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平稳地驶过两旁栽满梧桐的林荫道,昏黄的路灯光晕透过枝叶间隙,斑驳地洒在车内。
谢霖韬脸上的唏嘘感慨被儿子一番“抢答”冲得七零八落,只剩下满满的尴尬。
“呃……呵呵……”
谢霖韬干笑了两声,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金边眼镜框,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戳穿了什么小秘密,又带着点被儿子“嫌弃”的无奈。
他清了清嗓子,迅速把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街景,试图转移那份被当面“揭短”的窘迫,声音刻意显得轻松随意。
“咳,那个……今晚的红蟳米糕,火候确实不错,是吧轻易?”
“你连叔叔存的那坛花雕也够年份。”
他努力把话题从沉重的往事拉回今晚的美味上。
“嗯,是蛮好。”
谢轻易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镜片后的目光掠过父亲微微发红的耳根,嘴角那丝促狭的笑意悄然隐去,恢复了惯常的温和平静。
他顺着父亲的话回应,心里明白父亲只是需要个台阶下。
尴尬的气氛刚被美食的话题冲淡些许,车子却已减速,稳稳地停在了路边。
“这么快就到了?”
谢霖韬似乎有些意外,借着路灯看向窗外熟悉的街景。
“是呀,爸爸。”
谢轻易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推开了车门。
清凉的晚风立刻涌入,带着深秋特有的梧桐叶干燥气息。
他下车,绕到后备箱,等着司机拿出打包好的食盒。
谢家父子所住的小洋楼就在眼前,红砖墙在路灯下显得温润。
与他们仅隔一条窄窄甬道的,就是连家小楼。
谢轻易的目光扫过连家的铁艺大门和透出温暖灯光的窗户。
“连叔叔他们还没到家呢。”
谢轻易轻声说。
原本两家人是可以同乘一辆车回来的,但就在酒席上的时候,连星灿拽着父亲的胳膊,清脆的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爸爸!你答应过我要去买新衣服的!就在门口拐角那家店还没关门!快去快去!”
连平东自然是一叠声地“好好好”,于是谢家父子便先一步回来了。
谢霖韬也看到了,笑着摇摇头。
“这个小星灿啊……”
语气里是熟悉的、对老友女儿那份活泼劲儿的包容与喜爱。
父子二人提着食盒走进自家洋楼。
玄关处暖黄的壁灯亮着,映照着原木地板和墙上的水墨画。
屋内的陈设简洁雅致,透着书卷气。
谢霖韬换上拖鞋,脸上带着下班归来和酒足饭饱后的放松与些许疲惫。
他习惯性地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轻易啊,东西放下,洗把脸就赶紧去歇息,今天折腾得够晚了,要好好休息。”
谢轻易正把食盒小心地放在厨房的台面上,闻言转过身。
他没直接回答父亲,而是抬手,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指向客厅壁炉上方那座老式石英钟。
指针清楚地显示着:8点45分。
“爸爸。”
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丝少年人面对“不合理要求”时的据理力争。
“现在连九点都还没到呢。”
“我总得把今天的功课写完才能睡觉吧?”
镜片后的目光坦然地看着父亲,陈述着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谢霖韬被儿子这有理有据的反问噎了一下,看着儿子那张写满“责任”的认真脸庞,无奈地摆了摆手,脸上的表情介于理解和“你怎么这么死板”之间。
“好好好,随你!随你!作业要紧嘛……”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楼梯方向走,准备上楼洗漱。
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指着谢轻易,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老父的担忧和提醒。
“但是!你可千万别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熬到十一二点!”
“那可真的不行哦!身体要熬坏的!听见没有?”
“知道了,爸爸。”
“我会注意时间的。”
谢轻易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温和依旧。
他看着父亲上楼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这才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灯光亮起,照亮书桌上摊开的书本和习题集,沉稳的少年坐了下来,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很快取代了屋外的风声。
深夜时,谢轻易写完最后一道数学题,轻轻合上习题册。
他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直的背脊,藏蓝色睡衣在台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楼下厨房里,他给自己倒了杯温牛奶,瓷杯触碰到大理石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回到房间后,他推开阳台的旧木门。
九十年代初秋的月光清泠泠洒在煤渣跑道遥远的轮廓上,梧桐叶的剪影在夜风里沙沙摇曳。
他安静地喝完牛奶,窗台上残留的水痕映着月轮,像一枚小小的银币。
晨光熹微时。
“咚咚咚!”的拍门声急促响起,谢霖韬带着刚醒的沙哑在门外喊。
“轻易!莫再睡啦!要迟到咯!”
结果自家儿子的声音在楼下响起来了。
谢轻易已背好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站在门口,肩带勒着熨帖的蓝白校服,细框眼镜后的目光清醒平稳。
“爸爸,我方才还在想,你今日怕是要睡过时了。”
“夭寿哦!”
谢霖韬抓了抓睡乱的头发,金边眼镜歪在鼻梁上,拖鞋都来不及穿好就往卧室冲。
“臭小子!早起也不唤我一声!”
脚步声在木楼梯上踩出慌乱的鼓点。
“早饭食未啊?”
“没。”
谢轻易已走到玄关,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却意外染上点笑意。
“不过连叔叔方才路过,塞给我两只肉包同两粒鸡蛋。”
他顿了一下,拉开门栓。
“还问我要不要搭他的顺风车?”
门外的连平东果然笑呵呵倚着锃亮的轿车引擎盖,手里还捏着半根油条,崭新的西装在晨光里格外精神,全然不见昨夜醉态。
“霖韬!莫急啦!我送一样的!”
他冲谢家父子扬扬下巴,又促狭地补了句。
“轻易快上车,星灿在车里等得跳脚咯!”
谢霖韬刹在楼梯半途,猛地松口气。
“吓死我……那你快跟连叔叔去!”
他扶着楼梯喘气,突然想起什么,扒着栏杆朝下喊。
“你下次再敢这么搞我心态,我打你!”
话音未落,谢轻易已灵巧地钻进后座,隔着车窗对父亲吐了吐舌头。
像昨夜连星灿对连平东做的那般。
那抹鲜活的狡黠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成平日温润模样。
车内,连星灿正鼓着腮帮吹额前的刘海,崭新的小洋装换成了校服,膝上摊着本翻开的《计算机基础》。
见谢轻易上来,她立刻把书一推,眼睛亮得像落进星子。
“喂!昨晚沈夺利是不是又缠你比跑步了?月玲昨晚打电话跟我说……”
车轮碾过满地金黄的梧桐叶,载着少年未尽的话语,驶向飘着粉笔灰气息的校园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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