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雨一场比一场冷,早上出门下着雨到现在也没停,看来今天来的人会比以往更少了。”
“是又冷起来了,这雨打在地上仿佛就带走了一部分热量。”
……
两位小僧侣拿着笤帚从偏殿侧门出来,佝偻着身子一边交谈一边往别的偏殿走,张青芒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他们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股焚香的味道,这个味道很舒服,让人不知不觉中沉静下来。
檐上淅淅沥沥往下滴着雨,檐角的雨却如小水柱般往地上砸,听起来真像在汲取大地的热量,这突如其来的变天的确让温度又骤降了不少。
昨夜冷小泉说陪她来,早上看着窗外的雨又打了退堂鼓,可张青芒刚下楼,才走到酒店大堂她又打电话说等她五分钟,如今到了寺庙,三人会和后才一小会,她又不见了踪影,也不知到哪去了,留下她和赵漆绕着庙里的建筑走了一圈,还是没见到人。
“你在看什么?”陈铭凑过来,被她一记掌风呼开了:“看人。”
冷小泉见他们还撑着伞在外边找自己,连忙给张青芒发了条信息:“青芒,我在别的偏殿逛,你们聊,不用管我。”
陈铭凑过来瞧,也看见了两人,小声说着:“我昨天也瞧见这个男人了,原来他真是张青芒前对象啊,难怪和我一样一直鬼鬼祟祟躲在你们身后,不过他太怂了,一直跟在身后,怎么瞧得见……”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阻止了他的话,因为屋子太高、太安静,甚至还带着回响。
冷小泉本意轻拍他胳膊没曾想拍到了手,他立刻委屈地说:“干嘛,手都红了。”
“……”
“我……我这不是……反正谁叫你在这乱说,人家不也见着了吗?”
冷小泉尴尬得装作没听见,他看出来了,硬是又把手凑上来:“你看,红了。”她瞥一眼,还真是,皮肤都变成了粉白。
也不知道他一个男人为何要生得这么白,难道这就是天天待实验室的好处?
见她没什么反应,陈铭把手缩回去,解释道:“那我最开始还以为他对你心怀不轨,后来观察一阵发现他眼睛只在张青芒身上,我就去找你了嘛,那我不也是担心你嘛,你也只说他不是坏人叫我别管,我怎么知道?而且我也没说错,我要是不告诉你我跟来了,你肯定也不会发现我,那跟来还有什么意义吗……”
“什么?”
冷小泉瞪大眼睛。
陈铭疑惑地看着她。
“你刚刚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跟来还有意义吗?”
“不是!”冷小泉蹙眉思考着,说:“再上一句。”
陈铭不解,还是回忆着刚才自己的话:“呃……我……”
“我要是不告诉你我跟过来,你肯定也不会发现我。”
“你要是不告诉我你跟来了,我肯定发现不了你!”
冷小泉跟他异口同声地说出来,不过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解读出来。
说完她眼睛一亮,又看了看外边的两人,张青芒低头看着手机,应当是在回她消息,伞没举好,歪了一些,伞檐的水要滴到身上,赵漆用手在伞檐下接水,一只手举着伞盖在她的伞上方,半边肩膀淋着雨。
“什么意思?”
陈铭看着外边的景象也没明白她刚才的话。
“因为……”冷小泉回过头来,刚好看见他的手,真的很红,好像还有些肿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因为这就证明了张青芒……”
不知道为什么,她又说不出来了,他怎么还是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他们之间不是说明白了吗?没有机会了。今天怎么又搅和到一起了。
冷小泉目光有些不自然,又转头回去瞧外边的人,张青芒似乎发完消息了,好像一抬头就能看见她!
“到底是因为什么嘛?你怎么说一半……”
陈铭无奈地凑近她,再次耐心地问,没想到她这一回超快地把头转了回来,两个人的鼻子撞到一起,都有些吃痛。
他立刻轻轻摸她的鼻子:“很痛吧?没出血吧?”
“没……没出血。”冷小泉挡开他的手,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
“哦。”
陈铭有些失落,默默收回手,没想到下一秒冷小泉直接抓住了他的手,左右看了一眼,拉着他往另一边的侧门走去。
“先离开这,给他们空间吧。”
冷小泉心跳扑通扑通,她想还好这是座空殿,不然他们两人的行为可不妥。
她安慰自己,是他刚才的神情太失落了,他关心自己,她还这样,多伤人心啊。
所以就稍稍安慰他一下好了,拉个手而已。
这不会改变什么的。
而且今天是他说要来这里的,请假最后一天,明天就走了,他们也不会再见面了,自己呢,本来也要来这里,这都是偶遇。
都是偶遇……
……
这话她内心都无法认同。
她又找了个理由安慰自己,这都是为了朋友。
为了朋友的话……
那她就这样走了吗?
冷小泉的步子顿住,停在门口。陈铭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她抬头看着他。
哎,不管了,自身都难保,这是别人的感情,她该说的该帮的都做了,能不能成得看缘分了。
冷小泉冲他笑了一下,说:“陈铭,我们出去喝咖啡吧。”
“好啊。”
陈铭走到门外,撑开自己的伞,张开一只手给她,冷小泉走上前,直到走出寺庙台阶,他悄悄掰开她的指缝,两人十指交握。
至于张青芒是不是因为太喜欢、太想见到赵漆而发现他的,她想这就当作她们姐妹间的秘密吧。
——
起了阵风,一些雨飘在她脸上,有些难受。
张青芒抹去脸上的湿意,发了几条消息冷小泉也没回复,料想她应该是故意给他们制造的机会。
只是奇怪她怎么突然又决定要来,平常没觉得她对这些感兴趣,今天这么闷的天都能出来,走也没跟她使个眼色,真是奇怪……
“她说她有点事,待会能碰上就碰吧。”
张青芒关了手机,伞微微一抬,发现赵漆跟自己站得很近。
触及她的目光,他立刻举着伞后退了半步,轻轻点头:“行,那我们先进去逛逛吧。”
张青芒瞧见他左手都是水渍,也不知道怎么弄的,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赵漆解释道:“我……捡东西沾的水,刚才有东西掉地上了。”
“嗯。”
她半信半疑地点头。
两人走到廊上,动作一致地收伞,甩水,再把伞卷起来,这样就不会弄湿一大片地面。
他们的动作速度都太一致了,难以让人不联想到以前。
岛城的夏天也常常突然下雨,一会晴一会阴,果然和赵漆当时说的一模一样,但也能摸索些规律出来。
张青芒记得,有一阵子的雨是早上下,刚好那阵也是旅游旺季,政府对那条商业街进行整改,撤销了街旁的停车位,他们只能停在隔壁街,于是就要步行一段路。这一规划实施后,很多商铺老板都在抱怨,不想绕路。
有时雨下的急,两人都要抱些材料,就各自打一把伞,并肩走在路上,说说笑笑就到了店铺,也不觉得多走一段路是多麻烦的事。
至于把湿了的伞卷起来,是不想弄湿店里的地毯,赵漆说晚上回家的时候再把伞晾干就可以了。
都是些微不足道的记忆,却莫名跑了出来。
只是那时的雨是温暖湿润的,落在身上很舒服,现在的又湿又冷。
“刺啦~”
“刺啦~”
两道布料扯断的声音先后响起,张青芒手里攥着那根断掉的伞带,愣了两秒钟,看了看赵漆,发现他的也断了。
他们一同在山下买的伞,也太劣质了吧,她想。
赵漆笑笑:“这里的伞果然质量不如岛城。”
这也是个不起眼的记忆点,还记得她刚去他店里上班那会,遇上暴雨,从家里带的伞硬生生被风拆骨折筋,后来在岛城路边的商铺里随便买了一把伞都替她扛了不知多少次风雨。
“这伞要是在岛城用,一撑开怕是就没了吧。”张青芒捏了捏手里的布料,十分脆弱。
“差不多,兴许还不用。”
张青芒看着他,赵漆把伞骨给她看:“这么细,一点重量都没有,横风一吹就折了。”
“那的确还是岛城的伞结实。”张青芒点点头,继续说,“还记得我后来买的那把伞吧?质量很好,现在还用着呢。”
“现在还用着吗?”
赵漆的声音很轻,像是问句又像是自喃,张青芒以为是前者,便再次肯定。
“对啊,现在还在呢,而且之前在蓉城遇到再大的风雨它也纹丝不动,结实得很……”张青芒语气渐渐兴奋起来,说着说着又意识到好像说这些话没什么意思,声音又渐渐消退。这时她才发现,赵漆一直在盯着自己瞧,眼神里是她看不清的东西。
那是什么?
忧伤吗?
她迅速低下头,继而又看向别处,指着走廊一头说:“去看看吗?”
赵漆说:“好。”
原来那几个月空白不是自己不承认分手就会不存在的。
赵漆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落,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却瞥见他肩膀和头发都是湿的。
张青芒惊呼:“你怎么弄的啊?”
赵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他大半边身体都湿了:“这……”
张青芒在包里翻找纸巾,问:“怎么弄的?”
赵漆垂眸:“这是……因为伞太小了。”
“……”
张青芒觉得奇怪,不可能湿那么多吧,估计不是他说的这么回事,不过她也懒得戳穿,只把纸巾递过去:“嗯,那你擦擦吧。”
说罢没等他,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她就纳闷了,赵漆怎么还是这么喜欢把话说一半,他好像没什么变化哎。不过才分开几个月,能有什么变化,想着这些,她快速穿过了几个殿,赵漆默默跟在她身后,她也没要进殿内看看的意思,一路往前走,时而撑着伞去看角落里的亭,时而上台阶,时而扒在墙上看外边的雨,就是没回头看他一眼。
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赵漆终于快步跟上去走在她旁边,张青芒余光看见他,忍不住偏过头笑了,又正经地往前走。
等再次停下的时候,赵漆知道了,原来她是想找个空旷的地方,在这里刚好能看到寺庙的大门。
“看看风景吧,可以么?”
张青芒问他。
“当然可以。”
赵漆在她旁边站定,认真地看着远处的树,不过半分钟,注意力自动分散,借着环顾的掩饰,他扫了一眼她,又迅速低头,然后发现两个人的伞紧紧靠在一起,虽然他们之间还有距离,但好像没有那么宽了。
大门走进来不过两三步路就是一处长台阶,鲜有这样的寺庙,难道是想告诫来这里的人们,凡事没有那么容易吗?
张青芒站在高处望着底下五颜六色的伞布,走在台阶上的人有上来的、也有下行的,上下的伞交汇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个个有了颜色的音符,因为来往群众的心绪不同而谱写成了一首复杂的乐章,只因寺庙庄严肃穆的气氛,得以掩藏,真相只存在于心。
她和赵漆究竟要如何走下去,还能再继续吗?
张青芒在心底一遍一遍问着自己,偏头去看他,发现他低头不知在看什么,过了半响,她收回视线,心中叹了口气。
赵漆发现他们散开的伞上的水珠在地板上滴落成了一个圆圈,没有檐角如流水般下淌的声音响亮,也没有檐边的淅淅沥沥声,它只在不知不觉中落了下来,在干净光洁的地面留下最不容忽视的小小印迹。
赵漆拿着伞再次往走廊外甩了甩,果然还有水,他转头说:“伞上还有水。”
张青芒也走上前甩了甩手里的伞,有些细蒙的雨飘在她手背上,凉意十足,她轻轻拂去,退了回来,瞥见他的肩膀和发尾还有些湿意。
张青芒说:“去大殿看看吧。”
赵漆跟在她身后说:“好。”
他们沿着走廊往两个小僧走的反方向走,站过的地板上留下了两个水圈,跟人不同的是,两个水圈紧紧挨在一起,甚至分不清中间那条边缘到底是谁先滴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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