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该不该算一个吻。
周清霭回去宿舍，一路被夜风吹凉的脸颊上，还停留着那一抹温柔的触感，好似他的唇在那里印了一个小小的记号。
她把脸埋进衣领，好像这样就能阻止它发烫。进去自己房间，又扑上床，把脸藏进被子里。
她当时完全没反应过来，直到对上他晶亮的眼睛，才意识到什么——然而当他再次低头时，她竟条件反射般地躲闪了一下。
啊！她又一次在心里大叫。为什么要躲！她在床上踢腾。她到底干了什么！
他也喜欢你。
有个细细的声音在耳朵里说。好痒啊。她揉揉耳朵。
可是你没让他吻，还找借口逃走了。
啊。周清霭抱住头，钻回被子里。
为什么要躲？是因为灯突然亮了，她吓了一跳的缘故吗？
在黑乎乎的被窝里，她稍微冷静了一点，倒回去开始想。停电。玻璃杯里的烛火。她被火燎着了的头发。他用受伤的手替她灭火。
他的手。她终于想起来。
关切战胜了羞怯，她拿出手机，找到他的名字。
澍。她望着那个字，忽然又想：脸颊上的那一吻，真的是吻吗？感觉上就是轻柔的一碰，会不会是不小心碰到？
再想下去，那个瞬间似乎也变得模糊。
这一刻，她悲哀地、无可奈何地发现了，某个胆怯的自己正在蜷缩，缩得越来越小——原来，她根本就不敢期待他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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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躲开了。是他太唐突了吗。
也许是灯突然亮了的缘故。可那之后，她还是慌张地逃走了，说明天语言班最后一次考试。
他觉得那更像借口。无论如何，她匆匆走了，甚至没再看他一眼。
罗晓澍冲洗了手上的白糖，只觉得怅然。一会儿想，当时情不自禁，好像是太冒失了点，也许她并不喜欢他的冒失；一会儿又想，她那个样子实在让他心动，就算重来一遍，或许他也没法做得更好……问题是，现在又该怎么做呢？
他似乎从未如此茫然，更从未陷入过如此纠结的心情中，甚至没忍住，去网上发问——
没有什么建设性的答案。他看了一会儿，心里越发烦乱：所以呢，她到底是不喜欢他，还是害羞？
他在房间里来回溜达。四下里安安静静，脑海中却有无数声音，连同自己的心跳，好像某种特别的东西正在胸口涌动——
暖气太热了，他走去窗边，把开关拧小。
窗外仍是黑沉的夜，路灯静默地亮着。一晃神，仿佛又回到周清霭给他敷白糖的那一刻。
他闭上眼，手心似乎还留存着当时的触感。她慌乱地流出泪来的样子。她湿润的眼睫。她用力握住他的手腕。
他的唇落在她脸颊上的刹那。
不，他心动了——这才是重点。如果说之前是好感，那么今天，他是真正、彻底地心动了。
轰乱的脑海，忽然间平息下来。他睁开眼，手指抚过桌面上的临摹纸——他今天才练习过的，摹写的几十个她的名字。
他得向她表白。他要告诉她他的心动，他不能就这样——
有旋律从脑中冒了出来。罗晓澍怔了怔。仿佛某个开关打开，灵感的深海中突然闪现出一条小鱼。紧接着，浩浩荡荡的鱼群随着水流奔涌而来了，旋转着游动着的，犹如闪闪发亮的一场神奇的舞蹈。
罗晓澍坐下来，飞快地记录旋律与和弦。
这也是魔法。爱情与音乐的魔法。这被爱情唤醒的灵感，仿佛从未存在于他的世界里，又仿佛已在他的生命深处酝酿了很久。
待他把一首歌的曲子完完整整地谱写完毕，编曲配器的想法一气呵成地试录下来，连歌词也大致成形，才惊觉天色已亮。
看手机，已是凌晨五点。
手机上有一条新的消息。
Ai：你的手还疼吗？
罗晓澍腾地站了起来。刚刚泛起的倦意瞬间一扫而空，他盯着那句话看了又看，好像要确认自己并不是眼花。
用最快的速度洗漱一番，换好衣服冲出门。在晨风中，他跳上了第一班去往学生宿舍的电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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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晓筱向来有晨跑的习惯。德国冬天太冷，她只能去体育馆里跑步，好不容易等到开春，不想又来了波飘雪的寒潮。这天虽然不下雪了，但她沿着宿舍周围的小径跑了半圈，已然冻得受不了，只好抄近路匆匆折返。
远远地，楼前一个身影闯入视线。跑近些，她看清了，黑发的男生，撑得起黑长大衣的高个子，看起来挺拔而俊秀，简直可以媲美明星——
听见她的脚步声，他转过脸。
许晓筱第一感觉眼熟，随即反应过来。
“罗晓澍？”她脱口叫。不止一次在照片和视频里看到的人，真正站在眼前的感觉原来完全不一样——显然要好看得多。
尤其是他微笑起来，朝她道了声：“你好。”
许晓筱呆了一秒：“你认识我？”
“不认识。”他笑，“请问你是？”
“啊，我是清霭的室友。”
他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你来找清霭的吗？”
“嗯。”他看了眼手机，“不过可能太早了，她还没起，我给她发消息她没回。”
许晓筱忙开了底楼的门：“要不你跟我上去吧，我叫她一声。”
罗晓澍却迟疑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
“不用了，我在这里等。如果她方便的话，麻烦你请她下来好了。”
“那你进来等吧，外面太冷了。”许晓筱想，底楼大厅也要暖和得多。
“我不冷，谢谢你。”他笑着拒绝。
许晓筱跑上楼去，心里直叫：妈呀。
她把睡眼惺忪的周清霭从房间里敲出来。
“人家都追到楼下啦。”
周清霭半天才搞清楚状况，看手机，果然有一条他5:52分发来的消息：我在你宿舍楼下，可以见一面吗？
“哇塞，看到真人才知道原来这么帅，而且还这么温柔有礼貌……我现在理解你为啥着迷了。”
许晓筱还没摆脱掉刚才的短暂相遇带来的惊艳感，语速都快了几分，“他还知道不上楼，免得你刚起床不方便，真是体贴有分寸，我给他加一分！”
周清霭整个人都懵懵的，被催着去洗漱完，才清醒了些。想到许晓筱说他那么冷还等在外面，她也顾不上打扮了，换身衣服就跑下楼去。
底楼玻璃门拉开，罗晓澍就等在门口。他没有故作潇洒地凹什么造型，只平平常常站着，穿着她最初见到他时的那件黑大衣，却只显得俊雅修长，像夜间悄然生长起来的青葱植物，沐浴在阳光里——
是的，阳光。周清霭这才注意到晨光已现。
他看见她，随即露出一个微笑。
“嗨。”
“……嗨。”
你怎么来了。——好像应该问这句话的。可不知怎么，周清霭没有出声。
他竟也没有说话。
周清霭瞥他一眼，发现他微微低着头，似乎有些踌躇。
“……你的手怎么样了。”她先开口，“冷不冷，要不要去里面？”
罗晓澍抬头。
“抱歉，”他笑了一下，“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咦？
“可能是有点紧张，因为我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他伸手，拎起旁边的纸袋。
变魔术似的，一束花出现在周清霭面前。
“清霭。”罗晓澍轻声叫她的名字。
“我喜欢你，可以追你吗？”
那一声细细的尖叫，似乎是从心底深处冒出来的，直挤到喉咙口。
她想用手捂住脸，却动弹不了。
他歪头看看她。
“不说话，那我当你同意了。”
这话带着笑意，其实有点打颤，可周清霭并没听出来。
她也不知道那束花是怎么到她手里的。白色和绿色的雏菊，小小一捧，扎得挤挤挨挨沉甸甸的一捧，好像最最清新可爱的惊喜。
是每一片花瓣都会说“同意”的雏菊吗？
她想起他曾对她即兴唱的那首歌来。那回她是拒绝了他的。这回可不行。她不能拒绝他。她为什么要拒绝？他说要追她啊。
他微笑的闪亮的眼睛。他留在脸颊上的那一抹温柔的触感。短短几秒钟，她的脑海充满了闪闪发亮的光点，几乎有点晕眩。
“……第一次有人追我。”她终于喃喃着说。
“这我可不相信。”
半真半假的口气，周清霭忍不住看他一眼。
“骗你干嘛。”
“也许是其他男生还没来得及鼓起勇气。”
“我有那么凶？”
“不，是你太好了。”
周清霭脸红红：“哪里太好了。”
“哪里都太好了。”
“怎么可能嘛。”
“怎么不可能。”他静静地望着她，“又温柔，又漂亮，又可爱，做饭很好吃，吹口琴很好听，做什么都很认真很细致，很善良很体贴——”
周清霭咬住嘴唇。他真的有魔法。她的脸颊被阳光打得发烫，整个人都好像要飘起来了。
又一只纸袋递到她手里。
“请你吃早餐。”
两只牛油果夹心的焦糖软欧包，还有一杯热巧克力。
“我不确定你喜欢哪种咖啡，因为从没见你喝过，所以……”
“我喜欢热巧克力！”周清霭叫起来，“最喜欢可可的味道了。”
罗晓澍笑：“太好了，那我知道要送你什么了。”
晨光也落在他脸颊上。毫不夸张地说，他整个人都像在熠熠发光似的。
“不，不需要送我什么的，我——”
“那怎么能叫追你呢？”罗晓澍轻笑着，伸手替她拢了拢外套衣领，“冷，上去吧。我再打电话给你。”
周清霭晕晕乎乎回去宿舍，没想到许晓筱还等在厨房，破天荒地追问她的故事。
“这也太体贴了吧。”
听见罗晓澍只说要追她的时候，她简直惊叹起来。
“他这样说，你是一点压力也没有的。哇哦，姿态放得这么低，主动权都给你，这，这简直是天使下凡——还长得帅，还有才，天啊，你运气也太好了，我怎么就遇不到这样的男生……”
周清霭觉得自己好像还走在云堆里。这是奇迹般的早晨，小雏菊就在她手中，新鲜热闹地开放着，提醒她并不是梦。
“我，我该做什么。”她忽然有些茫然。
“让他追啊。”许晓筱笑，“应该会很幸福吧。”
她想了想，又加一句：“不过这么完美的人，多观察观察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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