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蓝焰焚花的疑踪
林砚舟在解剖室的无影灯下站了整整三个小时。当他摘下手套时,指尖的凉意顺着血管往心脏里钻——解剖台上的女尸眼睑结膜有针尖状出血点,口鼻处残留着淡蓝色的烟痕,左手无名指的婚戒凹槽里,嵌着半片焦黑的玫瑰花瓣。
“一氧化碳中毒合并机械性窒息,”他用探针拨开死者蜷曲的睫毛,眼球巩膜上的出血点像撒了把红砂,“死亡时间在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之间,呼吸道里的烟灰颗粒显示,她被烧时还有呼吸。”
张野推门进来时,带进一阵秋雨的寒气。他手里捏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枚熔化的铂金戒指,戒面原本镶嵌的蓝宝石已经化作青灰色的熔珠。“死者叫孟晚晴,三十五岁,是‘蓝玫瑰’画廊的老板,”他把尸检报告往解剖台边推了推,指腹在“机械性窒息”几个字上顿了顿,“消防队说起火点在卧室的油画架,助燃剂是松节油,现场发现了这个。”
证物袋里的熔珠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像凝固的火焰。林砚舟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从铁柜里翻出份旧档案,是三年前未破的“画室焚尸案”——死者同样是位女性画家,死于一氧化碳中毒,现场也留有蓝色的燃烧残留物,只是当时的技术队没能测出具体成分。
“当年的死者叫苏曼,画的是抽象玫瑰,”张野的声音里带着点凝重,“她的画室就在孟晚晴画廊的对门,据说两人因为‘谁是真正的蓝玫瑰’吵过架,苏曼死前还在画布上写过‘偷花贼’三个字。”
解剖台旁的托盘里,孟晚晴的指甲缝里渗出暗红的组织碎屑。林砚舟用显微镜观察时,发现碎屑里混着些蓝色的纤维,与她穿的真丝睡裙材质完全不同。“是画廊里那幅《蓝玫瑰与荆棘》的画布纤维,”他调出画廊的监控截图,画面里那幅油画的右下角有处新鲜的撕裂,“她死前抓过这幅画,像是在挣扎时拽下来的。”
张野突然伸手关掉无影灯,解剖室瞬间陷入昏暗,只有窗外的秋雨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水痕。“孟晚晴的丈夫周明哲有不在场证明,”他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昨晚八点到凌晨三点,他在邻市开画展,有二十个证人。但技术队在卧室的门把手内侧,发现了第三个人的指纹,与苏曼案现场的模糊指纹部分吻合。”
雨越下越大,砸在画廊的玻璃幕墙上噼啪作响。林砚舟蹲在烧焦的油画架旁,炭化的木头缝隙里卡着张撕碎的画稿,拼凑起来是朵半开的蓝玫瑰,花茎上缠着根银链,链坠的形状像把微型剪刀——与孟晚晴脖子上戴的银链完全一致,只是她的链坠已经不见了。
“消防队员说,这幅画是孟晚晴昨晚正在创作的新作,”画廊的店员小林抱着个湿漉漉的画筒,指尖在筒身的水渍上划出白痕,“她说要在明天的画展开幕式上公布,还说这幅画能‘揭开所有偷花贼的真面目’。”画筒里的备用画稿上,蓝玫瑰的花瓣里藏着张人脸的轮廓,眉眼间像极了三年前死去的苏曼。
张野掀开被烧毁的地毯时,一股混合着松节油和焦肉的气味涌出来。地板的焦痕里嵌着枚银色的耳钉,针脚上缠着根蓝色的丝线,与孟晚晴睡裙上的刺绣线成分相同。“是周明哲的耳钉,”他用镊子转动耳钉,背面刻着的“Z”字已经被火烤得发黑,“他说上周就弄丢了,可这上面的焦痕显示,起火时它就在现场。”
回到法医中心时,小陈正对着光谱仪皱眉。屏幕上的蓝色熔珠成分分析图里,除了蓝宝石的氧化铝,还有种特殊的钴化合物——是三年前苏曼案现场未查明的神秘物质。“这是工业级的钴蓝颜料,”小陈指着图谱上的峰值,“只有城南那家‘老颜料坊’还在卖,老板说上周孟晚晴买过一整罐。”
林砚舟突然注意到孟晚晴的头发里,缠着根极细的钓鱼线,线的末端沾着点暗红的漆料。他调出画廊的进货单,发现孟晚晴三天前买过批进口红漆,用途栏写着“修复旧画框”。“苏曼死前也买过同样的红漆,”张野翻出旧档案,照片里苏曼的画框边角有处新补的红漆,“技术队当时没在意,现在看来……”
话没说完,解剖室的门被撞开,周明哲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手里举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两个年轻女孩依偎在画室里,都穿着印着蓝玫瑰的围裙,左边的是苏曼,右边的孟晚晴手里拿着支银色剪刀,正笑着剪掉苏曼画里的玫瑰茎。“她们当年是最好的朋友,”周明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腹在照片边缘的折痕上反复摩挲,“后来因为争一幅画反目,那幅画叫《双生花》,据说画的是她们俩。”
雨停时,张野带着技术队去了周明哲的画室。储藏室的角落藏着个上了锁的木箱,撬开锁后,里面堆满了孟晚晴和苏曼的旧画——其中一幅未完成的《双生花》里,苏曼的脸被人用钴蓝颜料涂掉了,颜料层下隐约能看见“10月17日”的字样,正是三年前苏曼的忌日。
“这是孟晚晴的笔迹,”林砚舟摸着颜料的厚度,“至少涂了五层,最后一层的新鲜度显示,是她死前三天涂的。”木箱的底层,压着张苏曼的诊断书,上面写着“重度抑郁症,伴有被害妄想”,日期是她死前一个月。
老颜料坊的老板是个跛脚的老头,看见钴蓝颜料罐时,突然从柜台下翻出本账本。“三年前苏曼也买过这颜料,”他指着账本上的记录,“那天她来的时候脸色很差,说‘有人想偷她的花’,还留了个东西在我这儿,说要是她出事就交给警察。”
东西是个密封的玻璃罐,里面装着缕头发,用蓝玫瑰丝带系着,丝带的末端绣着个“曼”字。DNA比对结果出来时,林砚舟盯着屏幕上的图谱愣住了——这缕头发既不是苏曼的,也不是孟晚晴的,与周明哲的基因序列有99.9%的吻合度。
“周明哲有个双胞胎弟弟,”张野突然想起什么,翻出周明哲的户籍档案,“出生时夭折了,可这份医院的记录显示,当年是剖腹产,两个男婴都活了下来,只是弟弟被送给了乡下的亲戚。”
乡下的老房子里,周明哲的弟弟周明宇正坐在轮椅上,膝盖上放着幅蓝玫瑰油画。看见警察时,他突然笑了,指缝里漏出的蓝色颜料蹭在轮椅扶手上,像滴凝固的血。“我姐当年说,那幅《双生花》该有我的份,”他的声音和周明哲一模一样,只是带着点乡音,“苏曼不肯,说我这种残疾人不配碰画笔,孟晚晴就帮我……烧了她。”
画架下的铁盒里,藏着把银色剪刀,刀刃上的蓝颜料与孟晚晴头发里的钓鱼线成分完全一致。“上周孟晚晴找到我,说要把真相告诉所有人,”周明宇用袖口擦掉嘴角的颜料,“她说当年是她把苏曼的抗抑郁药换成了安眠药,再放的火,我只是帮她处理了证据。可她忘了,那幅《双生花》里,藏着我们三个人的秘密。”
林砚舟掀开周明宇的油画时,画布背面用红漆写着行字:“10月17日,三人同生,一人独活。”颜料的成分与孟晚晴、苏曼买的红漆完全相同,显然是三人轮流写上去的。“她们当年约定,谁先出名,就把《双生花》捐给美术馆,”周明宇的指尖划过“三人同生”四个字,“可苏曼红了之后反悔了,孟晚晴就……”
技术队在周明宇的床板下,找到个被蓝布包裹的东西——是那幅失踪的《双生花》。画里的两个女孩背后,站着个轮椅上的少年,手里拿着支银色剪刀,正剪下朵蓝玫瑰,花瓣上的露珠里,映着把正在燃烧的火柴。
林砚舟把画挂在法医中心的墙上,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画布上,蓝玫瑰的阴影里渐渐浮现出行小字,是用钴蓝颜料写的:“我知道你在看,周明哲。”他突然想起周明哲举着的那张旧照片,孟晚晴手里的银色剪刀,和周明宇床板下的剪刀一模一样。
审讯室里,周明哲看着《双生花》里的少年,突然捂住了脸。“当年是我提议把弟弟送走的,”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嫉妒他画画比我好,嫉妒苏曼总夸他。孟晚晴烧苏曼那晚,我就在窗外看着,我甚至……递了把松节油给她。”
小陈突然冲进审讯室,手里举着份新的鉴定报告。孟晚晴指甲缝里的组织碎屑,除了她自己的,还有少量周明哲的皮肤组织——是被指甲硬生生抠下来的。“起火前他们发生过激烈的争执,”小陈指着报告上的表皮细胞脱落程度,“孟晚晴的指甲缝里还有周明哲的血迹,他在撒谎,他不仅在现场,还和孟晚晴有过肢体冲突。”
张野掀开周明哲的衬衫时,他左肋的淤青正好与孟晚晴的指甲形状吻合。“孟晚晴发现你才是主谋,”张野的声音里带着点冷,“她死前抓那幅《蓝玫瑰与荆棘》,是想告诉我们画里藏着你的秘密——你脖子上的疤,和画里玫瑰茎上的刺痕位置完全一致。”
周明哲的喉结动了动,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哭腔。“那幅画是我画的,”他的指尖划过左肋的淤青,“孟晚晴以为我不知道,其实她每次修改,我都在画室的镜子里看着。她在花瓣里藏我的脸,在花茎上画我的疤,就是想逼我自首。”
夕阳透过铁窗照进审讯室,在《双生花》的画布上投下道长长的阴影。林砚舟突然注意到画中苏曼的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纸条,放大后是行苏曼的笔迹:“明哲说,要让双生花永远开在一起,哪怕用火烧。”
法医中心的灯亮到深夜。林砚舟把蓝色熔珠放进证物盒时,发现张野在盒盖上系了根蓝绳,绳结处坠着片风干的蓝玫瑰花瓣。“老颜料坊的老板说,这花能开三个月,”张野靠在器械柜上打哈欠,“等案子结了,去看看那幅《双生花》吧,据说苏曼当年在颜料里加了香料,花开的时候能闻到铃兰香。”
林砚舟的目光落在解剖台的角落里,那里放着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装着从孟晚晴头发里找到的钓鱼线,旁边是周明宇轮椅扶手上的蓝色颜料样本。光谱仪的屏幕还亮着,钴蓝颜料的图谱在黑暗里像朵盛开的蓝玫瑰,花瓣的纹路里藏着三个交织的人影,像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张野在整理卷宗时,把那张周明哲和孟晚晴、苏曼的合影贴在了最后一页,旁边用蓝笔写着:“双生花谢,蓝焰未熄。”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秋雨初歇的夜里格外清晰。
远处的画廊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月光透过烧焦的窗户照进去,在地板的焦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砚舟仿佛看见,三个年轻的身影在画室里追逐,苏曼举着画笔笑着躲闪,孟晚晴拿着剪刀假装要剪她的画,周明哲站在阴影里,手里攥着罐蓝色的颜料,眼神里的光比窗外的月色还要冷。
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像是在为那些凋谢的双生花哭泣。林砚舟抬头时,看见法医中心的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朵蓝玫瑰,花瓣上的水珠在月光里泛着冷光,像谁留下的眼泪,也像那场永远烧不尽的蓝色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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