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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Chapter 12

陆之银带安然来到江边一栋别墅。

进门后是巨大的落地窗和精致的沙发。

“你先坐,我收拾收拾就下来。”

陆之银给她倒好果汁,从一层厨房冰箱里拿甜品出来,开盒摆在客厅茶几上。

安然坐在沙发上,将包包放身边,只动了果汁。

她十岁前在别墅生活,已经没了多少记忆。印象最深的是小镇破旧筒子楼里阴暗潮湿的房间,和支在角落的小床。

可入职嘉楠后,嘉楠只有To B业务,许多不可言说的往来在老板家举行。

她不因为性别束手束脚,将自己看成无性别者,任何销售酒局,在安全的前提下尽力参加,到过不少豪宅。

长此以往,她虽然没有豪宅豪车,但对这些基本祛魅。

原来豪宅的角落也有卫生隐患,原来所有房子的布局异曲同工,原来别墅里的卧室和普通房子里的卧室差不多。

一切都没有太大差距,只要大家都生活在三维世界,就没有百分百令人惊艳的东西。

即使这样,她对陆之银的家竟然很感兴趣。

陆之银的家比所有有烟火气的居所都好看。

他的名字里有“银”,他的车子是银色的,他的家里的吊灯以及装饰主色居然也是银色。

安然都怀疑,陆之银刚出生时候的名字是不是叫“陆之X”,等陆之银会分辨颜色了之后,和他爸爸妈妈说:“我最喜欢银色”,从此陆之银就有了名字。

哈哈哈哈哈……

“你在笑什么?从来没看见你这么笑过。”

陆之银撑在二楼栏杆处。下来后,把一个盒子给安然。

“说得好像我们认识很久一样。”安然小声吐槽。

陆之银突然神秘地笑。

安然眼神放到盒子上,余光能看见陆之银的视线没有移走。

“这是什么?我能打开吗?”

“打开看。”

安然打开后,震惊地差点尖叫。

林淞的……调查资料?

陆之银翘起二郎腿,二世祖似得靠在沙发上:“你向林淞问我的婚恋情况,我也可以把他查得一干二净。”

安然觉得他误会了,放下本子:“我不是对你有肖想,你别误会。”她察觉表述不对,立即坦诚:“肖想是肖想,行动是行动,肖想是一种正常的个人行为……”

陆之银的眼神让她不敢说下去。

“你这么惊讶干什么?很难理解吗?”安然有种莫名的底气。

陆之银单臂撑在沙发背上,又撑着头看着安然笑。

安然往后躲:“你又笑什么?”

她偏过头不看陆之银的眼神。

陆之银笑起来很有魅力,非常非常有魅力!

在安然眼里,陆之银就是她见过最完美的男人!

原谅她只是挣扎在自己世界里的普通人,不是什么天天看帅哥的时尚总监,看一会陆之银就会脸红很值得原谅。

死过一回后,安然学会了坦诚。

坦诚能省去解释时间,尴尬羞耻也无妨,总比半夜翻来覆去思考哪句话没说对强。

可她没想好坦诚之后陆之银问起她对他有何种“肖想”,她该怎么回答!

幸好陆之银绅士地把话题跳过去:“为什么不看我?你总是在我面前躲闪眼神,是我的磁场不对你的胃口?”

安然闭了闭眼。

怎么可能?

陆之银的气场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她巴不得陆之银变成玩偶,她可以抱一抱亲一亲。

但陆之银在活人状态下她是不会想这些的,一时的不自量力只会换来旷日持久的嘲讽。

“你毕竟是我老板。”在这个问题上安然不可能坦诚,选了个中规中矩的回答。

“那好,我们现在说合作的事情,只要变成了合作伙伴,我们就是平等的了。”

陆之银替安然翻开搁在她腿上的资料。

“我对林淞的家业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他的感情情况。”

第一页资料是林淞结婚证照片。

陆之银替她翻开第二页。

都是林淞各个年纪和女孩子的暧昧照片。

安然没有或失望或难过的表现,陆之银非常满意。

往后面翻三页都是照片。

“这些很好收集,他根本没想藏着。”陆之银意有所指,一直在观察她的反应:“这算是我给你的投名状。”

“什么投名状?”安然听不懂,合上资料。

陆之银疑惑眨眼。

从侧脸的角度看安然的眼睛,多了更多灵气,陆之银心中一动。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安然败下阵,自罚三口果汁。

安然不习惯被人这么盯着:“别这么看着我。”

“欣赏美女是每一个人的共同爱好,有的人对同性的嫉妒,只是没有正视到这种心态而已。”

安然笑了一下,对前方的空气翻了一个白眼,借势看一眼陆之银。

陆之银将她流畅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安然真的很可爱,与那晚在大桥下见到的歇斯底里的人仿佛不是一个。

越是这样,陆之银越讨厌她的家人。

“你多虑了,陆总。”安然大方表示:“我并没有在追求他,过去、现在、未来,我们没有、并且也不可能在一起。”

陆之银立刻问:“你谈过恋爱吗?”

安然:“啊?没有。”

陆之银突然转过身背对着她。

安然:“?”

笑完,陆之银咳了一声,淡定喝口果汁。

“我真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陆之银搓搓手笑:“还以为能把你拉出贼船呢。”

安然看向那份资料:“倒是陆总,您怎么知道林淞和我……认识?”

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更深层的东西。

陆之银忽然变得雀跃起来,和现在一比,安然才后知后觉他刚才在车上一直到给她看照片,似乎都不太开心。

陆之银高兴地介绍:“这个好办,林淞没有继承家里的人脉,还不是什么厉害的人,敢查我,我的朋友听到风声,从他嘴里套出话就告诉我了。哦对了,我这个朋友就是那天我抢他外套给你披上的那个人。”

安然突然不说话,盯着陆之银看。

陆之银后移上半身,眯着眼睛观察她的神情:

“我说错话了?”

安然神态严肃:“我并没有让林淞调查你,你们是不是有竞争关系?”

陆之银摊手,语气委屈:“不是你问他我有没有女友吗?除此之外,他不做生意不接手家族公司,没有任何查我的理由。”

安然诧异。和林淞的聊天记录早就删除,这个有一半血缘的哥哥不被允许占据她太多的生活。

她一字不落把和林淞的对话告诉陆之银:“他回消息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查到你的信息吗?”

陆之银摇了五秒钟的头,非常坚定地表示:“那不能。我要是这么菜我就不用混了。”

“那他为什么查你?”

“对哦。”

两人对视。

极度的坦诚就会换来极度的效率。

两个人凑在一起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全说了,二十分钟后,陆之银踢掉拖鞋,和安然挨着坐。

“把手机给我。”

安然身体僵直,感受她和陆之银的肩膀摩擦。

她瞪着大眼睛问:“为什么?”

“五分钟后给你答案。”

陆之银笑得实在自信,安然对这样子的他完全没有抵抗力。

陆之银上楼,没有关房间门,房间里几个齐人高的模型非常霸气地站在床尾。

十秒后,陆之银带着电脑和充电器下楼。

陆之银在沙发侧面插好充电器,连接安然的手机与电脑,点开电脑桌面上一个软件。

安然手机软件信息不断弹出来,陆之银点击暂停识别,一个陌生的软件logo出现在鼠标旁边。

两个人胳膊撑在膝盖上,探身全神贯注看着屏幕。

陆之银转头笑。草莓味漱口水与他酷拽的形象丝毫不符。

安然的思绪被这股味道带飞。

她头脑中出现一副画面:西装革履、正襟危坐的陆总在会议室主位说市场方案,由于离得远,没有人能知道他的漱口水是草莓味。

“噗嗤。”

陆之银说到一半停了。

比划的手垂下去,他震惊:“难道你是一个喜欢被监听的小女孩?”

捕捉到关键词,安然大惊失色,跳起来问:“谁监听姑奶奶!?!”

陆之银:“……”

安然:“不好意思啊……”

她默默坐得离陆之银远一点。

沉默片刻,陆之银缓慢点头感叹:“想不到你还有这一面。”

陆之银把手机还给了她。

安然拘谨地抓紧手机问:“监听劝软件删除了?”

“对。”陆之银说:“这个软件并不高级,一点隐蔽性都没有,简单的排查软件一扫就出来。”

安然转移视线到茶几角,盯着那个小角,把二十多年有恩怨的人全过一遍后说:“难道是我的前老板?”

安然没有把陆之银送给她的新手机当主力机,而是自己的备用机。

这只备用机只在公司和家里出现过,除此之外,谁还会给她的手机里装……

安然一拍茶几站起来。

“想到了?”陆之银说:“虽然没有直接证据,可我怀疑林淞突然查我和这软件有联系。一定是有人通过监听知道你是我的员工,才让林淞查我。”

安然理好头发,骨头酥麻,手控制不住颤抖。

她拽起自己的包就走:“对不起,我自己处理。”

“回来。”陆之银语气冷静,竟然有命令意味。并且还拉住了她的手腕。

安然挣脱不开,被陆之银摁在沙发上。

陆之银的气息从头顶喷洒而来。

窗外的阳光被陆之银遮住。他覆在她身上,双手摁住胳膊,力道不轻不重,既不让她疼痛,也不容她挣扎开。

“听着,我们是合作伙伴,说好的,你帮我解决我的事,我帮你解决你的事,你应该告诉我是谁干的,我帮你处理。”

安然羞愧无比,不愿意再让陆之银知道更多她家庭的疯狂。

她已经知道是谁干的,立即说:“这是我自己的事,麻烦你松开。”

“好啊。”

陆之银竟然突然放开手,叉着腰站在她面前。

“可我帮你排查到了软件,立了功,你是不是应该先报答我再离开?”

对抗的力气突然消失,安然没有防住,一个挣扎坐起来,速度太快,她有点尴尬。

两个人瞪一会儿对方。

安然不想她的累赘家事变成与陆之银之间的黏腻关联:“我的事情很严重,你也被牵扯进来会很麻烦。”

陆之银再次抓住她,“别走。”他放软语气:“你就当是帮我。我现在面临的问题更麻烦,咱们两个合作是我连累你,不是你连累我。”

安然站定一会儿。

陆之银保持抓住她手腕的姿势不动。

两个人就像在客厅里拍偶像剧似的。

安然泄了力气。

不为别的,陆之银是她的救命恩人,既然他这么说,说明他的问题真的很大。

虽然很担心陆之银被拖累,可来不及做到完美,他怕陆之银真的需要她。

相较于自身羞耻感,他更愿意把陆之银放在第一位。

陆之银递给她果汁。

刚才拉扯间,安然的胳膊被包背带缠住,另一只手腕撑在身后。

腾不开手,她脑袋一抽,干脆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喝完才发觉不妥,不敢看他。

陆之银自然而然地放下果汁,仿佛喂她喝东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陆之银坐到她对面,谈生意的腔调:“我先说我的状况,我爸妈呢,想把我的公司弄垮,在我爷爷奶奶面前证明我没本事,好把家业传给我弟弟。”

安然瞬间惊奇。

她作为一个普通人,在关于陆家的新闻里看到的只有陆之银,完全没有他弟弟。

他家人既然偏心弟弟,为什么不让他在大众面前露面?反而把陆之银的社会形象搞得这么完美?

安然忍不住上下打量他,像是在看一个胡说八道的人。

她看到过太多陆父在节目或采访中对陆之银的关爱和提携,忍不住怀疑陆之银是不是有什么癔症……

“是不是误会……”

陆之银干脆地说:“不是误会。”

陆之银靠在沙发上,神情坦荡:“我知道你不相信,这件事我说给赵明声他也不会相信。你们都只相信你们自己看到的。”

他瞬间变得低落。

安然不忍看到他失望的表情,忽略内心疑惑也要立即解释:“我相信你!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才能保得住公司,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就好了。”

陆之银心内得意,表面上却用奇异的眼神慢慢转头看向她,勾唇问:“你说什么?”

安然重复一遍。

这陆之银的耳朵不是很好。

陆之银突然春风化雨般笑起来,抓住了她的小辫子:“你怎么这么向着我?”

一说到这个,安然就不敢和他对视,视线飘忽:“有吗?”她干笑两声,摸摸脸,掩饰尴尬。可小动作越多就越尴尬。

“有。”陆之银并不想放过她。

“先说正事吧。”安然正襟危坐面向他,请求他转移话题。

陆之银突然过这边坐着,挂着发现秘密后的调笑:“你先告诉我,你对我的底线到底在哪里?怎么我说什么你都答应,你就不怕我是骗子?”

磁性的嗓音似乎问的不是关于合作的底线,而是某种更加旖旎的关系。

与陆之银如此接近,安然的身体控制不住开始发抖。

够开心、够伤心、够难受,所有超出阈值的情绪,她的身体都会发抖,直到心情平静。

陆之银发现她的变化,立刻压下眉头,攥住她的手腕:“你怎么了?”

他当然猜到是自己的原因,坐得离安然远了点。

陆之银双手举起,凛然正色保证:“你放心,我不会再靠近你,咱们远远地说话,好不好?”

暧昧的壳一击即碎,氛围顿时降到冰点。

陆之银误会安然介意他的接近。

毕竟那天晚上在江边,安然说过,讨厌别人的接近。

他现在很懊悔,还在不停保证:“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安然很失望,却无法言说。

她只是激动陆之银的接近……

陆之银眼底的疏离和刻意的安慰深深打击到了她。

可这种问题没有办法解释,安然只能接受他的误会。

毕竟她不能拽过陆之银说:“我其实是因为高兴你的接近才发抖,你继续坐过来吧。”

这太离奇了。

“你先平静一下,我去给你拿点零食。”陆之银试探着说:“需要我进房间呆着吗?你如果不喜欢,我们可以打电话聊。”

“不用。”安然说。

有病真麻烦。

她知道陆之银在好心好意地照顾她的情绪,可在她爱乱想的脑子里,这是一种嫌弃。

快快好吧,安然,就当是为了更爽地暗恋陆之银。

两人把心情收拾好,花了半小时,然后继续聊天。

陆之银大大方方提出需求:“我需要你继续装我女朋友,而你的事,则由我来解决。”

安然的心揪起来,细长的手指绞起衣摆:“你妈妈已经怀疑我有病,我的存在会不会不能帮你,反而害了你……”

“没关系,我会隐瞒,我真的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陆之银如此坚定,让安然的眼睛亮起来:“好。”

陆之银做了一次几乎不可查的悠长的深呼吸,继续说他的条件:“我会帮你查清楚你父母从哪里弄来的窃听软件,以此来帮你摆脱他们的纠缠。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需要?”

安然看向他,眼神中充斥不可置信:“原来你已经猜到了……”

陆之银没有丝毫躲闪,眼神直白而真诚:“没错,恕我直言,我调查过你,我直到你父母能做到何种程度,往你的手机里安装窃听软件,在他们的底线之上。”

对视片刻,陆之银的眼睛开始充斥着抱歉。

面对安然,他有着极强烈的不确定感。

这个从十岁开始贯穿他生活轨迹的人,终于和他有了现实中的联系,他怕稍一用力就碎掉。

可他看到她过得不好,根本控制不住想要拯救她的心。

这个念头就像融进血液里的物质,只要他还有呼吸,就做不到冷眼旁观。

“对不起,我擅作主张,以后不会了。”

安然心下一软,语气有些急切:“没关系。我是你的员工,为了保证不发生员工自杀这种影响不好的事件,你作为老板,调查我的背景是应该的。”

陆之银慌忙坐近了些,急地解释:“不是因为这个,如果我在意这件事,为什么邀请你入职呢?”

安然也只是拿自己开了个玩笑,没想到非但没有缓解气氛,还让陆之银更着急了,她不知所措。

他们的膝盖只剩下两个拳头距离,安然快速撩两下头发,平定心情,害怕把陆之银再次吓走,语气装作不经意:“那……那是因为什么?”

陆之银不说话。

直接说:“是因为关心你”,会把她吓到。

过了一会儿他说:“算了,说说你的要求吧。”

暗恋中的下位者只是掩盖情绪就花费了多半力气。

如此近距离接触,安然根本没有精力发现陆之银话中的犹豫。

她第一次对外人敞开心扉,咳了一声,声音发涩:“我父母总骚扰我前老板,他们给你打电话是想求你改我工资卡,把我的工资打进他们卡里。”

陆之银侧坐在沙发上面对安然,专心看她的眉眼,声音柔和:“为什么?”

安然摇头,垂下脑袋:“说不清。”

她喝了一口果汁:“你只要不接他们电话就可以。其他的任何事都不用做。”

陆之银偏头:“你的要求只有这么简单?”

安然:“对呀,不然呢?”

陆之银指着电脑屏幕:“不需要我帮你调查是谁帮你父母监听你?”

安然随意地说:“无所谓,无非是趁我睡觉拿去手机店装上的软件,我爸妈身边没有这么厉害的人。”

看到她平静外表下闪烁着痛苦的眼睛,陆之银说不出话。

熟悉的神情他曾在镜子里见过。

当它出现在自己脸上时,他心境坚毅,除了发誓要冲出去,没有别的心情。可当他在安然脸上看到同样神情,他无比憋闷,情绪沉重,如同自己受了更大的打击。

这种差别可能是因为女孩子皮肤娇弱,安然看起来有些小动物似的可怜,可能是因为第三视角本该如此,也可能是有别的原因。

陆之银捏过安然的手,三个手指搭上脉搏。

“你干什么?”安然惊恐地看向他。

陆之银喃喃自语。

一分钟后:

“脉搏每分钟七十下,很健康。提到他们对你做的事,你并没有特别大的情绪起伏,那你……”

“那我为什么能到跳江这个地步?”安然突然镇定。

陆之银诧异。

安然笑着整理头发,直视他充满疑惑的眼睛:“我以为我接受了这一切,所以主动选择结束这一世。顺便把后悔的原因也告诉你,当冰冷的河水包围我,我呼吸不畅时,我恍然大悟,我竟然不是想死,而是带有惩罚我父母的色彩。换句话说,我并非为了结束这一生才跳江,而是想让我的父母后悔。我觉得这太不值得了,所以我拼命上浮,抓住了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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