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人，脸上依旧戴着那副能遮去半张脸的宽框眼镜，身上依旧穿着宽大且不合身的旧衣服，旧裤子，脚上也依旧套着那双有些破损且不太对称的球鞋。
安平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几分钟。
他觉得自己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长期使用地下城掉落的绑定护肤品，由内而外带来了一种干净清爽的感觉，这种感觉确实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底层挣扎者的潦倒落魄，多了几分值得信赖的整洁。
耳边再次响起昨天工会结算员说的话。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也许，真能试试？”
一直做“清道夫”不是长久之计，风险高，收入不稳定，还总让他心疼那些“绑定”的掉落物。
之前因为形象问题，安平之前在基地里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想想如果能找到一份稳定的不用天天面对怪物的地面工作，哪怕薪水低点，至少安全，而且有时间继续他的“零成本自学”大业。
说干就干。
安平打开他那台淘换来的快要报废的旧终端，连接上聚居点缓慢且按流量计费的公共网络。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浏览基地内外的招聘信息。
他看到了第一条招聘信息：地下城前置基地，招募仓库管理员，要求：熟悉物资分类，有基础记账能力。
安平心想：这个不错，会计证有，高级库存管理软件会用，完美符合招聘要求。
他熟练地调出存储在终端里的电子证书扫描件，开始编辑简历。
在描述技能时，他特意强调了自己“对物资价值极其敏感，擅长最大化利用资源”，对自己的抠搜进行了另类的注释。
第二条招聘信息：949号聚居点第三学校，招募临时助教，要求：有耐心，基础学科知识扎实。
安平眨了眨眼，心道：这个也可以啊，教师证他也有，并且从小学到中学的几门主科都通过了认证考试。他还能用三种不同的旧时代语言朗读课文。
于是，他在简历里着重写下了“具备因材施教的能力，擅长利用有限资源创造学习条件”，强调自己能使用最少的钱和东西教会别人，可以帮学校节省教育资源。
第三条招聘信息：铁匠铺维修站，招募学徒工，要求：肯吃苦，有动手能力。
安平觉得，这项工作也很适合他。电工证、木工证、基础机械维修……这些他都有。
他不仅理论扎实，实战经验也不少。毕竟，家里什么东西坏了，他是绝不舍得花钱请人维修的，那都是他自己琢磨着搞定的，碰上实在维修不了的，就去垃圾场找同样类型的零件，拿回来拆换，基本上全都能修理好。
于是在简历里，除了基础技能，他还加上了一段，“本人具备极强的故障排查和解决能力，并致力于用最低成本完成最佳修复”。
这一晚上他投出了十几份简历，从文职到技术岗，覆盖各个领域。
而且每一份简历都针对岗位要求做了微调，能将他那些通过“零成本自学”获得的证书和技能恰到好处地展现出来。
投递完毕，他心疼地看着终端上显示的流量消耗数字，“唉，又花掉好几个点，希望能有好消息。”
几天后，好消息陆续来了。出乎安平的意料，邀请面试的比例相当高。
安平为了面试特地修剪了下有些长的头发，修剪之后刘海不再挡住镜片，额头露出来一些，眼前的视野也更清晰了一些。
他还特地翻出来一件很旧的白衬衫。这衬衫捡来的时候手肘部位有磨损，领口袖口还有些赃污，安平自己修补好，清洗干净，收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因为地下城的环境里，根本用不上白衬衫这样的装备，不耐脏还容易损坏，所以安平一直都没有穿过。
鞋子也换了一双，这鞋子是他在二手店新淘来的，花了他1个贡献点，虽然还是旧鞋子，至少是合脚且完整的一双了。
安平看了下收拾完毕的自己，很清爽，很阳光，于是他信心满满的出门了。
面试过程还是很有趣的。
每个面试他的人都对他表示出了友善和诚意。这让他感到有点受宠若惊。
要是放在以前，这些地方的安保可能都不会放他进去。
安平来到了他面试的第一家公司，是一家小型贸易公司，HR看着安平简历上密密麻麻的证书，难以置信地问：“安先生，您的这些证书……都是通过自学获得的？”
安平推了推眼镜，老实回答：“是的。报培训班太贵了，看书和用公共数据库比较划算。”
HR嘴角微抽，但看着安平寒酸却异常干净整洁的外表，以及回答问题时的条理清晰，逻辑分明，不由得点了点头。这种自律和学习能力，在基地属实非常罕见。
HR的表情看上去非常友善，眼神中还带着认同，这让安平觉得自己应该是通过了
第二家面试是在一家需要跟外界打交道的机构，面试官好奇地问：“您简历上写掌握多门外语，能简单演示一下吗？”
安平直接用几种语言流利地做了自我介绍，虽然带着点自学特有的口音，但用词准确，语法规范。
面试官惊讶地看着他，很难将这个看起来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和语言天才联系起来。
最后在一家技术工坊，老师傅直接拿了件坏掉的设备给他：“看看，能修吗？”
安平二话不说，拿起自己随身携带的用废旧材料拼凑的小工具包，仔细检查起来。
他的动作并不花哨，但极其精准、高效，对工具和零件的使用堪称“吝啬”，绝不多浪费一丝一毫的力气和材料。
老师傅在一旁看着，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
这种对资源的极致利用，正是工坊需要的。
几乎每一场面试，安平扎实到惊人的基本功，强大的自学能力以及那种深入骨髓的“成本控制意识”，都给面试官留下了深刻印象。
再加上他如今看起来干净，清爽外在形象，与他简历上展现的能力形成了良好的一致性，这大大削弱了他衣着带来的寒酸感。
最终，安平收到了好几份录用通知。
他反复比较了薪资、福利、工作强度和发展空间，主要是看哪个能给员工提供免费的学习资源或者包餐，最终选择了一份在聚居点图书馆做资料整理员的工作。
这份工作薪水不算最高，但工作环境安全安静。
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免费接触到图书馆内网的大量数据库和藏书。
在安平的认知中，知识就等同于财富。
所以进入图书馆工作等于拿双份的薪水。
能得到这份工作让安平像是掉进了米缸里的老鼠一样快乐。
当他第一次坐在明亮，干净，没有辐射尘和怪物吼叫的图书馆里，开始整理那些浩如烟海的旧时代资料时，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推了推厚重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光屏上，那里正打开一本《高级能源理论概述》。
“嗯……虽然工资低了点，但这里包一顿午餐，还能免费看书，免费学新技能，这很划算。”
他满意地点点头，很快沉浸在了知识的海洋里。
那个在地下城当“清道夫”，为了一管不能卖的润唇膏心疼半天的安平，暂时地远去了一小会儿。
但只有安平自己知道，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抠搜”和“物尽其用”的原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他摸了摸口袋里随身携带的润唇膏。
嗯，今天空气略干燥，可以涂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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