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月朵蹑手蹑脚地推门回到宿舍，正好撞见刚起床洗漱的薛芊。
大小姐皱了皱眉头，“你昨晚上哪儿去了？”
韩月朵笑而不答，举起手中的保温袋，说：“吃早餐么？”
吴桐正和周公难舍难分，迷迷糊糊地，韩月朵每次去梅凌家带回来的早餐，十有**都是前天晚上的剩饭做的，撒着癔症说，“不吃，不吃你和梅老师剩下的。”
“不吃饿着，谁稀罕给你。”韩月朵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吴桐的脸，打开保鲜膜包裹的蟹肉沙拉三明治咬了一口。
薛芊饶有兴趣地问：“你昨晚去梅老师家啊，很少见到像你们关系这么好的师生。”
尽管韩月朵喜欢梅凌，但不想被人误会她和梅凌的关系，解释道：“我们现在不是师生关系了，梅老师是我的小学老师，以前她就很照顾我，我们关系好是应该的。”
薛芊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韩月朵却还有话说。
“你猜我昨天遇见谁了，保罗哎，他来留学了，我加了他微信，你要不要？”
说完等着看薛芊什么反应。
薛芊正在往脸上拍爽肤水，闻言拍打声停了下来，淡淡地哦了一声说，“不需要。”然后继续拍水，那反应就跟听到今天天气多云转晴似的，面色平静如水无波无澜。
韩月朵适可而止收起话题，腹诽异国恋是犯法怎么着，两个热恋过的人，如今又到了同一个城市，还要把对方当空气。
吴桐拖到快迟到才起，脸都没洗，抓起最后一个三明治，边往嘴里塞边追着韩月朵往外跑。
前两节是公共课，是那种几个系的学生混在一起上的大课，彼此之间不怎么认识，只是看着眼熟，可是当韩月朵走进阶梯教室时，敏感地察觉到一些晦暗不明的视线落在身上。
韩月朵在学校颇有人气，颜值、气质、才华各方面都鹤立鸡群，走在路上回头率极高，被人多看几眼本来没什么奇怪的，但那些看向她的目光明显让韩月朵感到非常不舒服，甚至可以说非常诡异。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韩月朵忍不住问吴桐，“感觉好多人盯着我看，不会是我的错觉吧。”
吴桐打着哈欠瘫在桌子上，“你还没习惯啊，长得跟天仙似的，不看你看谁。”
“是么，可我觉得没那么单纯。”韩月朵很是不安，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不安，就好像她是进入猎场的一只鹿，暗处猎人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她，而她还一无所知。
薛芊不像吴桐那么粗神经，她也觉得气氛有点怪，不过特立独行的大小姐从来不认为需要在乎别人的看法，劝韩月朵说：“可能是美术展那件事的后遗症吧，过几天就好了。”
“好吧。”韩月朵给自己宽心。
教授点完名便开始上课，这种纯理论课的内容十分枯燥，没几个人爱听，韩月朵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不在焉地翻着课本。
座位上除了睡觉的，就是玩手机的，倒是挺安静，身后隔了一排有两个男生聊天，声音很小，窸窸窣窣的夹杂了很轻的笑声，韩月朵回头看了一眼，正好撞上对方看向自己的视线，那两人愣了一下马上避开韩月朵的瞪视，转眼又交头接耳聊起来。
如果感到有人在凝视或者谈论自己，有可能是被害妄想症，也有可能是真的，韩月朵也希望自己想多了，但直觉告诉她并非如此。
她烦躁得不行，简直想把那两个人暴揍一顿，质问他们有什么可笑的，但她又没听到具体说了什么，是不是说自己的坏话，只能忍着气吃个哑巴亏。
薛芊碰了碰韩月朵的胳膊，靠过来不咸不淡地说：“黄瓜、茄子、狗尾巴草、路边的石头和野狗，随便选一样呗。”
韩月朵没理解，“什么意思？”
“反正别把他们当人看，就犯不着生气了。”薛芊声音很低，但不怕被人听到。
韩月朵扑哧一笑，心情好了不少，她看了看身旁埋在立起的课本下呼呼大睡的吴桐，真心有点羡慕这种没心没肺知足常乐的人。
昨晚吴桐熬夜做3D建模，这会正补觉，浑然不觉手机屏幕闪过好几条消息，几分钟后，手机在桌上猛地震动起来，吴桐一个激灵醒了，身体条件反射地坐直，课本啪嗒掉在桌子底下。
吴桐带着起床气撇了一眼手机，有七八条微信和一通未接电话，都是杨梓萼发的，要不是有急事一般也不会这么玩儿命催她，吴桐疑惑地点开对话框，显示出一条链接和几行文字。
【今天早上别人发我的，网上有人传韩月朵的谣言，编得有鼻子有眼的还有照片，反正我是不信，不过现在传得不少人都看到了。你让韩月朵先别去上课了，给她做点心理建设再告诉她。】
吴桐像被人敲了一闷棍，脑袋都是木的，她手指僵硬地点开链接，随着向上滑动，脸色越来越阴沉，乌云密布要打雷似的，最后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
“操，这他妈什么跟什么！”
声音太大，不仅旁边的人侧目，连教授都停下来警告地看了一眼。
韩月朵也吓了一跳，问：“你怎么了？”
下课铃适时地响起，吴桐倒抽了口气，脸色阴沉得吓人，“回宿舍再说，现在马上。”
韩月朵被迫翘课，吴桐几乎催命似的把她带回宿舍，碰的一声关上门，呼哧呼哧喘了半分钟。
“发生什么事了？”
吴桐的脸上向来藏不住事，此时脸上简直写着：出大事了，而且韩月朵可以肯定，这事和自己有关。
吴桐缓了口气，说：“刚刚杨师姐发给我一条链接，有人在网上造你的黄谣，微博都在传，说得特别难听。”
韩月朵恍然明白，早上怪异的注目礼是怎么回事了，她努力保持镇定，道：“造我的黄谣？我倒是挺好奇网上怎么说的？给我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得赶快举报那些营销号。”吴桐打开电脑，噼里啪啦砸着键盘。
韩月朵不想蒙在鼓里，尽管只是听到这些就让她气得发抖，可还是忍不住用微微颤抖的手在网上搜索。
很快在热搜上找到了那个刺眼的标题。
【中华美院清纯才女疑似与外籍男子□□】
韩月朵手指僵硬地在手机上悬停数秒，猛烈的心跳声能把鼓膜震破，然后自暴自弃地点进去，那一刻，她仿佛被从天而降的灾难砸中，从头到脚都淋漓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昨晚，你跟保罗一起吃饭了吧。”薛芊也看到了热搜，指了指热搜上的照片，说：“有人偷拍了你们的照片，然后借题发挥。”
照片角度很偏，像素一般，却正好抓拍到韩月朵面带微笑地接过保罗递过来的几张钞票的画面。
韩月朵气得眼前发黑，咬着牙道：“那顿饭我本来打算请客的，都扫码付完钱了，保罗非要AA，他没有手机支付就拿了现金给我。”
薛芊明显冷静许多，说：“事实怎样根本不重要。估计是被有些居心不良的自媒体抓拍到了，故意造黄谣骗流量的，先报警吧，不能让这些东西继续传了。”
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已经过了中午，这期间不知是谁把链接发在了学校的BBS里，韩月朵又被叫到教导处问话，随后论坛关闭，学校发了声明禁止传谣，但还是有些晚了。
中华美院首屈一指的才女，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岭之花，一旦打上了□□和堕落的标签，这样的“丑闻”会像病毒般疾速扩散，学校里几乎无人不知，网上更有人阴谋论，说校方为了维护名誉捂所有人的嘴。
吴桐目不转睛地对着电脑，疯狂按着鼠标键盘，举报那些吃人血馒头的营销号。
薛芊不以为然，说：“这样没用，等警方查出他们的真实身份，收到律师函就都老实了。”
韩月朵心烦意乱，在尘埃落定之前，每一秒都煎熬难忍，她受不了只是等待。
“我还是解释一下吧，什么都不说更被人误会。”
她的微博不经常登录，只是展示自己的作品和艺术分享，粉丝不多，大半还是冲着颜值来的。
现在韩月朵的微博粉丝翻了好几倍，私信和最近几篇博文下的回复已经快爆了，有很多质疑和询问，也有很多嘲讽和谩骂。
韩月朵发了一条置顶，说明照片里的人是谁，怎么遇见的，以及饭后买单的细节。韩月朵以为只要解释清楚，就可以制止谣言，可她想错了。
更多的问题像雪片飞来，问她交过几个男友，是不是更喜欢外国人，问她为什么经常在外留宿，和谁在一起，问她优渥的生活是怎么来的，家里做什么……
韩月朵挑一些回复，尽量避开**，她每写下一行文字都伴随着巨大的屈辱和痛苦，就像锋利的手术刀在皮肤上划过，一刀一刀，从胸腔到腹腔，将她的血管、肌肉、内脏，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人前，她必须证明自己是个完美的受害者，必须证明自己身体里每一滴血都是干净的，否则，就不配得到公正。
突然，一条留言跳了出来。
【照片里的男主角是Y大的留学生，就喜欢漂亮的东方女孩，经常和女大学生约，我闺蜜就和他do过，据说特别猛，那地方有十八厘米。】
韩月朵气得胸口疼，想删掉，又怕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想反驳，又不知该怎么说。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薛芊噗嗤一声笑了，韩月朵从来没见过薛芊笑得这么大声，仿佛听到特别荒诞离谱的事。
“简直放屁！”薛芊揉着眼角的笑泪，转过身道：“韩月朵，你知道么，保罗，其实是个跨性别者。”
“跨性别者？”韩月朵整个人呆住。
“就是生理性别是女性，但心理认同自己是男性。虽然他外表和男生一样，但还做不到完全一样。”
薛芊继续说：“这个你要怎么证明呢，让保罗当众脱裤子么？”
韩月朵恍然想起某个电影里的情节，青年划开自己的肚皮，取出一碗一碗带血的凉粉，当他终于证明自己只吃了五碗而不是六碗粉后，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没有人关心青年到底吃了几碗粉，他们只想看热闹。
韩月朵声音冷得挂霜，“不需要证明，什么都不需要。”
那些试图自证清白的行为简直蠢得可笑。
也许是自我保护，韩月朵急于摆脱这个让她窒息的环境，找个清净的地方，一个人待几天。
于是，傍晚吴桐和薛芊出去买饭时，她留下一张字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学校。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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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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