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凌妹子,可还记得我?”伴郎说话有些大舌头。
“老同学啊,怎么不记得。”
伴郎叫梁涛,唐哲的好哥们,是他介绍梅凌与唐哲认识的。
而当年导致两人分手的那个电话,也是他打给唐哲的。
别人不知道具体原因,梁涛却一清二楚。
梁涛古铜色的脸色泛着红光,不知是替新郎挡酒喝多了,还是见到梅凌心里觉得愧疚。
他站在梅凌旁边,单手撑着桌面,腰弯得像只龙虾,低头道:“妹子今天肯赏脸,哥们真的特别高兴,这杯我敬你。”
说完,自己倒了盅白酒一口闷了。
浓重的酒精味散逸在空气中,韩月朵皱了皱眉,脸上毫不掩饰地显露出不悦。
梅凌倒是礼貌地保持着微笑,提醒道:“咱们都是同学,用不着这么客气,少喝点吧。”
“我不是跟你客气,我是跟你道歉,一直找不着机会。”梁涛又满了一杯,“当年,要不是我在电话里跟他瞎比比,你们也不至于闹掰,你说我嘴怎么那么欠呢。”
任何有点骨气的女生,听到男友把自己当限量的残次品,关了灯才能做得下去之类的话,十有八|九都会选择分手。
尽管那些话可能真的是一时的口嗨。
梅凌颔首,嘴角划出柔和的弧度,“算了,事情都过去了,再说,我也不怪你。”
“不,你肯定怪我,心里说不定怎么恨我呢。”梁涛或许真的有几分醉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你说你当时逞什么强较什么真,看见今天这场面,说实话后悔吗?”
几句只言片语,韩月朵也猜出了七七八八,大概是梅凌听到了这个伴郎和唐哲打电话的内容,才导致两人分手。韩月朵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但是梅凌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她之所以做出了艰难的选择,一定是被那些话深深伤到了。
梅凌不想旧事重提,尤其是在别人的婚礼上,谈论这些很不合适。
“后悔什么,怕找不到比他好的?份子钱收不回来么?”梅凌爽朗地开着玩笑。
“呵,你倒是看得开。”梁涛指着梅凌盘子里的一块糖卷果,在旁边的桌面戳点几下,道:“他还记得你最喜欢吃这个,菜单里本来没有,他专门让厨师加上的。”
“梁涛。”梅凌及时打断对方,声音不冷不热,“醒醒酒去吧,别一会儿被抬出去了。”
“我没醉。”
一般说这话的人,多半都喝多了,梁涛拿过一瓶红酒,往梅凌的高脚杯里倒了半杯,手拿不稳,几滴酒红的液体洒在白色的桌布上。
“刚才敬酒你就拿饮料糊弄,不算数啊,梅凌妹子,你喝红的,我和白的,咱俩干了这杯,算你真的原谅哥们了,怎么样?”
“好吧,依你。”
梅凌抬手准备去拿杯子,却抓了个空,回头一看,韩月朵正拿着梁涛给她倒的那杯酒,示威似的晃了几下,酒红色的液体挂在杯壁上。
韩月朵眉宇间流露出淡淡的敌意,道:“梅老师不喝酒,你要是认为用饮料不算数,那也没办法。”
梅凌喜怒不形于色,表面上总是给人温文尔雅,爽朗大方的印象,旁人很难察觉到她微妙的感情变化,只有韩月朵知道,梅凌此刻心情不太好,这种情况下被迫喝酒,无异于借酒浇愁,会难受的。
梁涛也吃了一惊,问:“这是谁?”
梅凌道:“我学生,今天特意陪我来的。”
“哦。”梁涛眼神飘忽,在韩月朵身上转了几圈,“大人的事,小孩儿少管。”
小孩儿?
虽然对方年龄上年长了十几岁,把她当小孩不算过分,但韩月朵还是感觉受到了蔑视,仿佛在说她是个乳臭未干,未经世事的小丫头,而大人的感情很复杂,小孩子不懂。
简短一句话,就把她排除在梅凌的生活之外。
韩月朵有些冒火,可如果这时候和对方争执,不就恰恰说明她是个意气用事的小孩子么?
可能是被激到了,也可能是逞强,韩月朵端起高脚杯,仰起脖颈。
“朵朵,你!”
太快了,梅凌来不及阻止。
俯仰之间,韩月朵几口下去便将半杯红酒喝光了,喝完,将酒杯倒扣在桌上,道:
“我虽然年轻,不过也到了可以喝酒的年龄,这杯酒,我替梅老师干了。”
梁涛没料到韩月朵这么做,不过,这个看起来又冷又傲的姑娘似乎不太好惹,他原地愣了片刻,摆摆手道:“罢了,你学生喝也算,梅凌妹子,这孩子还挺护着你的。”
说完,步履不稳地离开了。
喧闹散去,气氛恢复如初,梅凌面容严肃地看着身边的少女,一改往日的温和。
“韩月朵同学,你怎么回事!”
“我……”听到梅凌叫她的全名,韩月朵秒怂,像个犯了错又不知道错在哪里的小学生,支支吾吾半天,挤出后半句,“我……能喝的。”
“能喝什么。”梅凌轻轻托住少女侧脸下颌骨的位置,仔细打量着,“脸都红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啊。”韩月朵的心脏像个橡皮球,在胸腔里弹来弹去,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她吞咽了一小口,全力压住内心不安分的悸动。
梅凌给韩月朵夹了几块奶油小馒头,淡淡地叹了口气,“我倒是宁愿你把桌子掀了,也不要勉强自己做不想做的事。”
原来还有掀桌子这个选项么?韩月朵怀疑听错了,当然,她不可能做那么无礼的事,让梅凌面子上挂不住,可没想到梅凌竟然如此纵容自己,换个词,也可以说成宠溺。
完了,越来越上头。
“没有勉强,是我自己决定这么做的,我想替您喝。”韩月朵坦诚地注视着梅凌,道:“梅老师,您只有在兴致好的时候才小酌几杯,今天您滴酒未沾,所以,我知道您的心情未必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好,心情不好时,不宜饮酒。”
大概,梅凌看到糖卷果的时候,就有些感慨,又赶上梁涛这个没眼力劲儿的人,哪壶不开提哪壶,感慨就变成了微不可察的感伤。
酒入愁肠化作泪。
所以,韩月朵才不想让梅凌喝酒,更不想让酒郁结成泪。
梅凌移开目光,微微仰着头,撩了撩垂落的发丝,左眼的“姣梅妆”愈发明艳不可方物,嘴角上扬,露出极轻微的笑,又用极轻微的,只有身边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呀,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
相对梅凌的水波不兴,韩月朵这边简直掀起了滔天巨浪,她稳了稳气息,扶着梅凌的肩膀,道:
“梅老师,我……可能醉了。”
韩月朵脸颊红红的,如轻烟笼罩红蕖,双眸朦胧,如薄云遮住朗星,柔情绰约,如十里春风抚过草木,胜于一切语言。
暧昧的气氛就像老式窗户上的宣纸,如果梅凌知道韩月朵喜欢女生,即使觉得诧异,她也会发现韩月朵对她抱有爱慕的感情。
可偏偏梅凌没有多想,韩月朵说自己醉了,她真的就以为韩月朵只是因为酒精导致的生理上的“醉了”而已。
看着韩月朵愈发红润的脸,颜色甚至蔓延到了脖子,梅凌用手背贴了贴,不仅红,而且发烫。
确实醉得挺厉害的。
“走了,咱们回去。”梅凌站起来披上外套,给司机打电话让他把车开到酒店门口,问道:“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千万别忍着,想吐么?要不要去洗手间?要不去医院?”
“啊?”
韩月朵喝酒上脸,短时间内看着很像醉酒的样子,其实根本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就像醉酒的人总说自己没醉,反过来同理,刚才韩月朵说自己“醉了”,只是一时失言,想借着气氛撩拨梅凌,谁知对方只理解了字面意思。
反正宴席快结束了,韩月朵也穿上外套,说:
“您别担心,没那么严重,也没有不舒服,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酒店门口又遇见了唐哲的母亲,唐母和梅凌很投缘,硬拉着梅凌聊了几分钟,都是些生活上嘘寒问暖的琐事,直到唐母热心地介绍相亲对象给梅凌,韩月朵才忍无可忍,装作没有站稳的样子,身体蓦地向旁边栽倒,险些把梅凌也带倒了。
“抱歉,刚才腿软了。”韩月朵眉心微蹙,装出一副难受的表情。
梅凌赶忙结束与唐母的聊天,怕韩月朵走路不稳,挽着她的胳膊下了十几阶台阶。
劳斯莱斯的小冰箱里准备了饮料,梅凌拿了一瓶蜂蜜柠檬水,拧开递给韩月朵,韩月朵从善如流地接过来,喝了几口,闭上眼睛靠在梅凌肩膀上假寐。
路程过半的时候,梅凌手机响了,是唐哲打来了。
唐哲:“怎么这么早就撤了,我还说送你们回去呢。”
梅凌:“别,我可不敢劳新郎官的大驾,再说,要不是梁涛那货没轻重的非要敬酒,我们朵朵也不至于喝醉。”
“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看见你觉得心里有愧,喝多了,其实,我也是……”唐哲顿了顿,提了口气,又道:“今天第一次见到你这么漂亮,知道你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对了,听我妈说你们坐着劳斯莱斯走了,怎么,傍上大款了?”
“是啊,正傍着呢。”梅凌轻笑着打趣道:“今天的行头都是韩月朵同学为我准备的,想让我风光地来参加你的婚礼。”
唐哲也跟着开玩笑道:“哦,就是你学生,我看她对你挺在意的,你也挺关心她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厌烦了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儿,要找个小姑娘换换口味,哈哈……”
“你也喝高了?开始胡说八道了是吧。”梅凌打断对方恶劣的玩笑,“脑子里就不能想点正常的。女生之间的友情比男女之爱靠谱多了,懂不懂!”
“好好好,我不懂,她懂,行了吧。”
通话结束,因为离得太近,通话内容韩月朵听得一清二楚。
“梅老师……”少女仰起脸,双眸迷离地看着梅凌。
“不好意思,吵到你了。”梅凌拍了拍肩上的脑袋,见韩月朵脸上的红晕褪去,心也放下了。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韩月朵认真地看着梅凌,“梅老师,您没有后悔,对吧。”
“知道还问。”梅凌自嘲似的轻笑道:“是啊,在那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对爱情的要求那么高,眼里揉不得沙子,一点也不想将就。”
梅凌看着窗外的风景,轻叹:“我只是……不想活在同情里。”
韩月朵语调又温暖又柔软,
“梅老师,您一定会找到更好的人,不需要将就,也不是同情,是更爱您,也更懂您的人。”
这些美好的祝愿就像温泉水灌进了梅凌的心里,很舒服很治愈,蒸腾的水雾似乎迷了她的眼睛,梅凌轻轻抚上韩月朵的手背,叹谓道:
“谢谢你,朵朵,谢谢你能懂我。”
女性之前,亲密的朋友之间便是如此,很容易明白对方的想法,感知对方的情绪,彼此交心,即使她们并非恋人。
“我很高兴。”韩月朵翻过手掌,与梅凌十指交握,把后面的话吞在心里。
我很高兴能懂您,但愿您也能懂我,可我又不希望您懂得太多,看出我的大胆和放肆。
就这样,刚刚好。
酒入愁肠化作泪。改自,范仲淹的《苏幕遮》“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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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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