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琪安一向是那种凡事都要提前做足准备的人，直播前写好脚本、代言前反复试妆、就连换季也要提前三天整理收纳衣柜，把一切可能的不确定都变成“有备无患”的确定。
当然，表白这件事除外。
不做准备的后果，教训深刻。
所以这次，当她终于下定决心接受星熠抛来的橄榄枝时，第一件事就是把合约转发给了潘乔，初中时代就认识的好朋友，现任知名律所的王牌律师。
她得确认这份完美合乎心意的合约，是不是一份裹着糖衣的炸弹。
潘乔看得格外认真，带着职业洁癖般的执拗，一行一行细抠，逐句推敲，连格式错误都要标注出来。最终，她合上文件，斜睨琪安一眼，语气难辨是调侃还是震惊：
“顾沉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吗？”
合约内容几近完美，条款清晰，权责明确，毫无模糊空间。那些通常被MCN用来卡人、压人的“灰色条款”，在这份合约中全被规避，甚至连合作模式都像是专为陆琪安量身定制。
连一向嘴毒的潘乔都罕见地夸了句：“这年头，还真不多见这么拿人当人的资本方。”
琪安却只是勾了勾唇角，笑意冷淡：“合约里没藏刀，不代表人没藏。”
潘乔一挑眉：“你怀疑顾沉另有所图？”
“资本家啊，”她耸耸肩，语气随意，“套路多。”
“可他这手笔未免太壕了吧。”潘乔故意拖长语调，笑眯眯地看她，“难不成？顾总这是，看上你了？”
“打住打住。”琪安眼也没抬，一秒接住，“别人不了解他，你还不了解？”
毕业典礼那天晚上，陪她在东江边吹风、撸串、喝酒、痛骂顾沉的人，就是潘乔。从那之后，两人的友情自动更上一层楼，一跃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潘乔故作认真地捧起琪安的脸，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一笑：“不过说真的，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比初中那会儿，还好看。”
“少来。”琪安笑着推开她，“再贫我就不请你喝奶茶了。”
“你现在可是星熠的人，签了大单，居然就只肯请我喝杯奶茶？”潘乔立刻开启职业维权模式，“你这是友情欺骗！”
*
阳光透过玻璃洒落进会议室，但会议室里的氛围似乎并没有如此平和。
顾沉坐在主位，黑衬衫西装未脱，袖口扣得严整，整个人沉静如冰。他的手骨节分明，在阳光下泛着冷白，侧脸隐在光影交错间，沉默得让人不敢出声。
陆琪安坐在他左手边。
她今天选择了一款温和的风格：白衬衫配高腰伞裙，外罩一件浅灰风衣，妆容简单，更凸显她气质清爽利落。她靠在椅背，眼神不动声色地扫过顾沉的动作，他指尖轻扣在文件夹上，整个人透露着一丝冷漠。
她看起来很冷静，但实际上，她的心跳微微乱了节奏。
宋辞走进来，打破沉默：“顾总，陆小姐提出的合约修改意见，法务这边已经全部调整到位。”
他将合约递到顾沉面前，他还想再说什么。
顾沉低头，只扫了两眼，没有多余询问，便翻到最后一页，下一秒，行云流水般地签上自己的大名。
快得像是在签一份不值一提的内部通知。
陆琪安瞥了他一眼，唇角轻轻一勾，讥诮藏在笑意深处，签个字装什么装。
就连旁边的宋辞都微怔了一下，似乎也没料到自家老板处理这份“重磅”合约时如此草率。
“签在这里。”宋辞将文件转向陆琪安，语气礼貌温和。
“嗯。”她点头，提笔，毫不犹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她字迹清秀却暗含锋芒，一如她本人一般。
“咔哒——”
笔帽扣上的声音，在这间静得几乎可以听见呼吸的会议室里，清晰得过分。
空气仿佛短暂凝住。
宋辞下意识准备开口，缓解这份莫名的暗流。
但顾沉已起身，朝她伸出手，声音沉稳：“合作愉快。”
阳光落在他背后，照出一抹光晕。他站得笔挺，脸色冷意依旧，却隐约透出一丝温度。
陆琪安望着他，几秒后才伸出手，与他掌心相贴。
“合作愉快。”她语气平静。
本应是职场上最普通不过的礼节性一握，可这一握之间，却仿佛有某种沉重的情绪在两人之间缓缓升起。
她原本只是象征性地一握便打算抽手。
却忽然察觉，他握得更紧了些。
她抬眸，惊讶地望向他。
顾沉避开她的眼神，像是意识到什么，手指一顿，才缓缓松开。
琪安迅速地抽回手，僵硬地垂在裙边。
宋辞就算再迟钝，此刻也彻底看懂了他家老板的心思。
之前那些看似毫无保留、近乎“跪求签约”的条约，现在看来，哪是什么商业诚意，分明是**裸的“图谋不轨”。
可是，这样握手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点，已经快要突破职场边界线了。
陆琪安起身背上包，动作干净利落，转身就走，似乎是对顾沉无礼行为的抗议。
高跟鞋踩在地砖上的声音，在这片寂静里异常清晰，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人的心上。
宋辞察觉到她情绪不太对，立刻轻声跟上，一边为她拉开门，一边低声询问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毕竟他也明白，这位“陆大主播”在自家老板心里，不只是个签约艺人那么简单。
顾沉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直至那扇玻璃门缓缓合上。
他的手垂落在椅扶上，指尖还在轻颤，仿佛那一握的触感，还未散去。
那只手……太软了，软得不像话。
哪怕只是一场短暂的职场礼节，他却已在那一刻，险些失控。
这么多年，他魂牵梦绕的人，曾在昨天的梦里出现无数次，如今却近在咫尺。
近到他只要再靠近一点，就能拥住她。
可他终究只是目送她离开。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按捺心头翻涌的悸动。
他们之间，没有他想象的这么糟糕，不是吗？
她没有表现出抗拒，甚至在握手时，他能感受到她指尖一瞬的轻颤。
他以为，她已经释怀了。
可就在他以为一切都还能修复的时候，他却忽然想起了她那天站在办公室，眼神犀利质问他调查自己的时候，那分明快要溢出来的震惊和失望。
那一幕，在脑海中骤然浮现，如利刃划破这短暂的温情泡影。
顾沉的手指用力，拳头慢慢收紧。
他忽然抬手，一拳砸在桌面。
“砰——”
沉闷的响声在空旷的会议室中炸开。
疼痛传来，却让他短暂地回神。
他睁开眼，黑眸冷得发亮，像是用尽所有意志力，压下内心那点妄念。
他低声自语，声音几乎哑到听不清：
“这样就好……”
“只要她还愿意站在我面前，就够了。”
“别再发疯了，顾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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