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昭,不是我非得说什么啊,但你应该也觉得自己这次有点过分了吧?你看看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给你发了多少条消息,怎么能都当看不见呢?”
“......我知道你心里还因为上次的事不高兴,但你不接我就生怕你出点什么意外知道吗?你也这么大了,懂事一点儿,别总让妈妈担心,本来今天有个牌局我都推了的......”
林素馨听到开门的动静,从购物软件的界面上移开视线确认了是林岁昭,然后回过头来,边滑动着手机界面边说出一连串的话,熟练得像是在打出那几通未接电话时已经凭空和谁练习过,并且在摸索出一套标准的回答方案大方地展示出来,只等着身后的人自己往上套。
但刚进门的林岁昭只是把包和钥匙放在玄关的桌子上,自顾自换了鞋,面无表情,一副任她演独角戏的样子。
“不是你这是什么态度啊,我在这儿等了你多久你知道吗,林岁昭你摆这么个脸给谁看啊?”
林岁昭进来,把包放在沙发上,倾身从茶几上倒了杯凉开水,问林素馨:“你要喝吗?”
还真是,有点像荒诞喜剧。
林素馨愣了一下,然后底气更足的样子:“我问你干什么呢林岁昭,你现在跟我装什么好女儿,你不接我电话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边的事儿?”
“后面的事?”林岁昭把喝了一口的水杯重新放在茶几上,抬眼看向林素馨,无波无澜地,“哦,你说你给我舅妈打电话的事啊?”
像是火山爆发前的某种平静。
林素馨轻抿了下红唇,双手交叠在弯曲的膝盖上,越发挺直了背,声音却是逐渐弱下去:“我这不是担心你出什么事儿吗,这么多电话都没接......”
她放软了声音:“小昭,你得理解妈妈啊......”
但林岁昭已经是不会爆发的火山了,她只是世界这片宽阔水面上的孤舟,一个人摇摇晃晃这么多年,迎着风雨一点点给自己加盖屋檐,在最后一根横木搭建上去之后,好像再大的风浪也激不起波澜。
“妈,你要是担心一个成年人会在早上失踪在京都的话,你应该去报警,”她只是平静地看着林素馨的眼睛,继续道,“而不是去给一个远在苏城的亲戚打电话。”
“人家都被咱们坑了这么多年了,”证书是硬质地的,棱角透过薄薄的帆布包硌在林岁昭的腰上,钻心的疼,她顿了一下,像是有些难为情的样子,艰难开口道,“也够了吧?”
林岁昭看着林素馨的脸庞,看着这张童年在很多人口中听到过夸赞的美人面,那张和自己有五分相似的脸,直到现在还是依旧夺目,但已经有了再高昂的粉底也盖不完全的鱼尾纹,而那双精心保养的、只需要用来摸牌的手上,也已经有了轻淡的斑。
“你说什么呢林岁昭,我坑谁了?我坑人什么了?!当年我他妈一个人养得起你吗?我腆着个脸去求爷爷告奶奶的给人当孙子不都是为了你么?你现在翅膀硬了来说我坑人了?当时送你去这么好的学校上学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我坑人了?!”
她的思绪在这一刻飘得很远,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林岁昭很迫切地想在回忆里找出这张脸更年轻时候的样子,然后紧接着,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发现,原来没有任何有关的记忆。
她看着林素馨因为一句话开始歇斯底里,心里那片海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凉和平静。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还没有独立人格,还未知能不能存活于这个世界的时候,她身边也有过这样一片海。
那时她还拥有避风港,拥有那样温暖的光晕。
那时她还不知道,原来给予她这片海的人,会在后来,无数次把她溺入深不见底的窒息中。
尽管有意,尽管无意。
“妈,你就直接说吧,要我做什么?”林岁干脆地打断了林素馨的话,像是再没有任何力气可以和她争辩一样。
林素馨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我有什么资格要你做什么,我就是一个只会坑人害人的,在你心里,我怕是也没有资格当你妈吧?”
林岁昭重新抬起桌子上的凉水喝了一口,她早上因为担心自己会疲惫所以没有吃早餐,这会儿又赶着回来见林素馨,饭点已经过了好一会儿,冰凉顺着喉口一路滑下去,胃有一瞬间的剧痛。
不知道是应激反应,还是从此就要在她身上烙下印记。
林岁昭脸色苍白,强忍着不适感,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道:“要我跟着去香山对吧?行,你告诉我什么时间......”
原本就是没有选择的,林素馨给舅妈打电话的时候就知道林岁昭绝对会答应——
她确实已经有了自己的屋檐,但林岁昭永远不可能忘记曾经给过她遮风挡雨地方的人。
她能直到林素馨在上次那样的场合下让她道歉才竖起身上的自我防御机制,更遑论是给过她很多口饭吃的舅妈呢?
“你自己先好好冷静一下,想好该用什么态度再来跟我说话!”
林素馨只是冷哼一声,很用力地甩上门离开。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林岁昭死死按着阵痛的胃,忍住眼眶即将到来的湿润。
她从身后扯出自己的帆布包,想从里面找出手机来点外卖,但怎么翻都找不到。
无波无澜的痛,其实就像是凌迟一样,用钝刀子在走过的这些年里都刻上疤纹,远比一瞬间的伤害要更让人觉得痛苦。
摸到冰冷奖牌的那一刻,林岁昭的情绪突然崩溃,她把帆布包里的从底掀起来,东西一股脑洒在地毯上,混乱得像是她这些年的人生。
她狠狠的掐住手心,看着那枚金黄色的奖牌,看着红色绒面的证书,看着那些,她拼命想用来证明自己的东西。
忽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毫无意义了。
那天晚上,被陈烬年拉着跑出包厢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从此以后一身轻盈。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血缘让有的爱和恨比世间任何一样东西都要沉重,也会更让人痛苦。
所以林岁昭永远三思而后行,永远死死把尖锐的那头握在手心,总归不愿意伤害到任何人。
但别人不是这样的。
至少林素馨不是这样的。
她只是会把最锋利的那端狠狠地塞进林岁昭心里,如果她没有回应或者看起来还不够歇斯底里不够痛,那就再狠狠地握着刀柄旋转。
然后在毫不留情地洞穿她的身体后说,我都是为你好啊,我们是世界上最亲的人啊,我要是不管教你你到了外面会吃亏的......
发绳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原本的低马尾散落在肩上,有几丝黑发横过面庞。
林岁昭动作缓慢地把发丝重新拢到脑后,手像被绑了铁块一样,像个没有自我意识的机器,机械地点了外卖,机械地喝下兑开的温水,机械地收拾好散落一地的东西,机械地在餐桌上吃完迟了很久的早饭......
卧室的窗帘是她特意选的遮光款,即使白天也不会有任何的光亮透进来。
林岁昭关了手机躺上床,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闭上眼睛,很平静地进入了睡眠。
就这样吧,她想。
什么都无所谓了。
.
大概是因为前几天因为准备比赛一直没有睡好,再加上情绪的副作用,林岁昭这一觉醒来,外边的天已经黑了。
手机因为电量过低已经自动关机,林岁昭带着久睡后的疲惫感,去客厅找了充电线连接上。
重新开机的那一瞬间,一大堆消息接憧而至,叮叮当当响个没完。
林素馨:【周六早上八点打车准时到香山脚下,到时候跟着人一起上去。】
林素馨:【我心平气和地再和你说最后一遍,小昭,结识这些人对你以后只会大有帮助,懂点礼貌,不是谁都会像我一样惯着你的。】
可能是睡眠充足看什么都会比较宽容的缘故,林岁昭这次倒真还挺平静的。
和睡前想的一样,就,还都挺无所谓的。
应该也没比这更坏的结果了,和林素馨是注定没办法好好沟通的,至少稳住她不要闹到舅妈舅舅那边再去打扰别人,好像其他的都可以囫囵着过去。
反正林岁昭一直都是挺能忍的人。
真正让林岁昭不平静的是其他的消息。
陈烬年:【我这边完事儿了,来接你?】
【?行吧过来了】
【?】
然后是未接通话*13,不同时间段的。
透过屏幕和网线,像是另一个漫长又焦灼的白天。
接着是同一时间段的两条消息:
物业:【住户您好,今天1702的住户反映自家的小猫跑出了家门,来物业调取了监控,如果给你造成不便非常抱歉。】
很明显的一条模板,应该是给这层楼每个人都发了,林岁昭看到的时候先笑了一下,想起上次修得效率奇低的水管,感觉物业总是在没什么必要的地方显得很专业,在需要专业的地方又时常会让人抱怨管理费交的不是那么值当。
但很短的一瞬间过后,林岁昭就笑不出来了。
1702住的是陈烬年,也没有什么小猫......
她退出和物业的聊天界面,视线像是被黏在那个黑色的头像附近,消息不是很长,没有被吞掉,不用点进聊天记录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不是吧,真自个儿庆祝去了?】
时间就在物业消息发过来的不久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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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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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八躺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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