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安一早就起床化妆打扮，她化得非常用心，甚至比她面对万人直播时还要认真。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她是因为想在今天打一场漂亮仗，还是不愿在旧日暗恋对象面前失了颜面。总之，她是一个十分要强的人。
陆琪安站在星熠MCN总部大厦的电梯前，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连电梯金属反光里映出的那张美人脸都显得陌生。她今天的妆造偏欧美，有种凌厉的攻击感。琪安直播的时候很少展示这个风格，她本身就是浓颜系，大多数的粉丝更加偏爱她的白开水妆。
星熠特意派了人来接她，显得诚意十足。
28楼会议室的门缓缓打开，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男人。
他仍旧是她记忆中的模样，眉眼几乎没有变化，那双眼依旧是淡漠的，沉静中藏着距离感。肤色偏冷白，眼窝略深，衬得五官立体而凌厉。那抹薄唇不带温度，更添几分寡情。光线从侧上方斜斜落下，勾勒出他侧脸流畅的线条，轮廓冷硬，像雕塑一样不容亲近。
他身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西装，领口整齐，修长的手指翻动文件，袖口银扣低调闪光。
即便坐着，也能看出他身形挺拔，肩线宽阔，早已不再是少年时的清隽模样，而是一种沉稳内敛的压迫感。
他比那个时候还要高，她想。
陆琪安盯着他看了三秒，眼底情绪起伏未明，然后移开视线。
“陆小姐，请坐。”接待她的工作人员客气引导，却忍不住偷偷打量她。可琪安没有察觉，她的注意力，从推门那一刻起就始终落在对面那个男人身上。
琪安点头坐下，心里却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怅然。
顾沉坐在主位，似乎主宰着一切。
那份居高临下的气场让她莫名不适。她一向独立骄傲，从未向他人低头，如今却被现实逼至谈判桌，而对面那人，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她，像在评估一个前来应聘的普通候选人。
她不喜欢这种被动。
她一向是主动掌控局势的人，哪怕在橙媒被压得喘不过气，也从未真正低头。
所以，她先发制人，声音冷冽，语气锋利得像刃：“我还以为，堂堂星熠不会用这种方式请人。”
会议室里一时沉寂。
顾沉抬头看了她一眼，黑眸沉静如夜，没有多余的情绪，也没有解释的打算。
他什么都没说。
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陆琪安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收紧，眼神冷得像冰：“你已经提前官宣了。”
她逼视着他，眼神中隐隐透着怒意与不甘，“我是不是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顾沉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却如铁锤落地，砸在她最后一丝倔强上。
“你没有别的选择。”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语调平缓得近乎温柔，可字字句句却像一记记重锤。
“星熠，橙媒，或是退出。”
三个选项，不疾不徐地摆在她面前，却没有一个真正属于“自由”。
那一瞬间，陆琪安仿佛听到了自己的退路被一点点封死的声音。
她指尖微颤，呼吸一滞。
他比她想象中还要狠，连一点遮掩都懒得，甚至不屑用利益来诱惑伪装。
在这一刻，顾沉不再是从前那个她偷偷喜欢过的少年，而像是从地狱里走来的审判者。
他不需要法典为他背书，也无需假意怜悯。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眼神平静如水，却宣读着足以斩断她后路的判词：
“本座判处你死刑，但你可以选择砍头、绞刑，或者火刑。”
而他的语气，竟带着几分残忍的温柔，仿佛在大发慈悲。
陆琪安心头怒火暗涌，却仍克制着面上的神色，冷笑一声，语气依旧温和有礼，她还在维持最后的体面。
“星熠发展势头固然迅猛，可橙媒毕竟是行业龙头。”她抬眸望向他，眉眼锋利却带着笑，“顾总当然很有实力……不过，会不会，自信得过了头？”
言辞犀利，却面带从容。话语看似中肯，实则刀锋暗藏，一寸寸切着顾沉的强势与压迫。
可顾沉没有接招。
他眼神沉静，表情未动，仿佛她的话不过是风吹过耳。
他只轻轻道：“我听说，你和橙媒那边，有些过节。”
“是啊。”陆琪安耸耸肩，神色散漫，“但我为什么不可以选择退出呢？”
说这话时，她目光清冷，像是在阐述一个无关紧要的选项。
但顾沉眉宇间，还是闪过一丝细微的波动。
他垂下眼眸，顿了顿，继续开口，语气依旧平稳如初：“你资助了一所小学。”
空气骤然一冷。
那本来温度怡人的会议室，仿佛忽然被扯开一道裂缝，一股寒意顺着缝隙渗了进来，直逼人心。
陆琪安原本挂在唇角的笑意猝然顿住，神情一瞬间凝固。她看着他，眼神冷下来，像结了冰的湖面，寂静、锋利、带着无法掩饰的防备。
“调查我？”她声音发紧，像是压着怒火的冰锥，一字一顿，锋芒毕露。
顾沉却毫无波动。
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目光沉静，声音也依旧那样不轻不重，没有情绪波动，没有解释，只有规矩：“我们会认真了解每一个想签约的主播。”
他说得像是在复述公司流程，仿佛他刚才提起的不是她多年资助、几乎倾尽心血的小学，只是某个无关紧要的商业标签。
他的理直气壮，刺得她几乎想要起身离开。
她讨厌这种感觉。被人从背后翻开底牌，被动得像是一件商品，任人检视估价。
尤其是他。
“星熠还真是……”她轻笑一声，笑里无半分温度，“神通广大。”
声音很轻，却像刀尖划破沉默。
顾沉眼睫轻颤了一下。
他忽然抬眼，那一瞬间，眼底竟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像是懊悔，像是压抑，又像是某种说不出口的歉意。
他想开口，却终究没说出那句“对不起”。
他知道她讨厌被监视，更讨厌被控制。从前是，现在更是。
可他不能冒险。
他太怕她一转身，就再也不会回来。
他本不想动用这张底牌的，资助小学的事他本不该提。可她太聪明，进门起就字字带锋，他不逼一寸，她就退一尺。他别无选择，只能先出招，先锁住她的软肋。
“星熠会给你最好的。”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不像是在谈判，更像是在承诺。
陆琪安眉头微蹙，嘴角微抿，沉默了两秒。
她想反驳，想把话顶回去，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利落潇洒地回击到底。
可话到了嘴边，她却忽然无言。
她确实，很缺钱。
资金链已经绷到了极致，连续几个月的负增长让她喘不过气。新房的尾款刚结清，车贷账单压在邮箱里，摄影设备刚换了一批，还没来得及摊平成本。橙媒一纸□□，合作资源被一夜清空，连带着广告方也纷纷抽身。
她一直硬撑着，把外壳擦得光鲜，把直播间搭得温柔明亮，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可她心里知道，再这样下去，不出三个月，她就要被现实逼得关掉工作室。
资助那所小学六年了，她一分钱没断过，可现在，她连那份支出也开始犹豫。
顾沉知道。他全都知道。
可她不甘心。
无论是七年前，还是现在，她都不甘心。
可她没有选择。
她不是没想过退出，只是她清楚，退出就意味着什么都没了。从前所有努力都会归零，她会从一个独立主播，变成一条注定被平台抹除的名字。
她别无退路。
这场谈判，他早已胜券在握。
但顾沉的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她出现那一刻，他以为终于等来了天意的眷顾。
可她毕竟不是七年前的那个女孩了。她不再害羞，不再逃避目光，不再默默跟在他身后。他等到的，是一把长了刺的玫瑰，漂亮，冷艳，却不再属于任何人。
他什么都没做，是橙媒自己把她送来了他面前。
像是命运终于良心发现，愿意把那年他错过的那个人还回来。
可他却不敢松一口气。
她一出现，他的世界便起了风。可风有风的方向，她未必会为谁停留。
他怕她又一次转身。
怕这次，连追的机会都没有了。
“有意思。”琪安冷笑一声，她也明白既然自己来了，签约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陆琪安懒得再与他虚与委蛇，她单刀直入：“橙媒给了我这个数。”她抬手，比了个数字。
“我出双倍。”顾沉脱口而出，几乎没有一丝犹豫。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犯了谈判的大忌，他丝毫没有将自己的利益放在心上。
陆琪安差点被他气笑，心底骂了一句“疯子”。
什么亏本买卖都做，真是财大气粗。
陆琪安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却也没再争辩。
她不是那种会在该妥协的时候死撑的人。再强硬的人，也得在现实面前低头。如今这个节骨眼，拒绝星熠，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她的声誉、流量、合作资源，全都卡在橙媒的死手里。她连反抗都来不及，唯一的出路，就摆在她面前。
顾沉，也不过是她曾经暗恋过的人罢了。
那点年少情愫，早在七年前就已经被时间洗得干干净净。谁会一直站在原地等一个从未回头的人？
更何况，如今的顾沉，看起来完全把她当成了陌生人。那段青涩的过往，或许他早就忘记。
陆琪安不再多想，心里的火气被他的“大手笔”悄然熄灭。
她扬起一个浅笑，重新挂上了标准的职业神色，既轻松，又带着游刃有余的自信。
“薪酬方面，我还是挺满意的。”
顾沉指尖顿了顿，像是不经意地握紧，又在下一秒松开。
“好。”他低声应了一句，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她终于接受了星熠。
接受了，他的星熠。
他笔直地坐着，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实际上心跳早已快得不受控制。
“其他细节你和宋辞谈。”他收起笔，语气恢复成一贯的清冷克制。
话不多，却是再明显不过的送客信号。
他怕再多说一句，情绪就要脱缰。
陆琪安当然听懂了。
她向来通透，心领神会地站起身，笑意得体：“行，那我就不打扰顾总了。”
她站得笔直，黑色长发顺着肩头滑落，衬得她背影清冷又优雅。那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裙，将她整个人包裹得利落挺拔，每一步都踩得坚定从容。
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哒哒”声，干脆利落，不疾不徐，像她一贯的步调。
顾沉依旧维持着目送的姿态，手搁在桌边，目光不自觉落在她背影上。
她看起来，和记忆里的影子越来越不一样了。
更亮，更锋利，也更让人抓不住。
他忽然有些出神。
然后，她停住了脚步。
顾沉猛然回神，下意识要收回视线，却晚了一秒。
陆琪安转过身，踩着轻盈的步伐，又一步步朝他走回来。
顾沉愣了一下。
她在他面前站定，微微抬起下巴，眼神淡定，唇角却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那笑容漂亮得像一把匕首，美丽、锋利，又藏着一丝故意的挑衅。
“那就，”她缓缓开口，声音轻盈柔和，却故意拖长了尾音，“合作愉快，顾总。”
说完，她朝他伸出一只手。
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带着让人移不开眼的自信与从容。
顾沉怔了片刻，才缓缓抬手，与她相握。
她的手心温热，指尖却微凉。
“合作愉快。”他低声回应。
有人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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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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