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南青不爱看画本,闲暇时也懒得听戏听书,只一心投入在探查目标身上,便暗中观察起这书局布局。
如来客栈和书局建立,其中必有关联,这是件她不用细想便能猜到的事情。
只是,幕后之人毁掉兑泽信息网之地,在这之上盖了个书局,到底寓意何为?
秦家,想要什么?
不经意抬头,二楼有位公子。
那公子面容姣好,气质出众,唯一遗憾的便是他是个瞎子,他的眼上蒙了层黑布,倒是让人不由得深究,这人要是没有瞎,那双眼也应当是极为好看的。
他唇色苍白,时不时咳嗽几声,像个病秧子。
身边还跟着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
但颜南青瞧见他的第一眼让她差点以为这是韩澈。
她见过韩澈许多次,但许多次她都是在暗处悄悄观察他,警惕他哪天突然脑子不对要杀了自家主子。
就算是后来她做了韩澈的暗卫,也不过是站在他的身后。
说起来她和韩澈也算不上许多接触,但她对韩澈记得最深的,便是像她今日瞧见的这男子这样。
那日,他戴狐狸面具,在太师椅上歪七扭八的靠着,手就搭在黑色的扶手上,赤色液体从手上的伤口滴落,但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般。
歪着头静静听那被捉住的刺客如何对他破口大骂,其中不乏骂韩家的话语,甚至还添上了他强夺民女,草芥人命的谎言。
人善借外物,借皮囊表象藏内里,躲在身体的躯壳里。
韩澈用狐狸掩盖神色,无人能窥得他的想法。
颜南青藏在暗处,她盯着那双露在面具外的眼,在阴影下,看不真切。
韩澈下一刻会说出什么话?
陛下举办的中秋宴出现刺客不足为奇,但这刺客一股脑冲着韩澈倒是奇了。
可惜颜易安一反常态,趁着热闹溜出宴席,她也不得不离开。
后来她寻来手下人打听接下去的事。
陛下震怒,当场便差刑部将那刺客带下去定罪,又吩咐人领韩澈去包扎伤口。
阴晴不定,又胆大妄为的国师只是摆手,嘶哑着说,“陛下,这女子刺杀也挺辛苦,千辛万苦混入皇宫宴席竟只是为了杀我这个不足轻重的人。”
陛下移开了眼。
“方才她构陷我的话我可不敢认,若是认下了,不就是说您识人不明?让我这平行不端的人做了国师。”
他拿着手帕将手上的伤口按压,“依我看,这伤口倒也不致命,就是这幕后之人得好好查查,这可是混进了皇宫。”
但那场刺杀的幕后指使始终没有下落,无人敢查出来这真正的幕后黑手。
所以,她有时候也觉得,韩澈和她挺像的,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救她。
救死对头的手下。
颜南青仗着这瞎眼公子看不见,肆意盯着他的脸。
男子听戏倒也不算认真,听了一会他便转了头,正好朝向颜南青。
颜南青不由得僵住,这人,怎么像是能看见她的样子。
但他并未有下一步动作,颜南青也正好借此机会将那男子看个真切。
全然不知自己正和一个瞎子对视。
这书局里,虞州中,大成内,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二人。
隔楼相望。
是前世人遥望现世人,也是现世人遇见前世人。
楼下的说书人正继续说着。
“雨夜惊魂,却说这苏云死不瞑目,突然又活了过来。”
众人哗然,终于听到真正想听的。
颜南青心尖抖了抖,若是知晓今日的戏份,她定不会随着明溪月来此。
她并非死不瞑目,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十几年情谊,被猜忌斩断。
“这前世种种不过黄粱一梦,她这一觉醒来,竟是回到三年前。”
那并非梦,那是她终其一生也不愿离开的现世,她从黑夜里睁开眼回望上一世,似梦,却不是梦。
只是跳还到结局的七年前,她也的确恍惚过,那是梦中预兆,还是说世上真有上天垂怜一事。
瞧见一切向着梦中的轨迹循去,她便知晓,原来她并未被上天遗忘。
“昔日冤屈,旧时恩情要如何了断?”
“是先报了前世他人送碳之恩还是先讨了那负心汉的命?”
颜南青怔怔盯着男子,前世仇她前世已报,可前世恩,算是还了吗?
“欲知后事如何,还请各位看官容我休息片刻再分解。”
惊堂木一拍,这凡间还给众人,将颜南青惊醒,她移开视线,而此刻,明溪月也看见那二楼的那男子。
她扯了扯颜南青的袖子,“阿昭,你瞧,那人应就是宋豫了。他身边那侍卫穿着便是陈王府的。”
“奇怪,那宋公子怎么看着像是有眼疾?”
颜南青也奇怪,传说中的宋豫怎么会是瞎眼的?陈王将他藏得很好。
也难怪她会认错人,宋豫与韩澈是表兄弟,自然相似。
韩澈如今应当还在京都解决前几日司天监的事。
颜南青弯下腰在明溪月耳边道,“姑娘,如今我们见到宋二公子了,便快回去吧。”
她此时生出些逃离这男子的念想。
明溪月拍了拍她身侧的椅子,“阿昭,我们听完这故事便回,你也坐下吧。”
颜南青拗不过她,只好答应。
一道视线在她身上停留,她四处巡视,未寻到那目光的来处,或许是她今日心神波荡,有些惊弓之鸟。
那说书先生休息了有一盏茶的时间,故事再次开始。
颜南青这次听得入神。
重生一事是鬼怪之谈,但却能全了那有仇报仇的心愿。
重活一世,她万分珍惜神明给她的第二次机会,只想远离京都。
前世一切与她而言已是过往云烟,与其想着今生还未上演的仇怨,还不如想法子避免猜忌怀疑,早早逃走。
二楼上,男子的目光仍落在颜南青身上。
果然不负他所料,她果然来了。
倒是少见她穿女装出现在青天白日之下。
就算是戴着面纱,他也能第一眼认出她。
“世间仇恨,你报完了我来报,轮番上演,循环往复,直教人不如从源头斩断,得个一干二净。”底下传来说书人的声音。
源头?
男子轻笑一声,这源头可是被埋在深处,要将它挖出来,怕也只有以身入局。
他懒得听说书人继续说下去,左右不过是些大团圆的结局,难道还真能叫那女子杀了她前世相公?
站起身,抚平衣裳皱纹,侧头吩咐手下人将那话本子买上,他又问了句那说书人的名字。
这名字入耳,倒是让他再次看了眼那说书人,市井相逢,唏嘘不已 ,往日探花郎,今朝说书人。
带着书走下楼,经过颜南青时他脚步加快,逃也似的离开。
可不能让这暗卫发现自己到底是谁。
“啪!”
“有道是,天道不容负心汉,愿教痴女换来路。”
众人从故事中醒来,纷纷为那苏云报仇雪恨痛快不已,颜南青抬起头,也想瞧瞧那男子是和神情。
但那人却早已消失不见。
一路上,明溪月都在询问颜南青她对宋豫的看法。
颜南青不明就里,说那宋豫瞧着像是个有教养的贵公子,只是稍显懒散了些。
明溪月捂着嘴偷笑,颜南青低着头瞧见她笑弯的嘴角,回想自己方才并没说错什么话。
回明府的路上,颜南青看到许多背着行囊的百姓,“小姐,这些是回虞州的?”
明溪月摇摇头,“这些,是想出虞州的,”末了,她似乎是想到什么,“阿昭,今日是小年,我便允你一天假,你今晚可晚些回府。”
明家向来对下人不薄,也因这次不知有多少人挤破了头也想挤入明家。
颜南青甚至想过,若她七岁那年没去京都而是入了明府,她每日干活该有多轻松,活少钱多好不快活。
将明溪月送回明府,颜南青便向她告假离开。
但她并没回西南小院,而是向城门方向走去。
年关将至,粉紫色云层里飘出细雪,落在挨家挨户房檐上,将虞州埋在其中。
城门只零星几个百姓背着行囊,挤在守卫桌前,苦苦哀求。
“官爷,行行好吧,我已有一年没回家了,家中老母卧病在床,我得回去尽孝。”
“是啊,官爷,大家也要回家。”
为首的是个体型稍胖的守卫,他挥挥手,走到城门口旁贴着的告示旁,“各位瞧瞧,不是我不放你们走,城外盗贼猖狂,刺史也是为了你们好。”
众人见状,又想起前几日大街小巷听见的传闻,互相交换眼神,也只好叹息一声,拖着行囊走了回去。
这戏码每日都会上演好几次,街角处的一位蓝衣男子将一切尽收眼底,掏出笔墨在本子上划了几道。
他数着纸上的姓名,“李越,薛仁,白三,”念到末尾那个名字时他停了停,“房瓶。”
颜西深叹息一声,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他将笔收起来,手被冻得通红,他将手又收进袖子中,正准备悄无声息离开,转身便撞上颜南青。
她轻轻点头,拉着颜西深又看了一会。
“看来,就算是今日,这城门也开不了。”颜南青道。
颜西深紧张起来,“南....陆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颜南青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她掌心,“今夜是小年夜,我来接你回去。”
颜西深眼眶微红,他是个容易被感动的人,更何况现在身处虞洲他们几个兑泽之人只能互相抱团。
“陆姑娘,我们回去吧。”
颜南青微微一笑,二人转身离开。
“小深,你这性子是怎么做到能在虞洲情报处的?”
颜西深吸了吸鼻子,“因为阿北。”
颜南青了然。
兑泽和其他暗卫组织最大的不同就是,组织不会抛弃任何人。
但免不了有的暗卫总是完成不了任务,于是侯爷提出,这些暗卫可以向督使申请一个伙伴,美名其曰互相帮扶。
颜北云和颜西深便是如此。
二人一同执行任务,无论好坏两人同担。
但这个规定也有个问题,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可以帮扶自己的人。
显然,侯爷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毕竟兑泽有言,兑为泽,隐渊映万象;同袍同泽,死生共赴。
颜南青就没有此等烦恼,她前世几乎没有未能完成的任务。
写这一章的时候卡了好几个月,这一章发出去后就没存稿了(哭)要开始过上每天努力更3000的日子了!
好想直接写到结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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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和瞎眼公子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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