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是想死喽?”
女人两只眼睛的眼尾上挑,眉毛又浓又黑,眼窝深邃立体,看向黎青时如同锁定猎物的蛇蝎般毒辣。
黎青抬眼瞧了瞧地上一动不动的冷印白,又望了望远处平静茂密的竹林,心如死灰地点了点头,怅然道:“能不能给我一个说遗言的机会。”
女人轻蔑一笑,一切尽在自己掌握,施舍般的点头同意了。
“我是南疆来的毒师,尸体是被我用来炼制尸毒了。”黎青一脸的萎靡不振,带着哭腔哀叹道,“我死了,中原便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炼制尸毒之人。”
“……”
空气凝滞了良久,终于被“啧”一声打破。
“说完了?”女人斜了眼,不耐烦道。
“嗯。”黎青说罢闭上双眼,微微昂起头,任由尖锐的刀刃贴近。
“一堆废话。”女人满脸不屑,转动刀刃砍向黎青露出的脖颈。
又是划破长夜的短促一声。
想象中被割喉,剧痛,喷涌鲜血的场面并没有发生,砍刀铿锵掉落在地。
黎青睁开双眼,只见女人的右手被短箭射中,贯穿了整个手掌,鲜血垂流。女人气急败坏的龇牙道:“把人给我找出来!给我杀了他!”
“这放短箭的还当真不是你的人,被我猜对了呢。”黎青挑衅地直勾勾盯着女人狰狞的脸,女人满眼怨毒,五官扭曲在一起,黎青却下移视线轻笑着看向女人的金属护臂。嘲弄道,“若是你的手废了,还怎么牵动凫水丝。”
“原来你是故意拖延时间。”女人恶狠狠的怒吼,“就算有人援助又如何,一样格杀勿论!”
黎青抬抬眼皮,瞥了眼远处晃动凌乱的竹林,打斗应当挺激烈的,于是放大声音高喊:“是——我是故意拖延——但我会炼尸毒也是真的哦——”
“闭嘴!”
女人冷静下来,用另一只召唤凫水丝想要将包裹成蚕蛹的冷印白拖到身边。
黎青眼底的情绪不明,眼眸阴鸷,手腕发力攥紧丝线划破了两手的掌心,随后凝结全身内力震断身前交错的丝线。
深黑色的温血顺着黎青颤抖的指尖滴落,湿润的土地之中,水分像是煞时被吸干,竟然开裂了几道缝隙,地面的青草也不例外,像是被火苗燎过似的就剩下草根了,仅存的草根还变成了焦黑色。
黎青蓄力飞身,锁定女人的脖子,女人侧耳一动反应迅速放开冷印白转身对抗。
电光石火间,黎青徒手扯住袭来的丝线,另一只手掌偏斜,打在了女人的左肩。
女人睨之,刚想开口嘲讽,却突然发现自己衣服裸露出的肩头沾了黎青的血。
这片深黑色的血仿佛有生命力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女人的脖颈、脸颊,像是被烧红的烙铁不停地被按在身上,不断侵蚀女人的皮肉,直到血肉模糊。
女人疼得仰倒在地上,不停喊叫打滚,双手止不住抓挠脱落的皮肤。
黎青用女人的衣摆擦了擦手,提着砍刀帮冷印白解绑。
好在冷印白此刻是穿了件衣服的,黎青也不至于太不忍直视,不过凫水丝毕竟是兵器,缠绕时间太久,还是有些地方被勒出了一道道血痕。
黎青双手握拳抱紧体温寒凉的冷印白,却又生怕掌心的毒血蹭到冷印白露出的皮肤,黎青捡起针囊给冷印白刺穴调节气息通顺,毕竟冷印白毫无内力,此时就是个普通人,扛不住这般折腾。
风平,林息。
地上呻吟的女人满身狼狈独自逃走了,黎青正打算拖着冷印白离开,幽深的竹林中却有个陌生又空灵的声音叫住他。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黎青转过身看向声音来源,然而却一个人影都没瞧见,不过黎青内心自己明白那人不会轻易露面,沉着解释道:“竹林里的声音是你发出的吧,不过我当时心急没意会到你是想让我离开,我前脚刚踏进竹林,后脚你的暗箭就出现了。”
“你隐藏的地方很妙,发箭也很有准头,却并未击中我要害,所以我猜——你是在提醒我不要进来,况且监国若是想引我进竹林,自然不会这样打草惊蛇。”
黎青思索一阵,继续道:“昨晚的尸体都是你带走的吧,或者说昨晚我杀人时,你也在现场。你亲眼看到我杀人却不检举我,不过两种可能,一个是赶尸人,一个便是炼尸毒,我只是猜了其中一个而已,对不对你说了算。”
黎青话锋一转:“不过就算我赌错了你也不会旁观我被杀,你收拾了尸体却刻意留下我作案时的工具,不就是设局让监国埋伏在此,通过他们来见我吗。”
“嗯不错,那你当真会炼尸毒?”空灵的声音发问,隐隐带有一丝期待。
“会,不过现在不行。”
“为何?”
“这是我的朋友。”黎青轻轻晃了晃冷印白,“他内力尽失,我需要找到原因帮他恢复内力。”
“朋友?”轻蔑的笑声从竹林深处飘来回音,“他可没把你当朋友。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他可是一直在向官兵检举你,还暴露了你的行踪。”
“多谢提醒。”黎青真心道谢,但还是轻叹了口气,自责道,“但这是我欠他的,我怪不得他。”
“你放心,等事情解决我会再回来的。”黎青顿了顿又问,“可懂得穴位?”
“不懂……”声音带了些迷茫。
“去找个郎中拜师学学,等你学会了认穴位再来找我吧。”
其实穴位和炼制尸毒半毛钱关系没有,不过是黎青用来打发这个陌生人的小伎俩罢了。
话落,黎青背着冷印白起身,提步走回城外的客栈。
三更半夜,冷风习习。
店家没再出门迎接,黎青走上前犹豫地推开大门。
吱呀——
虽然做了准备,但眼前的一幕还是让黎青心惊一瞬,一楼显然经历过搏斗和挣扎,地面,桌面还有墙面全都布满了可怖的血迹,仿佛荒野中被残忍的野兽袭击过一般。
黎青背着冷印白上楼,自己下楼打水烧热,孤零零的水井旁边,赫然是店家那没了脑袋的尸体,脖子处切口整齐,显然是官兵的砍刀所致。
黎青感到有些无力,心里空虚,心不在焉地走回房间给冷印白擦拭伤口,最后还贴心的帮忙换上新衣服,也当是给他一个惊喜了。
胡思乱想间,黎青被困意席卷。
黎青是真的很疲惫了,再加上今晚动用了内力还放了不少血,身体虚弱,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窗外风声呼啸,屋内黑黢黢一片,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都于不知不觉间靠近,在黑暗中报团取暖。
青丝交缠,呼吸同频。
第二天醒来时,黎青摸了摸身旁,没有冷印白的身影,床铺也是凉的。
应该……走了很久了吧……
黎青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却仍然觉得很冷,心里莫名很不是滋味,甚至是有悲痛的情绪在心底翻涌,总会溅起一阵阵水花。
既不能平复,又不会爆发。
黎青再也睡不下,坐起身时,却感觉到双手的痛觉消失了,疑惑着举起手一瞧,黎青顿时愣住。
只见两双手手掌的伤口被干净的纱布包扎,不过这缠地太过于潦草,透过缝隙都能瞧见几道划伤。
“怎么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包的歪歪扭扭。”黎青笑出声,自顾自嘀咕道。
此时,冷印白推门而入,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属实是吓到了黎青,顿感一阵心虚。
“你……没走啊?”黎青试探着询问。
“冷印白刚才应该没有听到我自言自语吧……”黎青不放心地端视冷印白的一举一动。
“你不是给我时间考虑吗?难道说你是在玩弄我?”冷印白蹙眉冷视,眉骨如剑,直指人心。
“不是的……你,你是答应我了。”黎青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我身份不明,你将我带在身边当真不怕我路上暗害你?”冷印白狐疑问。
黎青听后眯起双眼,意有所指道:“你别背地里出卖我,我就很知足了。”
冷印白听后不再说话,关上虚掩的窗户,倒了茶水递给黎青。
黎青接过茶盅,小口品尝,总感觉有种被注视的感觉,这个房间就只有自己和冷印白,哪里来的视线。
黎青随意抬头,眼珠乱瞟,刹那间对上了冷印白狭长带着探究的眼睛,是一对浅薄荷的冷色瞳眸,此刻,正落在自己的身上,直白又灼热。
黎青被看得不自在,慌忙低下头恨不得埋进茶盅里,赶忙起了个话题聊聊。
“既然你答应与我同行,我需要知道你的底细,这不过分吧?”黎青放下茶盅,严肃注视着冷印白道,“你内力的事该说说了。”
冷印白这次没有避讳,而是主动坐在方桌前,将原因娓娓道来:“半月前开始,监国与北疆密切来往,我时常能在街道上见到北疆来的使者。”
“剡州刑场行刑,也是由北疆人监刑。”冷印白端起茶盅抿进口中,眼神锐利如鹰,“我在刑场与那北疆人交了手,却不曾想那人内力诡谲强悍,而且他的内力中似乎还蕴含了未知的剧毒,我虽然从他手底下逃出来了,却不曾想没过多久就毒发了,只好挑断几处经脉连接的地方,这才没让毒素蔓延。”
冷印白垂头,惘然道:“但我应当……再也没办法凝神习武了……”
“因为我内力尽失,武功全废。”
说到最后,冷印白面色凝重,紧盯着喝空的茶盅的视线转向床榻的黎青。
黎青低头思索,不论冷印白话里是真是假,心中也对此时局明了了些。
难怪,难怪会衣服未破伤口却在里面,原来是冷印白自己割的。
“那昨晚抓你的人你有见过吗?”黎青又问。
“见过,她是中原人,是如今赵将军麾下的一大高手——姜也。”
“你们……雪观,为什么会被通缉追杀。”黎青不会相信师父是反臣,黎青隐约觉得雪观同门无故被监国追杀只是表面,背后定然还有深藏的阴谋。
“事实上不只是雪观,江湖六派近些年在百姓中胡作非为,被定作乱臣贼子,况且天子宋元茂流落江湖遭人寻仇,抓捕后自然会被送到各地刑场斩首示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六年前。”
六年前六年前,又是六年前,当真是个让这世道动荡不安的开端。
黎青手指摩挲着被褥,问:“当今圣上是谁。”
“清宗皇帝病危,担心太子谋权夺政,便传令给王兄明亲王摄政监国。”
明亲王竟敢勾结北疆,引外族人入自己的国土究竟是在筹谋什么,夺政?
若是夺政,那监国寻我便有理由了。
“我们需要尽快打听一下,最近哪个刑场抓人斩首。”
“莫非……你是想劫刑场?”冷印白参透黎青话中意图,不可思议的看着黎青,犀利审问,“你究竟是谁?”
“我?”黎青装傻充愣,吊儿郎当的觍着脸,“我是你的大恩人。”
冷印白目光灼灼,盯着黎青似是在思索,须臾,才道:“我武功尽失,凭我们两个人很难做到的。”
“谁说我们只有两个人了。”黎青视线偏落在纸窗上映透的黑影,对着门口道,“听够了吗,进来吧。”
话落,门随之推开,冷印白循声警惕地盯眯起眸子,盯着来人。
“你是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