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一个灵机一动的玩笑而已。罗晓澍后来想。
也许是半开玩笑。
但卢卡斯沉默片刻后,忽然走过来,抓住了他的肩膀。
“你写。”他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罗晓澍怔了一瞬。
卢卡斯神色少见地严肃:“你写出她的名字,我就不追了。你写不出来,也不能追她。”
罗晓澍眯起眼睛。
“……资格赛吗?”他仍然觉得有点好笑。
“是的!”卢卡斯却不放手。
罗晓澍拿起桌上的笔,左手捏住笔杆,在指间转了一转。
“也许你有点误会,我没说我要追她。”
“真的吗?”卢卡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就说你写不写吧。”
罗晓澍与他对视,随即轻轻挣开肩膀上的手。
扯出一张餐巾纸。
“写就写。”
他坐直身体,凝神想了想。那天周清霭在这里写名字的情形忽然浮现在眼前。她抿着唇,脸颊上有一朵若隐若现的酒窝,眼睫微垂,像一朵鲜嫩柔美的花朵,安静自然。她写字的样子很认真,随后抬头,朝他一笑。那双眼睛闪动着春日的和暖。
罗晓澍没再迟疑,裹着护具的右手按住餐巾纸,左手提笔,开始写她的名字。
很吃力,两只手都在疼痛。而此时这一笔一划的努力,竟让他的心慢慢安静了下来。
“霭”字写得艰难,但并没出错,罗晓澍很高兴。
抬头看卢卡斯,只见他面无表情,目光落在周清霭的名字上,好一会儿没吭声。
罗晓澍把笔递给他:“你现在学写也可以。”
卢卡斯看他一眼。
“不,我已经决定了。”他推开笔,“……你写得真难看。”
卢卡斯拿起背包,转身离开。
空荡荡的厨房里,罗晓澍坐着,好一会儿也没动。
拿起手机,他把周清霭三个字挨个搜了一下,每个字都确认了笔画顺序,一笔一划再写一遍。
卢卡斯说得没错,他把她的名字写得太难看了。
嗯,说明他需要练习。对于罗晓澍这样习惯每天练琴的人来说,练习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等下把她的名字打出来。再去买些临摹纸,每天摹写几十遍,不信不能把她的名字写好看了。
夜色不知何时降临了。月光正悄悄爬到她的名字上。
罗晓澍怔怔望着,想,他好像没打算谈恋爱的。
怎么这么突然地,就被卢卡斯鼓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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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霭一夜翻来覆去,一会儿觉得愤怒,一会儿又想哭,卢卡斯透露的他的家庭故事太离谱了,太超出她的想象。怎么能这样对待他。怎么能这么混蛋。她一会儿跳起来,想要去替他讨个公道,一会儿又觉得心疼,眼泪都涌出来。她怎么这么爱哭了,她到底是怎么了。
天快亮了她才朦胧睡去,没多久又被莎拉的电话吵醒。
仍在法国出差的女房东,不忘给她安排工作,说是三楼她房间的一些衣服需要送去干洗,还有一项修整庭院的大工程需要她帮忙。
周清霭接完电话,不由自主打开微信。
罗晓澍的微信是昨天晚饭后加的,还是卢卡斯先提出要加她微信——他的头像是一只帅气的金毛狗狗,挺像他;罗晓澍的头像则是一个大大的楷体“澍”字,笔画分明,严正清晰,一目了然。
周清霭当时看到还忍不住乐,他到底是多想让德国朋友们记住这个汉字啊。
犹豫了一会儿,周清霭发消息:今天你想吃什么?我先去趟超市。
很正常,对吧?
很快,罗晓澍回复:今天去朋友那儿,不在家吃饭。
有点失落:哦,好。
隔了一会儿,手机又响:你什么时候到?
三点吧。
好。
听起来,是会等她的意思?
又是个雨天,周清霭下了语言班的课,误了一趟公车,赶到紫藤街时已过了三点。她按了门铃,院门立马就开了——果然,是在等她对不对?
周清霭走进去。春雨中的庭院浮着一片清浅的绿意,有乐声风铃般遥遥响着。隔着细密的雨帘,她望见白色门廊下,罗晓澍穿一身浅蓝牛仔,正坐在原木长椅上,反抱着一把吉他,而他的左手竟在拨弦。
她紧跑几步冲进门廊,目瞪口呆。
罗晓澍抬头,朝她一笑。
“你在干吗?”
“试试这样能不能玩。”他笑,“看来还是不行。”
他拿开吉他,把MIDI键盘放在膝盖上,用左手弹了一段。
“你的左手也有伤呢!”周清霭叫。
“那怎么办?”他停下来,朝她一笑,“我学过的乐器都没法玩儿了。”
他看起来神清气爽,并不见阴霾。裹在护具里的右手吊在胸前,牛仔衣随意披着,自有一副洒脱的帅气。而他说话的语气也只是遗憾似的,听不出怨怼和愤怒。
周清霭望着他,仍然难以置信——是真的吗?这样明亮温柔的人,竟然经历过那样的痛苦吗?
她喃喃开口:“你的手不疼了吗?”
“疼的。”
“可你好像一点也不难过。”
“因为难过也不能让手好起来啊。”他看她神色,又笑,“其实我在医生面前都是另一幅样子的。我可脆弱了。”
……谁信。
周清霭听出他语气里的逗哄之意,忍不住给他一个嗔怪的眼神。
见她笑了,罗晓澍似乎很满意。
“所以你学过什么乐器?”
周清霭被问得一愣。
他自顾自说下去:“钢琴肯定学过,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罗晓澍笑看她一眼:“你都说不喜欢肖邦了。”
那不是圣诞晚会时说的话吗?居然还记得。
见他似乎要追问,周清霭莫名紧张:“就是考级用的,完全被逼的,早忘光了!”
“哦。”罗晓澍却一副打算问个究竟的架势,“那有你喜欢的乐器吗?”
周清霭眨了眨眼。她没想说的,可是被这样充满温柔笑意的眼神望着,不由开口:“……我学过一点点口琴。”
罗晓澍似乎来了兴致:“你喜欢那个声音?”
“嗯,”周清霭挠挠脸颊,“听起来,很纯真的感觉。”
他微笑着看她:“那我可以听你吹吗?”
周清霭脸红:“不行的啦。忘光了。”
“再捡起来啊。”
“不,不行的。”
周清霭连连摇手,逃也似的上楼去。开玩笑,当她是他那样的天才吗?
需要送去干洗的衣服翻出来,小山似的一大堆,足足装了三大袋。她费力地拎出去。
没想到罗晓澍还坐在门廊那儿。他放下键盘,来拎她手中的袋子。
“可别——”
他已用左手抢过两只袋子:“挺沉的呢,这是要干吗?”
听说要送干洗店,他瞥她一眼:“你打算怎么过去?”
“走过去啊,大不了跑两趟。”主要是下雨要打伞,不大方便。周清霭自觉能应付。
却见他拿手机拨了个号码。
对面很快就接了,罗晓澍说着德语,语气轻快,甚至带点儿撒娇的意味:“……是的,我的手受伤了,现在没法开车,能不能麻烦您来一趟呢?”
“……那可太感谢了。”
他挂断电话:“干洗店的人一会儿就来拿衣服。”
见周清霭大睁着眼睛,罗晓澍耸耸肩:“我们在这住了十几年,跟干洗店老板娘老早认识了。莎拉刚搬回来,大概不清楚这个。”
“……”
他轻咳一声:“莎拉给你的工作还挺多。怎么会来这里打工的?”
代班而已。如果不是遇见你,可能不会坚持到现在吧?
周清霭想,嘴上却说:“赚钱啊。”
“家里不给你钱?”
“搞不好哪天就不给了。”
周清霭一直记着妈妈那天电话里说:换专业?你换啊,你要敢换,就别指望我给你一分钱!妈妈当然说得出做得到。
他看着她,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因为我想换专业。我讨厌财会专业。因为我也想像你一样,去学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
她抬头,正视他的眼睛:“你真的从商学院退学了吗?”
“真的。”罗晓澍微微挑眉,“怎么,你觉得我该回去读商学院?”
“不!”周清霭不由提高声音,“我觉得你属于音乐。”
听见她说这话,罗晓澍的神色放松下来。
“但是,你读商学院仍然可以很出色,也许你做任何一行都没问题。”周清霭却下意识低了头,“我就不行了。我讨厌财会专业,但即使我有勇气退学,也不知道该去读什么……”
“不,你也可以的。你做菜不是很好吗?”
“那根本不算什么啊,我……”
罗晓澍忽然打断她:“你那天说,要维护中餐的尊严,是因为你喜欢做菜吗?”
周清霭愣了愣:“虽然不讨厌做菜,但我那样说,只是因为我觉得能力范围内的事情要做好。”
“对啊,我觉得有这样的态度,你做任何事也都能做好的。”
他可真会说话。周清霭想。
却见他又看她,语气里带了点蛊惑:“要不,学音乐吧?”
怎么可能啊。周清霭抬眼瞅瞅他:“我又不是你,音都唱不准呢。”
“谁说的?谁说的?”罗晓澍做出一本正经,要替她讨回公道的样子,“谁说的这种胡话?”
周清霭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也笑笑地看她:“你的音准非常好!声音也非常好听!”
“……哦。”周清霭心里又甜又暖,唇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
没想到他接下去说:“那么,来我们乐队伴唱吧?”
咦?周清霭呆住了:“卢卡斯问过我,可我……”
“他邀请的不算。”罗晓澍左手随意搭上键盘,手腕微转,一组明亮悦耳的和弦流淌而出。他抬眼看向她,带着顽皮的笑意忽然开唱——
亲爱的清霭
声音很好听的清霭
请来我们灰天使
一起唱歌
廊檐下,雨水在他身后沙沙落着。他单手抚琴的样子那样帅气,笑望着她的眼睛如此明亮,随口唱出的旋律又那样动听,一时间,周清霭脸颊滚烫,抿紧嘴唇,好像整颗心都打起颤来。
罗晓澍望望她的神色,又笑着唱:
同意吗?不同意吗?
请不要让我给你一朵雏菊
因为每一片花瓣
都会说
同意
这家伙也太厉害了。周清霭后来想,他要是用这一招去追女孩子,十个有九个都得被迷晕,还有一个一定是石头做的。
——于是,当她对他摇头的时候,连她自己也惊住了。
本章开头改了一点内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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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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