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十五分，上课铃声准时响起，黄毅身边的女孩才离开，而柯昱暏还没回教室。
他又迟到了。
这节课是宋老师的课。她走进教室，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刘乾全头上那个显眼的大包，又发现柯昱暏的座位空着，眉头紧皱。对着乾全说，“你头怎么了？又和人打架了？还是你准备cos寿桃仙人？”
没给刘乾全解释的机会，又对着黄毅那边问，“新同学人呢？他又迟到了！”
“老师，课间的时候他说要去厕所。”刚问黄毅题目的女生说。
“那怎么现在还没回来？”宋老师无奈说，“算了，不等他了，大家把书拿出来，我们今天讲这个固定搭配。”
外面天光大亮，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窗户，宋老师的话，让黄毅注意到刘乾全，他算得上是他们班的班霸，学习成绩在班里垫底，平时他不仅和本年级的一些人走得近，还和高年级的学生，甚至跟社会上的人员有来往，再加上他睚眦必报的性格，班里的人几乎无人敢惹他，大家都对他敬而远之，不过他有一点好，他不会班里的人动手。
不过刘乾全坐在他的前面，他看不见脸，但刘乾全的校服上有一大块水渍，平常上课时间宿舍的门锁着，回不了寝室，而衣服能沾到这么大块水渍的地方，只能是在公共厕所，而柯昱暏去厕所了还没回来。
想到这，黄毅举手。
“怎么了？”宋老师握着粉笔问。
“我想去厕所。”黄毅说，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教室里却格外清晰。
“大课间二十分钟你干嘛去了？”宋老师不悦道。
“老师…他在给我讲题，没时间去。”之前问题的女生站起来说。
女生的话音刚落，教室里瞬间炸开窸窸窣窣的窃笑，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女生低下头脸色一红，而黄毅没有半点变化。
“英语课代表和黄毅在一起了？”
“他们这是当着宋老师面公开了吗？”
“我就说英语课代表喜欢黄毅吧！”
“……”
宋钰婷用力地将手中的粉笔往讲台上一拍，响起砰的一声，整个教室安静下来。“你坐下，现在是上课时间！”宋钰婷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快去快回，顺带看看柯昱暏在不在。”
刚到一楼，就听见旁边办公室里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你狂妄什么？”
是刘主任带着怒气的声音。
“那法律还……”
是柯昱暏的声音。
黄毅皱眉，忽然办公室里走出来了个同学，走的很快，三两步就到他的面前了。
“刘主任在办公室训人，生了好的火，同学你小心别被他逮住了。”那位同学好心提醒。
“谢谢。”黄毅说。
“啪！”
清脆而又响亮的巴掌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
办公室的门大开着，黄毅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眼前的场景，指甲下意识的按住掌心。
刘主任满脸怒火，和柯昱暏相对，而柯昱暏面无表情，身姿修长立在原地，白皙的脸上清晰地留下掌印，以极快速度肿了起来。
一旁的杨班显然也是始料未及，他赶忙上前，一把拉住反应过来的柯昱暏，同时使眼神示意他冷静。
“在我们学校，就要守我们学校规矩。”刘主任厉声问道，“你说你错没错？”
柯昱暏胸腔像是被怒火填满，要将他焚烧殆尽，他喉结剧烈滚动两下，露出在外的肌肤快速变红。
“我错你…”柯昱暏后面的话被被杨班捂在了嘴里。
“他错了。”黄毅深吸一口气，向柯昱暏走去说，“但他脸肿了，我要带他去医务室。”
“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你怎么来这了？”刘主任这才注意到黄毅，脸色一沉问。
“我喊的，让他拿试卷。”杨班赶忙解释，边说边把柯昱暏往黄毅怀里推，柯昱暏微润的布料擦过黄毅手腕，“黄毅，你带他去医务室看看。”
“先等等…”刘主任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杨班打断。
“人家才来两天，不知者无罪，”杨班打圆场说，“而且校长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他。”
“哼，”刘主任扶正滑到鼻尖的眼镜，金属镜架在鼻梁压出红痕，颇有公正无私地风范，“犯了校规，校长知道了处罚只会更严格，不想守规矩就转校！”
“一中学生手册上，二十五条处罚规定中，从来没有一条是允许老师体罚学生。”黄毅脸色冰冷，声音又低又沉，“至于他转不转学，那是他的事情，你又不是人家爹。”
随后，黄毅强行架着柯昱暏离开，踉跄中柯昱暏踢了一脚门口的塑料水桶。
“你们两个β崽子！”刘主任突然暴喝一声，跺脚时皮鞋跟敲出重音，“反了天了！”
校医院不大，又靠近学校大门，缩在居民楼一层拐角处，旁边是老旧的楼梯道。
推门时吱呀一声，头发灰白的老校医从报纸堆里抬头，透过圆框眼镜笑着说："黄毅。"随后看见柯昱暏肿起的脸颊时笑容顿敛，"这是怎么了？"
柯昱暏这一刻脑袋空空，像是被抽走灵魂，静静呆呆地坐在塑料椅上，而目光黏在地面瓷砖的裂纹里。
他想不通，他不是没被人打过，但他没有在学校里被老师打过，而且还是才来的新学校，新老师。
“付爷爷，”黄毅说，“他被人打了。”
“先扶他去床上躺着。”付校医说。
黄毅想伸手去拉柯昱暏起来，但他摆了摆手。
“你回去上课吧，”柯昱暏面无表情，声音低哑说，“我一个人可以。”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黄毅突然俯身，薄淡的雪松味混着体温笼罩下来。
“你……”柯昱暏仓促抬眼，轻窥他的眼睛，黄毅漆黑的瞳孔里，像是看穿了他的谎言，他没敢再看，嘴里的话也没说出口。
“外套脏了，脱下来。”黄毅直起身，把刚才的话揭过。
付校医拿了瓶未开封的碘伏和棉签过来，先把柯昱暏脸上的伤口处理了一下。
又拿来一瓶红花油过来，“同学，你把你衣服脱了。”
“脱了？”柯昱暏弱弱的问，“可以不脱吗？”
“不脱怎么看伤口，怎么抹药？”付校医拍拍诊疗床问。
“我…”柯昱暏说。
"都是大老爷们害什么臊？"老校医撕开棉签包装。
“付爷爷，我去上个厕所，一会过来。”黄毅说。
“去吧，甭来了，回去上课。”付校医说，“这有我看着呢。”
“嗯。”黄毅说。
柯昱暏望着黄毅离开的背影，嗅到了消毒水和中药材的苦香，他忽然注意到手表上面几道明显的裂痕。
柯昱暏慢吞吞解开纽扣，在扭捏中脱下衣服，只剩下一条内裤，趴在床上，付校医在他背上擦药，娴熟的手法，混着红花油，揉过的地方火辣辣的，又热又疼。
“下手还挺重。”付校医揉着他肩胛骨处淤青，指腹带着老茧的粗粝说，“你打赢没？”
“算赢吧…”柯昱暏把脸埋进臂弯，声音闷闷的。
付校医轻笑一声后，整个校医院便陷入沉静，过了会，付校医掀开布帘说，"剩下地方自己抹，多揉揉。"他转身时白大褂扫过柯昱暏脚踝，"现在的年轻人，火气真旺。"
黄毅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撮绿色的松针。
“不是说不来了吗？”付校医问。
“要写检讨，就逃满算了。”黄毅揉了揉手里的松针答。
“那你还挺仗义。”付校医说。
“偷偷懒。”黄毅抬头扬扬晃晃脖子。
“来都来了，我给你再把把脉。”付校医说。
付校医坐下，从抽屉里拿出脉枕，温热的手指搭在黄毅的手腕上，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心神失养，阴虚火旺。”付校医收回手，“最近是不是经常失眠？”
“有点。”黄毅说。
“有些事情尽力就好，以后来学校还是提前两个小时，我给你扎两针。”付校医说。
“又拿我练手？”黄毅说。
“你这家伙，别人都是求着我扎……。”付校医话音未落。
“付爷爷，我好了。”柯昱暏拎着裤子下床说。
“嗯，你也过来。”付校医食指敲了敲桌面说。
“思虑过多，肝气郁结，火气太重。”
“你们现在这些孩子，比我这老头子还愁。”
“去那边饮水机里接杯水，先把药喝了。”付校医去药柜里摸出个小瓷罐，倒出两把黑褐色的小药丸，“一次性杯子在下面，给黄毅也接一杯。”
“我也喝？”黄毅问。
“当然，清热下火，你俩喝完了去床上躺会，反正看样子你俩都不是很想上这节课。”
喝完一把四五十颗药丸的柯昱暏，苦的他直皱眉，但黄毅却面不改色地咽下去："付爷爷，您这药比刘主任的训话还提神。"
"少贫。"付校医说。
“去休息会吧。”付校医叮嘱说，“你们年轻人别太毛躁，做事别急，一急就会出错。”
话音落下，整个校医院便陷入沉静，阳光斜斜切进校医院，柯昱暏和黄毅一人躺一张床，最开始柯昱暏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发呆，脑袋一片空白，直至下课铃声响起，门边坐着的付校医开口，“你们别睡了，该回教室了。”
这时柯昱暏才发现他和黄毅竟睡了半节课。
柯昱暏手里拎着半干的外套，回教室的路上，太阳晒的人暖暖的。
“给你。”黄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的九格六面魔方递给身边的柯昱暏，“这也会被没收，玩的时候小心点。”
柯昱暏没接，看着魔方上的划痕问，“为什么帮我？”
“受人所托，帮人照应。”黄毅把魔方塞进他手里，指尖残留的松木香混着药味说。
“周明涛？”柯昱暏说。
“嗯。”黄毅答。
“涛涛真好。”柯昱暏转动魔方说。
黄毅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周天晚上黄毅刚躺在床上，手机连续震动，锁屏上是三条未读消息：
"帮我照顾下柯昱暏。"
"他才去肯定不适应。"
"放假那天我亲自给你道歉，之前的事是我错了。"
最后那条消息后面跟着个跪地求饶的黄豆表情，在夜色里泛着微弱的光。
他没回。
在回教室的途中，周遭的目光如芒在背，柯昱暏和黄毅刚拐进走廊，便瞧见梁苡萱正站在那儿。而班里的同学，对柯昱暏好奇不已却又避之不及。
“你还好吗？”梁苡萱关切地看向柯昱暏问道。
“我没事。”柯昱暏神色平静地回应，又追问道，“有什么事吗？”
“你们俩都得去一趟办公室。杨班找你，宋老师找黄毅。”梁苡萱说，“我刚去办公室拿作业，看到杨班因为刘乾全的事大发雷霆，柯昱暏，你小心点。”
“嗯。谢谢。”柯昱暏轻声说道。
看来，他们班上人都知道了。
柯昱暏和刘乾全站在办公室里，刘乾全如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周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
刘主任正坐在办公桌前，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迅速而果断地定下了处理结果。
“柯昱暏、刘乾全，你们俩都给我听好了，必须请家长来！”刘主任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办公室里响起，震得柯昱暏和刘乾全身体微微一颤。
“你们俩，上午最后一节课不用上了，停课写检讨。下午，双方家长必须到齐，检讨书我要亲自过目。还有，高二四班平时分扣十分！”刘主任顿了顿，“星期三升旗的时候，你们俩在主席台上好好检讨自己的错误，让全校师生都看看在学校打架是什么后果！”
这时，站在宋老师工位旁边的黄毅，被宋老师一脸严肃地领了出去。
“刘主任，我家长不在本地，下午来不了。别的钱我也不要，医药费让他出就行。”柯昱暏说。
“你一个小娃子，拿什么做决定？没家长，那你这边没亲戚？”说完，刘主任转头看向杨麟，大声吩咐道：“杨麟，下午一点半，必须见到他们家长！”
对于刘主任，柯昱暏心里存着疑问。
学生打架叫家长，那刘主任你扇人是不是也要叫你家长来呢？
他是怎么当上的教导主任？
……
至于刘乾全，柯昱暏没什么说的，不过有一点，他还算不错。
“刘乾全，你把你喊的那几个人都说出来，下节课都给我过来写检讨。”刘主任把目光转向刘乾全，冷冷地说。
刘乾全低着头，却始终紧闭着双唇，一言不发。办公室里其他老师偶尔投来的目光，也让他觉得如芒在背，但他依旧沉默，不为所动。
“你以为你不说就可以了吗？你当学校里的监控是摆设吗？不要以为厕所和宿舍是私人空间，外面就没有监控，虽然照不到里面，但外面的情况还是能看得到的。”刘主任见刘乾全不吭声，火气更大了，“你只要说出来，学校会从轻处理，你别忘了你身上已经背了一个处分了？”
然而，刘乾全就像下定了决心一般，依旧紧闭着嘴巴，没有吐露半个字。
学校里的监控设备倒是齐全，然而，不巧的是，位于男厕所外的摄像头在一周前突然出现故障。由于该区域涉及个人**，校方当时认为并非紧急维修事项，便未立即安排维修工作。
刘主任左腿轻依椅子，只得又将矛头指向柯昱暏：“你还记得打你人的长相吗？”
柯昱暏看了眼低着头的刘乾全，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犹豫了一下才答，“记不清，只知道是穿着绿色校服的。”
“你有什么用，被人打了，连人长相都记不住。”刘主任不满地哼了一声，“绿色校服的，那肯定就是高三的。刘乾全，下午你家长来了，给我说清楚，不想读了就退学，别在这儿浪费学校的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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