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彬礼盯着喻淮桉看了好半天,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朵花来,最后上下扫视一眼,从他脸上得出结论,“你他妈中毒了。”
喻淮桉重新打开关掉的页面,音调没有任何起伏,“早中了。”
袁彬礼一时失语,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喻淮桉并不像表面那样淡漠薄情,相反,是个长情且深情的人。
轮子摩擦地板的声音传来,喻淮桉起身将门打开,一只三花猫小心翼翼地探了半个脑袋出来,发现家里有陌生人,望着喻淮桉委屈且幽长的叫了声。
“别怕。”喻淮桉弯腰将猫抱起来,一手托脑袋,另一只手臂完全环住它瘦小的身躯。
“胆小鬼”袁彬礼完全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冲它做鬼脸以泄心中不满。
上次他没忍住想摸摸它,结果屁股刚离开板凳,它就从喻淮桉怀里挣脱出来摔在地上,害得他被喻淮桉臭骂一顿。
猫咪四肢发达,身形矫健,从一米多点的位置跳下来完全不成问题,但这只猫很特殊,当初喻淮桉从马路中间捡回来时就没了两条后腿。
袁彬礼记忆深刻,现场异常惨烈,看情形猫是被车轧过,两条腿血肉模糊,张着嘴绝望地哀叫着。
他觉得没救了,喻淮桉一个字没吭脱下外套裹着将它抱去了医院。它的生命力比想象更顽强,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喻盛强有鼻炎,家里不能养任何动物,小猫出院后喻淮桉到处找人领养,但因为不是品种猫以及有残疾需要特殊照顾,根本找不到领养人。
最终喻淮桉收养了它,将它养在自己卧室里,喻盛强不在家住后才慢慢地让它去家里其他地方溜达。
喻淮桉给它取名叫“幸运”,袁彬礼感慨:“遇见你确实够幸运的。”
一个高中生每天给它做护理擦屁股,去菜市场买新鲜食材做营养餐,专门跑到市里找师傅给它定做“假肢”……袁彬礼完全不敢想象是有洁癖怕麻烦的喻淮桉能做出来的事。
幸运胆子很小,饶是喻淮桉细心照料救它命,它也跟养不熟的白眼狼一样龇牙哈气,所以他觉得这只猫遇见喻淮桉很幸运,喻淮桉绝对不会抛弃它,永远对它付出耐心与真心,但喻淮桉却摇了摇头说是他很幸运。
袁彬礼完全不能理解,他觉得幸运应该感激涕零,黏死喻淮桉,喻淮桉却说:“它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只是很害怕,杯弓蛇影,为什么要用人的思维去要求它?”
那时起,袁彬礼愈发笃定喻淮桉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好到用哪个词来形容总结都显得贫瘠。他要是个女生,绝对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她成绩很好?”袁彬礼问。
喻淮桉点头。
“多少名?”
“第八。”喻淮桉抱着幸运摸头安抚。
袁彬礼震惊,“第八都敢想清华了?”
“年级第八。”
“槽!”袁彬礼爆了句粗口,“成绩这么好。”
幸运被袁彬礼吓到了,挣扎着要下去,喻淮桉将它放进了密闭的猫窝里。袁彬礼想了想,说:“溪中年级第八也上不了清华啊,一年能出一个校长都要去庙里烧高香。”
“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喻淮桉说,“不要小瞧她。”
“不是我小瞧。”袁彬礼拔高了音量,“那可是清华!”
喻淮桉回到电脑前,目不转睛地道:“我知道。”
“实话实说,你上清华的可能性比她高多了。”袁彬礼沉默了会儿,突然想到一种情况,“要是你上了她没上呢?”
“退学重考。”
“……”袁彬礼无话可讲,“行吧,你不是中毒,你是被下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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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班所有卷子都是在校门外的复印店打印的,量大有优惠,每页便宜了一毛钱的价格,但印下来还是很贵。半个月前楼上火箭班凑钱自己买了打印机,算下来比去外面打便宜一半。
于是周三的早自习,候长斌询问大家的意见,愿意买的话就得再收一次班费。
全票通过没人反对,生活委员收班费收到一半被叫去了办公室,便拜托同桌李娟娟帮忙收一下。
杨思娜过来问物理题,朝恩放了五十块在桌子左上角,李娟娟收钱时直接略过了她。朝恩扭头叫了声她名字,李娟娟没回头。
杨思娜一把抽走朝恩手里的钱,找到在最后一排收钱的李娟娟,因为期中考的事,李娟娟路过朝恩就翻白眼。杨思娜不止一次在厕所或者操场上听见李娟娟聚众说朝恩的坏话。
她作为班长委婉地提醒过好几次,但李娟娟根本听不进去。
“叫你收钱。”杨思娜把钱往她手里塞。
李娟娟胳膊肘往后一退,五十元钞票飘飘扬扬落在地上,还被路过的同学踩了一脚。
“捡起来。”杨思娜看着她说。
李娟娟呵一声,“又不是我弄掉的。”
走过来的朝恩捡起来地上的钱,重新递给李娟娟,“这是我交的班费。”
李娟娟翻了个白眼,“不收。”
“为什么?”朝恩语调很平,只是单纯地问为什么,没有发任何脾气。
李娟娟说:“你不是我们班的。”
“你怎么能这样说!”杨思娜彻底生气了,“转到12班就是12班的一份子,朝恩怎么不是我们班的了?”
李娟娟笑了笑,看了朝恩一眼,阴阳怪气道:“又不是我说的。”
“你什么意思?”朝恩问。
李娟娟没看她,对着杨思娜拔高了音量,像是说给全班同学听,“12班烂班一个,还有一群傻逼,和你们待在同一个教室呼吸同一片空气简直让人窒息。”
“你有种再说一遍!”杨思娜双眼发红,拳头捏紧。
“吼我干什么?”李娟娟两个鼻孔出气,“又不是我说的。”
“谁说的?”有人问。
“谁啊?!”大家围了过来,同仇敌忾。
李娟娟下巴指了指朝恩,朝恩懵了一瞬,杨思娜说:“你放屁!”
“不信就算了。”李娟娟说:“我听到的原话,一字不差。”
朝恩说:“我没有。”
“没有就没有呗,当我乱说吧。”李娟娟无所谓地笑笑,“反正没来得及录音没有证据,我问心无愧就好。”
大家窃窃私语,一道又一道鄙夷冷眼的目光投来。朝恩顶着这些能吃人的视线道:“我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一个字都没有。”
“嗯嗯嗯,没有。”李娟娟语气很平,轻描淡写道:“钱我不收了,反正你马上要去火箭班。”
这句话一出,直接炸开了锅。
在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里,朝恩看见李娟娟勾了下唇角。
之前持观望态度的大多数一窝蜂往李娟娟那边倒,就连田大壮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不善。杨思娜不敢相信地问:“你真的要转去火箭班?”
朝恩沉默了一瞬,点点头,“不过现在还没——”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杨思娜震惊,她完全没有一点消息。
“就你傻兮兮地把她当12班的好朋友。”李娟娟在一旁说风凉话,“从一开始她就看不上我们班。”
“对谁都马着张脸,你以为是高冷吗,我那天看她和火箭班的罗云起聊得可开心了,脸笑得跟朵花似的。”
罗云起?
朝恩和她有交流完全是因为候长斌,罗云起是候长斌的侄女,物理严重偏科,候长斌让她传授一下学习心得。
有人小声谈论着。
“对啊对啊,问她道题都爱答不理的。”
“就是,借一下作业都不给。”
朝恩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种无可奈何地愤怒。
以前在安中她确实很少为同学解答题。因为她的解题思路常常另辟蹊径,和老师讲的全然不同,贸然讲解别人能不能听懂是一回事,她害怕把人带入歧途。
而来到溪中,她遇见温柔的喻淮桉,大大咧咧的杨思娜,暴躁但讲义气的张新佑,还有鹤小天、田大壮等等。
他们并没有他们并没有因为自己是外来者而将她摒之于门外,反而热情地将她拉进这个班集体。
所以来问题的她都按照老师的思路耐心讲解,但她只完整讲一遍,不会有第二遍,因为时间很宝贵。不借作业是因为作业没在自己这里,先被鹤小天给借走了。
朝恩从来都不是软柿子,转过头冷着脸说:“行,你俩以后别来找我问题。”
“不问就不问,多了不起。”女生说。
朝恩的态度不仅刺激到了那两个女生,也刺激到了在场很多问过她题或者借过作业的人。朝恩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这种态度只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但她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
她无所谓别人的评价,讨厌和人相处,难以维持一段关系。
实在疲于解释,就这样吧,让偏离的火车回到原本的轨道,她本来就该是一个人。
朝恩冷冷淡淡地看了眼李娟娟,面对杨思娜一遍又一遍的问话也没有回应,她把钱放在桌上,对堵在过道的人说了句让让,就在转身离去的瞬间,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触感是那么熟悉,喻淮桉把她拉在了身后,和那天面对周路齐一样,把所有不好的事物阻绝于他跟前,喻淮桉问李娟娟,“你确定一字不差?”
李娟娟从未见过这样咄咄逼人的喻淮桉,他给人的印象总是清冷懒散的,懒得搭理一切与他无关的俗事。
她梗着脖子说:“对,我记得清清楚楚。”
“什么时候说的?在哪儿里说的?”
李娟娟吞了口唾沫。
“一字不差的记性不至于什么都不记得。”喻淮桉居高临下地审视她。
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将人裹得喘不过气,李娟娟的手藏在身后无意识揪着衣摆,“我当然记得,是、是在——”
她紧捏拳头,声音洪亮:“是在体育课上说的。”
“你撒谎!”杨思娜率先反应过来,“朝恩每次上体育课都和我们在一起打羽毛球。”
鹤小天在旁边附和,“是啊,下课我们一起去的操场,连去厕所都她俩都在一块。”
“有一次没有。”李娟娟看向旁边的人,“体委,朝恩是不是有一节课很晚才来。”
体委回忆了一番,“是第一次体育课,自由活动了她才来。”
李娟娟捏紧的拳头顿送松开,扬着下巴不甘示弱地看向喻淮桉身后,“我刚好上完厕所回来,跟在她后面准备打招呼,然后就听见了。”
“她跟谁说的?”喻淮桉问。
李娟娟顿了一下,“这我就不知道了,她拿着手机,不知道是发语音还是打电话。”
李娟娟说得有模有样,时间地点场景都有了。一个朝恩向朋友吐槽新班级的画面惟妙惟肖地呈现在大家脑海里。
“不可能。”喻淮桉说,“我和她一起下的楼,一起去的操场,我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直到班长跑过来找她打羽毛球,并且——”
喻淮桉笑得很冷,“我并没有看到你。”
李娟娟指甲掐进手心里,声音开始颤抖,“你们关系好,你都这样问我了,你的话能信吗!”
“我信。”杨思娜站出来说,“朝恩不是那种人。”
“那可不一定。”有人接话。
“我——”一个女生艰难地从李娟娟旁边挤进来,柔柔弱弱地开口,“我看见了。”
许梦洁是班里的文艺委员,平时不爱说话,说两句话就脸红,她都站出来说看见了,那肯定不会有假,大家愤怒地看向朝恩。
“朝恩没有拿手机。”许梦洁着急道:“也没有说那些话。”
局势瞬间反转,李娟娟大声指责许梦洁为什么要撒谎,许梦洁颤颤巍巍地说了那天的经过,在众人一句又一句地逼问下,承认了自己偷拍喻淮桉被朝恩看见的事情。
相当于当着大家的面承认了自己喜欢喻淮桉。
因为羞耻她哭了起来,朝恩从喻淮桉身后走出来,被他一把拽住,朝恩看着他摇了摇头,而后过去拍了拍许梦洁的肩膀,靠近她耳边小声道:“谢谢你,喜欢一个人并不丢人,相反,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你很好,没有人会笑话你,喻淮桉也不会,你看他在对你笑。”
许梦洁闻言抹干净眼泪,喻淮桉真的在对她笑,笑得淡淡的,但传递了很多无声的安慰。
“我没有说谎。”李娟娟对天发誓,“我说谎死全家。”
喻淮桉沉声道:“道歉。”
大家看她的眼神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李娟娟忽然害怕了,就好像她站在一个深坑里,绝望地望着上面,周围站满了人,但没有一个人会拉她上去。
“对不起。”她哭着说完掩面跑出了教室。
喻淮桉没放过伤害朝恩的任何一个人。
他对那圆脸女生说:“朝恩讲题跟别人只讲一遍,包括班长也不会讲第二遍,给你讲了三遍还不会,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自己笨就不要怪别人。”
说完,又冷着脸对着另外一个人道:“你借了至少十次朝恩的作业,朝恩只有一次没借给你,所以你就只记得没借的那一次?良心狗肺以德报怨就是形容你这种人的。”
圆脸女生直接哭了,另外一个从脸红到脖子。这场闹剧最终以候长斌赶来教室,把一行人带去办公室结束。
去的路上,朝恩思考了一个她刻意忽略了很久的问题——
喻淮桉是不是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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