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车少，路上非常安静。卢卡斯等红灯时，不意远远望见一个俏丽的身影——是周清霭，她穿件白色连衣短裙，站在超市门口的公交站台上，脚边两只大袋子。
晃动的树影里，她看起来安静而窈窕。
卢卡斯慢慢开过去，放下窗“嗨”了一声。
“……怎么不叫澍开车？”他抢先下车，把那两大袋东西放进后座。
“他又熬夜了，不想吵醒他。”周清霭说。
虽然已经基本会开车了，但还没考出驾照，她没法上路。周日公交车班次很少，从这里回灰天使还得转车，卢卡斯觉得自己出现得很是时候。
“你买了什么？这么多！”
“还不是你要吃饺子。”周清霭语气无奈，“我试了几次都不行，今天只好叫同学来帮忙。”
卢卡斯有点不好意思：“太感谢了！”
“澍让我做的。他说你有压力。”
“什么压力，路演吗？嗨，那不就和以前演出一样，我有经验，经验丰富着呢……”卢卡斯乱七八糟说了一通。
周清霭只拿眼睛瞅瞅他。
于是他败下阵来：“好吧，我是有压力。我从来没做过街头表演。”
“有差别吗？”
“当然有啊，舞台就是舞台，从设计到灯光到各种背景什么的，都能烘托效果，吸引观众的注意力，街头演出，那靠的纯粹是音乐本身，你想啊，路人行色匆匆，环境又杂乱，能让人停下脚步就很难了，我要是唱不好——”
他先用德语解释，见她没完全听懂，又用中文磕磕巴巴地补充了些。
“而且这次唱的大部分都是新歌。”卢卡斯抓头发，“天啊，我歌词都要背串了。澍写的歌一点儿也不好唱，他还要笑我，想想就胸闷。”
周清霭看过他们的歌单，目前定了三十首，除了翻唱及器乐合奏外，二十首原创中十五首都是罗晓澍写的，他自己只唱三首，而卢卡斯作为主唱，整个路演期间一共要唱十九首歌，的确任务很重。
“那不如让澍自己多唱几首。”她忽然灵机一动，“他做过街头表演吗？”
“做过。”
“真的？”
“是啊，高中毕业以前。他没跟你说过？网上可能现在还有视频呢。”
周清霭又惊又喜，听他大讲罗晓澍当年如何跟着乐团去欧洲各地演出，没事就背着把吉他去街头弹唱。
“……虽然有时候他也说自己紧张，可一开始表演，你根本看不出来。”卢卡斯滔滔不绝，末了叹一口气，又像有些怅然，“其实真要说的话，是乐队需要他，不是他需要乐队。”
周清霭看了他一眼。原来他们也清楚这一点。
卢卡斯沉默着开了一段路，终于又说：“你想听他唱？”
周清霭干脆承认：“对啊，他写的歌嘛。而且我很喜欢他的声音。”
卢卡斯咳嗽一声：“我感觉身为主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周清霭忍不住笑。
“不会是澍让你来跟我说的吧？”
“当然不是！”
卢卡斯望着她，忽然冒出一句：“那么，你答应为我做三件事，我就把你喜欢的歌给澍唱。”
做三件事这种话，是他在中国的武侠小说里看到的，虽然好像都是女生要求男生，可他印象深刻，不由拿出来用。
“真的？哪三件？”听着有点奇怪，但周清霭不及多想，脱口而出，“今天的饺子总得算一件吧？”
“……好，算一件！”
“那么一个饺子换一首歌，好不好？”
“什么？”卢卡斯大叫，“那不是所有的歌都要给他唱？”
周清霭眨眨眼：“对啊，他写的歌我都喜欢嘛。”
卢卡斯连声哀叫：“我好像更胸闷了。”
周清霭乐坏了，直笑个不停。
她并没当真，然而回到灰天使，卢卡斯帮她把那两袋东西拿进去时，忽然又问：“你还没告诉我，想听他唱哪首歌？”
“……你真愿意让他唱？”周清霭有点意外，“我是想听他唱，但你们的表演，好像不该我来说什么——”
卢卡斯看着她，咳嗽了一声：“我是真怕我唱不好。”
周清霭想了想：“要不你再跟澍商量下？其实谁来唱，怎么唱，最关键还是要看节目的效果吧？怎么让节目好看怎么来呗。”
卢卡斯眼睛亮了亮：“你说得对。”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走上两步，给她一个熊抱：“太感谢了！”
周清霭吓了一跳，差点被他撞疼鼻子。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放了手，就听门口一个声音说：“干嘛呢？”
一看，罗晓澍皱着眉站在那儿。
卢卡斯缩缩头，转身往外溜。
罗晓澍伸手撑住门框，挡住他去路。卢卡斯朝他一笑，低头往他胳膊下面一钻就出去了。
“你俩聊什么呢？”罗晓澍走过来，歪着头看她，脸上的神气显然有点不高兴，“这么开心？”
周清霭觉得他的表情很可爱，不由抿唇：“就随便聊呗。”
她转身开始忙碌，肉馅要加料拌匀，菜要洗好切碎，许晓筱一会儿就来了，一堆事儿呢。
罗晓澍一下从背后抱住她，使劲儿亲她脖子：“他抱你了！我都看见了！我吃醋了！”
“今天吃饺子，你正好蘸醋吃。”周清霭咯咯笑，气得罗晓澍挠她痒痒，害她笑得喘不上气。
“不行，你得说清楚了。否则今天谁也没有饺子吃。”他把她整个人抱起来，抱去沙发上，坐在他腿上。
“好啦好啦。”周清霭被他弄得晕头转向，只好搂住他脖子，“就聊了点节目的事。”
“聊节目？我跟他聊节目怎么没见他这么开心？”罗晓澍鼻子里哼一声。
“那你待会儿去问他嘛。”
不知怎么，她能感觉到他不是真的在生气，又觉得他这有点不满的样子非常可爱，不由歪歪头，把头靠在他颈窝。
她第一次坐在他腿上，觉得这是一个很舒服的姿势。沙发柔软，她侧靠在他身上，闻到他清爽的气息，忽然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又好像变成了一只柔软的猫咪。
他的耳朵就在眼前，白净俊秀的耳朵，耳尖微微隆起，像隐藏版的精灵。她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吻一下。
罗晓澍有点坐不住，把她推远一点点，咳嗽一声。
“再这样可就是诱惑了哦。”
“……这是一个允许诱惑的姿势。”天知道她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哦，是吗？”
下一秒，他忽然搂住她的腰，把她轻轻往后放倒在沙发上，低头吻下来。
一时间，失重般的晕眩感袭来，周清霭下意识搂紧他的脖子。他用力吻她，吮吸她的舌头，她的耳垂和颈项，像要用热情淹没她的呼吸。她伸手推他肩膀，被他抓住了手腕，摁在头顶上。他似乎没怎么使力，可她仍有些慌乱，想要尖叫，他却又用唇来封住她的尖叫。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汹涌的热情惊到了，浑身发烫，胸口起伏，可他除了吻她，分明什么都没做。
似乎过了好久他才结束这个吻，把她又抱回来坐着。而她气喘吁吁，几乎说不出话，只能拿手捶他。
“怎么，不喜欢吗？”罗晓澍轻笑的呼吸在她耳侧，“不是你要诱惑我的吗？”
她面红耳赤，只顾着从他怀里挣出来，以至于没意识到他的声音比往常喑哑，还有些打颤。
好一会儿他才跟过来，笑问她要不要帮忙。周清霭把他赶走了。
一会儿许晓筱到了，惊问她脖子怎么了，问完了才反应过来，掩住嘴笑。周清霭对镜一看，好几处红红的印记。
她十分窘迫，连忙去拿条圆点丝巾系着，居然和她的白裙子挺衬，很有点儿法式风情的美——惹得罗晓澍再看见她时，简直挪不开眼睛。
这会儿周清霭已经在许晓筱的指点下和出了软硬合适的面，三种馅儿——白菜猪肉、芹菜牛肉还有虾仁鸡蛋也都一一调拌好了。饺子皮她却是试了几次都不成功，擀得歪七扭八。罗晓澍站在一旁，就说他来试试。
这一试不打紧，三下五除二就擀出漂亮的面皮来，连许晓筱都惊讶了：“厉害！”
“……你这是又解锁了什么隐藏技能吗？”周清霭简直不敢相信。
罗晓澍十分自得：“很容易啊。”
周清霭翻眼睛看他。
他莞尔：“你多试几次嘛，两只手要配合好。”
周清霭又试了几次，终于也掌握了。抬头一看，罗晓澍已把乐手们都叫了来，几颗脑袋凑在一起，正在学习怎么包饺子。许晓筱教他们好几种手法，哪个趁手用哪个。
一会儿功夫，好几只歪歪扭扭破破烂烂的饺子出现在桌上，让人哭笑不得。卢卡斯把饺皮摊在手心，小心翼翼堆了一包馅儿，结果捏了左边漏右边，捏了右边又漏中间，整个手忙脚乱。相比之下，罗晓澍又是包得最好的一个，他甚至不像别人那样一点点儿捏边，而是两手一挤就把边全捏实了，包出来的饺子有两个尖尖的飞角，看着饱满紧实不说，甚至有种俊逸的感觉，也像冒着灵气似的。
许晓筱又一次惊讶：“你这哪像第一次包的！”
卢卡斯很不服，学着罗晓澍的样子包，结果反而把馅儿挤得流了满手。众人笑声中，他大叫：“我不信他没学过！”
“……我也不信。”周清霭说，他这比她包得还要好呢！
罗晓澍若有所思：“我现在想起来了，很小的时候奶奶教过我的。”
“真的吗？”
“嗯，我跟奶奶一起包过饺子。”
他的声音很轻，说的又是中文，或许只是为了让坐在旁边的她听清楚。
也只需要她听懂就够了，只有她懂这句话的意思。
周清霭停下手中的活，转头望着他。他也转过脸来，眼神温柔而明亮。
“……真好。”她轻声说。
两人对视着，情不自禁地微笑了起来。
“……我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卢卡斯忽然开口。
在他旁边的雅各布也捂脸：“是啊，我忽然感受到了直击灵魂的孤独。”
许晓筱看看他俩，笑：“真的呢，饺子还没吃到，先吃一嘴狗粮。”
“什么啊，我们又没做什么。”周清霭小声抗议。
其他人纷纷起身：“要不我们还是走吧，单身不配坐在这里。”
罗晓澍叫：“回来！每人二十个，不包完不许走！”
“难道你敢吃我包的？”卢卡斯一指那几个破烂饺子。
罗晓澍瞥他一眼：“谁包的谁吃，没有包的不许吃！”
“靠——”
“不许说脏话，没看见女士在场吗。”
“你太坏了！”
“你是主唱，C位，要保证乐队形象懂不懂？”
卢卡斯气得仰天长啸：“为什么这家伙像训狗一样训我，我还反击不了？”
“因为你本来就是单身狗——”奥托适时插刀，雅各布拍腿大笑，安东尼脸都笑红了，连乌维也没法再包下去，笑得肩膀直抖。
一顿饺子就这么吵吵嚷嚷嬉笑着做完了，下锅时除了煮的，许晓筱还指点周清霭做了一批煎饺，乐手们狼吞虎咽吃了个精光，卢卡斯一个人就干掉了三十个，抱着肚子直呼过瘾，又直朝两位女生竖大拇指。
“太好吃了！”
趁乐手们帮着收拾洗碗，他拉住周清霭，朝她眨眨眼。
“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嗯？”
“可以让澍把他写的歌都唱了！”
怎么可能？
周清霭忙问：“你是说在这次路演上？”
“当然啦。”
卢卡斯声音压得低低的，两人不知不觉间靠得很近。
周清霭刚想听个究竟，忽然觉察到左侧一道凉风——
她下意识看过去，就见罗晓澍坐在沙发上，一手拄着下巴，带着一脸不高兴的神气朝他俩看过来。
不知怎么，她第一反应想笑。
因为他那个样子，很像一只气哼哼的小狗。
太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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