的体温过低，加上白血病患者的免疫力低下，一个普通感冒都可能要了你的命。"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宋居安封闭的情绪闸门。他发出一声近乎嘲讽的轻笑："那不是正好吗？反正..."
"宋居安！"陆子昕猛地提高音量，随即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听着，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作为医生，我不能看着我的病人放弃生命。"
两人对视片刻，宋居安先移开了视线。他默默接过衣服，走向浴室。
半小时后，穿着宽大家居服的宋居安走出浴室，头发还滴着水。陆子昕正在厨房煮姜茶，浓郁的辛辣味弥漫整个空间。
"坐吧。"他头也不回地说，"茶马上好。"
宋居安蜷缩在沙发一角，整个人陷进去，仿佛想把自己藏起来。陆子昕端着马克杯走过来时，注意到他的手指在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道戒指。
"加了蜂蜜，不会太辣。"陆子昕将杯子放在他面前，"对恢复体温有帮助。"
宋居安盯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突然开口："七年。"
"什么？"
"我和他在一起七年。"宋居安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从大学毕业到工作，他求婚那天说，要一起活到八十岁。"
陆子昕在他对面坐下，安静地听着。
“陆医生，我……”
"你知道吗？"宋居安突然抬头，通红的眼睛里闪烁着病态的光芒，"化疗也许其实没那么可怕，可怕的是每次一个人躺在病房里，数着天花板上的裂缝，想着...也许就这样死了也不错。"
陆子昕的心脏猛地收缩。他见过太多绝症患者，但从未有人像宋居安这样，将绝望表达得如此...美丽。是的，美丽。这个词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宋居安抿了一口姜茶，被烫得缩了缩舌头，“可惜，什么都没了”
宋居安放下杯子，声音颤抖却止不住的颤抖，"我为之奋斗的一切都没了。工作丢了，积蓄快花光了，连最爱的人都..."
他突然哽住，瘦削的肩膀剧烈抖动起来。陆子昕不假思索地坐到他身边，犹豫了一下，轻轻将他揽入怀中。宋居安先是僵硬，随后崩溃般大哭起来，泪水浸湿了陆子昕的衬衫。
"没事的，会好的..."陆子昕笨拙地拍着他的背，感受怀中人脆弱的骨骼。
陆子昕身上有淡淡的医院消毒水味，混合着刚使用的柠檬沐浴露香气，形成一种奇特的、令人心碎的芬芳。
不知过了多久，宋居安的哭泣渐渐平息。他尴尬地从陆子昕怀中退出，眼睛红肿得像桃子："对不起，我..."
"不必道歉。"陆子昕站起身，掩饰自己异常的心跳，"你该休息了，客房已经收拾好了。"
他引导宋居安来到客房，床上铺着崭新的浅蓝色床单。宋居安站在门口，犹豫地问："为什么帮我？我们...素不相识。"
陆子昕停顿了一下，诚实回答："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他看向宋居安湿润的眼睛，"你的眼神让我想起我接诊的第一个自杀未遂的病人。"
"他后来怎么样了？"
"死了。"陆子昕平静地说，"出院一周后跳楼。我当时想，如果多关心他一点，结果会不会不同。"
房间里陷入沉默。窗外，大雪渐小，偶尔有汽车驶过积水的街道。
"晚安，宋居安。"陆子昕最终说道。
“晚安，陆医生”
宋居安笑了笑，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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