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鸦群。”说话的人是乌鸦，不知何时她已经睁开一双金色的眼瞳，目光锐利地望向窗外，“乌鸦是聪明而敏锐的动物，这么大规模的移动……”
随着她的话音，她的肩头竟突兀地浮现出一只同样通体漆黑的三头鸟，精明的眼睛，富有光泽的尖锐鸟喙，菲十分默契地抬起了玻璃窗，那只三头鸟扑啦一下越窗飞出，几下振翅间便已经翱翔到了树林上空，它没有靠近鸦群，而是在铁轨周围数度盘旋。
鸣叫声传了进来，三角帽下乌鸦本就严肃的眉宇皱了起来：“废墟中有异动，是腐海眷属！”
话音未落，她人便已经站了起来，伸手从身后的座位拿起她硕大的方形皮箱。
露娜一头雾水：“啊？什么腐海？眷属又是啥？”
“露娜！嘘，嘘！”菲赶紧拦住她：“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她们的对话声一直不大，澍一直留意着车厢角落里的男人，他似乎睡得很熟，呼噜声不断，对周遭的变化全无感知。
拉弥亚迅速下达了部署：“乌鸦，首要目标是封禁物，次要目标是整列火车。”
乌鸦将皮箱平置在车座上，啪嗒两声轻响，锁扣跳开，她翻开箱盖，从里面取出了一柄约有小臂长的黑铁镰刀，镰刀下连接着盘卷的锁链，锁链另一头则是一只铁铐。
她将铁铐扣在了手腕上，铁链卷在臂间，发出哗然声响，“明白。”
回应的话音落下时，漆黑的衣袍便已经消失在车门外。
澍的视线看向了自己放在置物架上被白布层层包裹的大剑，很显然她的武器不便于在车厢这样狭窄的地方施展，相比较于她以往战斗的旷野，这里并不是她擅长的作战空间。
——有太多的人，太多的变数和饵食。
但她仍站了起来，拉弥亚开口道：“猎人小姐，你的任务是待在这里，确保我的安全。”
澍已经一手抓住了剑柄，白色的亚麻布顺着她的手腕垂坠，她没有回头，语气有些讥诮：“为什么？因为你是我的雇主，我需要确保你活着才能拿到报酬？”
拉弥亚挑了一下眉，微笑回应：“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并不会在意目标之外的死活。”
“通常而言是的。”白布条在她的座位上松散成堆，雪亮的剑尖倾斜垂地，澍侧过脸，露出堪称锋利的下颌：“对于我这样的人而言，生活总是只有这样或那样的目标，只能选择那个相对而言不那么恶心的。”
譬如说，她不喜欢打白工，但她更厌恶肮脏，尸体、血泊、哀嚎，令人不爽。
又譬如说，那名拦下的守卫让人讨厌，火车票昂贵，三明治也贵，但味道不错，蔬菜新鲜脆爽，回味很甘甜，她喜欢那个，如果有机会她会再买几个，带回去给莉莉、瑞文和朱诺尝尝。
关上车门，车厢连接处劲风袭面，卷起她的衣袍和发尾，她单手扒住箱体探出半身，便看见火车车尾下的铁轨上涌上了大片肉色蜘蛛，那蜘蛛约莫与孩童头颅一般大小，顶端生长着三两只拳头大的白色眼珠。
此时火车的末节车厢刚刚经过马镇废墟，那条身形怪异的腐海眷属正从自己的头囊中抖落下最后一只寄生肉蜘蛛，纵身一跃，从树林中飞扑而出，几十条细长的勾爪紧扒铁轨，几乎是贴地飞行，速度奇快！
砰！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枪声从尾端响起，从澍的角度只能看见飞溅的肉汁，却看不见弹道，想来执枪的人此刻应该正站在车厢内部，距离那群肉蜘蛛十分之近。
车顶上锁链破空之声不绝，锐利的黑铁镰刀当空旋舞，锋刃卷成十字，凌空砍断了那眷属伸向车厢的一截长爪和三四只缀连的肉蜘蛛。
但那也只是短暂的减缓了腐海眷属和蜘蛛群行进的速度。
一声空洞的戾叫从空中传来，那只三头鸟抓着两只肉蜘蛛飞到了火车上空，鸟爪松开，蜘蛛坠向车厢，在接触到瓦斯灯光的瞬间便腾起一阵火光，仅仅数秒那肉蜘蛛便化作了灰烬。
很奇怪，澍想，通常这些亚空间眷属不会在白天出现，阳光会削弱它们的活性，它们只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活动，即便是在黑夜里，它们也不会主动接近有火种的地方，火焰是它们的天敌，女神的庇佑更是它们绝无可能突破的结界。
虽然这里已经远离了罗伊尔城，但这片中央领土仍是火焰女神信仰最强盛的土地，有原初之火的巩固，现实世界与灵界的边界应该十分稳定，这些腐海眷属又是怎么从灵界进入现实的？
“吱吖吱吖”的摩擦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车厢上的瓦斯灯晃动得越来越厉害，火车正在全力提速，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剧烈震动从车底传来，车轮发出轰隆锐鸣，两道摩擦出的火星出现在尾部车轮之后！
澍俯身倒悬，头探入车底，看见难以计数的肉蜘蛛正前赴后继地涌上火车底部，它们藏身在车底阴影中，覆盖了车轮与连杆，一部分露出车厢的蜘蛛飞快地被瓦斯灯光灼烧，一颗颗火球从旁滚落，摔砸在铁轨两侧的碎石之上。
这些亚空间眷属无法进入车厢内，但它们可以啃噬车体，只要数量足够，就能在它们被全部烧光前截停这辆火车。
“当心了，猎人！”
脑后传来一声清晰的警告，澍立刻起身回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穿火车驾驶员制服的女人正倚靠在车头护栏内，嘴里叼着卷烟，肩上扛一把蒸□□，脚踩着一只倒空的圣油桶，冲她眨眼的同时，她单手在铁栏杆上划燃了一根火柴，偏头点燃烟卷。
一缕白烟袅起，火星从她两指间飞出一道抛物线，落在铁轨中。
轰然的火焰从火车底部汹汹蔓延，滋滋啦啦的燃烧声伴随着车轮不断碾爆肢节的震动，一路烧到了车尾。
“重新介绍一下，‘火焰号’。”女人眯着一只眼，享受着香烟：“罗伊尔城的第一台蒸汽火车，全列车厢都加铸了防火钢板，腿脚强劲，心脏火热，再跑二十年不成问题。”
锅炉间的窗户突然拉起，一张满是黑灰的脸探了出来，不满地喊：“是三十年！至少三十年！”
“还有，你该戒烟了罗斯！不然还没等到接任玛丽的闸把，你就得躺在医院里了！”
“真啰嗦啊亨利。”罗斯哼笑了一声，两脚一蹬，利索地爬上了车顶，以坐姿瞄准车尾，嘟哝道：“人生在世，总有一些日子是特别的，需要点取悦自己的仪式。”
她拿起胸前的圆环十字在唇边亲吻了一下，半眯着眼抬高枪口。
尽管作为火车的驾驶员她的灵感原就高于普通人，又借用圣油和咒文临时提高了自己的灵视，但在她的视野中，那些污秽之物看起来仍旧只是模糊的一团，像是烟雾中若隐若现的一道阴影。
车尾的锁链镰刀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大网，偶尔那刀锋处有火星迸溅。
如果换做普通的受赐福银弹，在这个距离下也只是给守卫者们的工作增加负累，但还好她的枪是特别的。
罗斯嘴角勾起，来尝尝看吧邪祟们，火车组的特殊改装武器——火焰爆发者二号。
嘭！的一声枪响，一颗圆形黑弹从高抬的枪口中射向天空，在那阴影的上方接连发出三下爆响，烟花般的火光像雨水落下，迅速在那庞大的阴影上引燃微小的火团。
这或许当不了决定性的战力，但已经是她们能做的全部了。
罗斯看向那个猎人，半开玩笑地说：“有时我真好奇你们眼中看到的那东西长什么样。”
说完她又立刻摆了摆手：“开玩笑的，千万别告诉我，往后的日子我还想睡个好觉。愚昧和无知是女神赐给凡人的福祉，不是吗？”
澍自然不会告诉她，那头腐海眷属已经是强弩之末，那发燃爆弹消耗了它最后的生命力，但这时候却也是最危险的，它们会用尽一切办法扩散自己的污染，就像现在这样。
铁轨上的怪物已经褪去了浑身的甲壳，犹如溶解般，看起来就像一坨融化的肉瘤，从中不断延伸出具有血肉质地的触肢，宛如一根根臂粗的血管，深深扎进它所能触及的所有厢体缝隙，火焰不断燃烧着，腾起的灰烬在半空漂聚，看起来就像一张狰狞嘶吼的怪脸。
即使是哨兵也难以避免受到精神污染，如果是普通人，哪怕看一眼大概就会陷入癫狂。
而根据她的经验来看那怪物马上要自爆了，被那些污浊的血液接触不仅会污染人的精神，还具有强烈的腐蚀性，一旦沾染到火车上，不仅会成为标靶，还会持续性的影响蒸汽核心的运作，如果核心反应釜中毒停摆，这车人才是真是悬了。
澍当即问：“火车还能提速吗？”
罗斯想都没想：“当然！已经在加速了，让老奶奶冲刺，总得给点时间热身吧！”她就是上来尽可能拖延一些时间的。
澍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说实话能在腐海眷属这样的攻击下还维持着火车的运行，还能提速，车上的牧师起了很大的作用，只怕刚才在祈祷室里，她念祝祷词的嘴都要念麻了。
澍蹬地一跃，直接翻上了二等车厢的车顶，就在站直的一瞬，空气变了。
就像眼前骤然蒙上了一层烟霭般的帷幕，视线里的一切顷刻变得阴森起来，就连风中都仿佛夹杂着难以听清的絮语，阳光被层层乌云遮挡，宛如晴空之间忽有暴雨将倾。
不是她的精神污染导致的，是天，真的阴了。
——要起雾了。
唇边的烟卷燃尽最后一点火光，几乎烫到了她的皮肤，罗斯维持着执枪的姿势，有些怔愣地看着铁轨后方，那朦胧的烟霭愈来愈重，像是一场将至的风暴。
“灰烬之潮……”
她低喃了一声，紧接着犹如惊醒，俯身朝驾驶室里大喊了一句：“灰烬之潮要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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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chapter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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