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实在是太热了。”
晚上黎盼回到家,就听到随夏生抱怨。
他穿着白T恤大裤衩,盘腿坐在电视机前面的米色地毯上,怀里捧着半个西瓜,仰头看她。唇红齿白,像青春电影里的夏日居家男主。
两人一对视,黎盼恼了:“这地毯弄脏了你洗。”
随夏生一骨碌爬起来:“没吃呢。”
黎盼瞄一眼他抱着的大胖西瓜“晚饭没吃?”
“吃了,吃三个菜。”
他说得好骄傲,多了不起似的,黎盼却不捧场:“就你吃那点鸟食,拿越多菜不是越糟蹋?”
“你怎么这么看不起我?”随夏生不满道,“两荤一素一碗饭,我都吃完了好吗?……基本上。”
黎盼嗤一声,显然是不信。
家里阿姨绞尽脑汁,每天像做宝宝辅食一样,变着花样迎合他的口味,他都吃不了几口,去学校食堂能正常吃?
痴人说梦。
反正每年夏天都这样,说不动,打不得,只能等着秋冬再给他贴膘。
五分钟后,随夏生举着手机得意洋洋地过来。
“你看!”
入目是聊天记录。
夏小满:沈老师,我今天是不是很能吃?
静:还好。
夏小满:换个说法,我没有浪费粮食对不对
静:嗯。
黎盼看完,把手机还给他:“小看你了。”
随夏生神气:“哼哼!”
“你和静堂一起吃的饭?”
“对呀,随尔珍中午要在东区吃,晚上又和一个辅导员姐妹约好了。我看沈静堂都一个人在办公室,就叫他陪我一起吃了。”
“他性格确实孤僻些。其他老师都比他年纪大,同龄人要么还在读博士,或者刚就业,觉得有距离。他优秀归优秀,在学校是不太好交朋友。”黎盼手指在膝盖敲了敲,转过来看随夏生一眼,似乎在斟酌。
“你干嘛?”
他直觉妈妈在打什么坏主意。
黎盼问:“小夏,你觉得静堂怎么样?”
随夏生略略后仰一点,看着黎盼:“你指哪个方面的怎么样?”
黎盼压低声音:“他和尔珍关系还不错吧?”
他瞪大眼睛:“你想撮合他们两个?!”
“你小声点!”黎盼嘘声,“我就是怕你一惊一乍,把我的计划都暴露了。”
“她在楼上书房呢,听不见。”随夏生不以为意。
他说:“她对沈静堂没那个意思吧?她那么怕输的人,沈静堂处处压她一头,她没恨死他都不错了。”
“这个我很早就问过了,她说那是以前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早就释怀了。”
随夏生笑一声:“你信她鬼话,她还说和我冰释前嫌呢,吵起架来不还是如数家珍?”
“那是你们两个小气鬼凑一起了,别人不会莫名其妙招她。”
“……”随夏生一拍大腿站起来,“不听了,没意思。”
“你给我坐下。”黎盼抓着他胳膊,直接把人往下拽。
“痛痛痛!”随夏生五官都皱起来,捂着手腕,“脱臼了黎女士!”
黎盼马上变得很紧张:“我看看。”
下一秒随夏生就转一圈手腕,收到身后:“骗你的。”
“随夏生,”黎盼动气了,“怎么可以这么吓妈妈?”
“我错了,对不起。”随夏生光速道歉,心虚地转移话题,“说随尔珍和沈静堂吧,他们俩……般配!年纪相仿,门当户对,连学历和工作都差不多,肯定特别有共同语言。”
就是苦了以后生的小孩,是同款书呆子还好,要是爱玩爱闹一点,不得比他还痛苦?
他暗暗腹诽。
“你也这么觉得是不是?”黎盼终于找到有共同观点的人,兴奋地说,“你姐姐明年就三十了,是时候该定下来。静堂不仅合适,我们还知根知底,怎么着都比她自己随便找一个强。她上次恋爱还是硕士期间的事了,这几年我跟她提,她就说忙科研没时间,现在工作差不多稳定了,也该提上日程。”
随夏生“嗯嗯”个不停,最后提问:“但你要怎么撮合他们呢?相亲肯定不行吧,他们已经认识了。硬来又会很尴尬。”
“这不是有你?”黎盼说这句,颇有种养废物儿子千日,用废物儿子一时的庆幸感,“你不是总和新芽,子睿他们出去玩吗?静堂本来就认识他们,你再带上尔珍,年轻人多相处,总会来电的。”
陈新芽有男朋友,谈了两年了;随尔珍过去的男朋友都是高智商理工男,毕子睿完全不是她的类型。黎盼甚至连这个小圈子成员都考察好了,确保能发展出男女关系的只有沈静堂和随尔珍。
好缜密的心思。
随夏生有些为难:“我没当过红娘啊。”
他整个青春都拿去和樊卓分分合合了,只有朋友听他大吐恋爱苦水的份,从来没有人向他征求过恋爱意见,倾诉过恋爱心事。
也是,用结果论的眼光看,他的恋爱能力该评个三级残废,给别人建议只会误人子弟。
黎盼想让他撮合这两人,真是太高估他了。
“我没让你必须完成任务,只要出去玩的时候同时带上他俩就行。”
“有人不乐意来呢?”
“那就拉倒。”
“好吧。”随夏生勉强应下,“记住你说的话,没成不许反过来怪我哦。”
-
隔天。
随夏生进办公室第一件事照例是补觉。睡一觉醒来九点多,他写一会稿子,因为心里藏着事儿,所以效率特别低。
十点半,沈静堂在综合楼办完事回来,门禁卡解锁的滴滴声被随夏生听到。
十几分钟后,他估摸着,沈静堂应该在空调房里凉快够了,被酷暑惹出的烦躁怎么着都该沉寂下去,便起身去敲门。
“进。”钟鸣似的声音,不算有力,很平和。
随夏生开门进去。
“沈老师,你有空吗?”
“嗯。”随夏生进来之前,他的眼睛还在电脑屏幕上,上面是一些乱七八糟报销单,看着就叫人眼花缭乱。
这会,沈静堂手握着鼠标极快地操作,将报销单分类存好。
“两分钟,我马上可以陪你去吃饭。”
“不不,不是吃饭,现在还早,”随夏生关心地问,“沈老师饿了吗?”
沈静堂挪鼠标的手一顿,思维都停住了。
饿了吗?不知道。
说实话,如果不是随夏生来问,他连自己有没有吃早饭都回想不起来,脑子里全是和计财处老师扯皮的嗡嗡声,和随夏生敲门的声音。
咚咚、两下。
不重的,但很有存在感。办公室门不厚,轻敲即可出声,应该不至于把他的手指碰红。
“什么呀?”随夏生笑了,“你饿不饿要思考这么久吗?要出具什么报告给我?浅谈沈静堂肚子饿之标准及影响?”
“不……”沈静堂胡乱回应一声,后续的话语却在随夏生的目光里自动丢失了。
他感到羞赧,为自己的不善言辞。
在沈静堂遥遥领先于同龄人的人生里,这件事并不如何困扰他。人们会自然而然地把他的不合群归结于他的早慧。而工作后无法避免的社交场合,他也能用冷淡回避之。
可一旦到随夏生面前,一切便无所遁形了。他好像成了在国外读书时那些派对达人口中的“nerd”,或者说他一直都是,只是未曾建立起自我认知。
而当随夏生这样看着他,笑吟吟、玩味地,像在公布什么新奇的发现:“沈老师,你真的很白哎。”
白到一点点脸红都藏不住,像温度计一样明显直接。
沈静堂便会重置系统,所有的表情都退下去,看向显示屏说:“我不饿。”
“哈哈哈哈!”随夏生笑得不行了。
他想,以前的自己真是瞎了眼,怎么会觉得这样的人没意思呢?
沈静堂真是,比他今年认识的所有新朋友加起来都好玩多了。
沈静堂不清楚随夏生在笑什么,但他搞不懂随夏生的事情实在很多,便没有纠结。
等随夏生自己笑完了,自然会进入下一个话题。
“沈老师,我们慢慢熟起来了对不对?”
他掰着指头数:“我爸出差之前,你来过我家两次,昨天又一起吃过两顿饭,所以是四顿,等下还要吃第五顿。我很少和朋友以外的人吃这么多饭的。”
“所以……”随夏生走到沈静堂的办公桌前,手撑着桌子,看他的眼睛,“我们算好朋友了对不对?”
沈静堂与他对视,除了接招别无他法:“嗯,是好朋友。”
沈天才学长、沈静堂、沈老师还是沈好朋友,反正都是随夏生说了算。
“好,”随夏生满意地弯起眼睛,“我们说不定很合得来。”
沈静堂问:“你会做什么?”
又是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但随夏生听懂了。
沈静堂的交流方式总是很直接,比如现在,他问随夏生,如果是好朋友了,你会对我有什么不同?
“很多啊,我不会再问你能不能陪我吃饭,而是你有空就要陪我吃饭;出去玩会问你要不要来,不来的话要讲理由——可以直接说不想来,但不可以骗我;如果写稿子很无聊,我就来你办公室吵你,吵到你嫌我烦,把我赶走为止;如果你有了别的好朋友,觉得他比我好,你不可以告诉我,不然我要生气……”
桩桩件件,都代表沈静堂不再是随夏生路上遇到会打个招呼的点头之交,而是真正被纳入到他的世界里。
随夏生对任何亲近的人都有占有欲,他自知且不改正,就这么霸道地对沈静堂宣读完,然后问:“过分吗?”
沈静堂摇头。
怎么会过分呢?
这份邪恶程度大致等同于幼儿园小朋友在画作上贴两个恶魔翅膀的《小夏好朋友守则》,沈静堂听完,心里想的是:原来是这个程度啊。
达到这个程度的人,永远都不会被忘记名字和长相了吧?
比如陈新芽和毕子睿。
这么看来,八年前的沈静堂真是差着十万八千里,而八年后的现在,却是随夏生自己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问他——“要不要来做好朋友?”
幸甚至哉。
他抬起头,看着自以为很蛮横的随夏生,弯一弯唇角:“我很乐意。”
随夏生也笑,自得的样子:“我就说,我们很合得来。”
“那我先回去啦,沈老师,中午一起吃饭。”
沈静堂:“好。”
-
周五下午,随夏生给沈静堂发来一条微信。
夏小满:沈老师,明天下午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做饭?我租了个轰趴馆,陈新芽和随尔珍也来。还有我和陈新芽两个高中同学。
静:可以。
夏小满:你要做什么菜?可以先把食材报给我,我统计好。
沈静堂的“我想想”还没发出去,随夏生又来了消息。
好快的打字速度。
夏小满:你有车对不对?明天可以借我用一下吗?我买完菜去接你。
夏小满:随尔珍上午要去别的地方,我不想打车买菜。[求求了]
静:你一个人买菜吗?
夏小满:对啊。
静:我的车可以用,我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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