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塬引发的话题不仅让景超暂时失去了表达的机会,同时也失去了吃晚饭的空档。他低垂着视线,蹙起眉头盯着桌子上的一盘堆满辣椒泛起鲜亮色泽的鱼头沉思,两只手不知何时又习惯性的围成圈搭在桌面边缘;他静静地听着对面的荆塬讲述着前几个季度对手在海外业务采用的围拢紧逼打法,说到紧要时刻,她将右手掌立起有节奏的前后摆动,帮助她理清思路;荆塬一口气讲了有40分钟,最后口干舌燥地仰起头喝光水杯里的水,像是又经历了一遍恶战;她身体前倾,两手撑住桌子的边缘,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景超的一举一动,生怕他漏掉一句关键的信息;
“那天我们整个部门全员出动,一个一个联系供应商锁库存,现在还觉得惊心动魄呢。其实我做前端买家策略平时是不需要接触供应商的,但那时候也是被逼到没有退路只能一口气压到底全力拼了!好在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但这种事情要是再多来几次,无异于直接腰斩业务目标!”说完,她才注意到景超现在的神情显得很为难,刚才紧蹙的眉头拧成了结,双手放在桌面不时松开又紧握;
景超听毕抬起大拇指又挠了挠额头,冲着荆塬扯起下巴挤出微笑,他当然明白提升单个流量转化的同时需要更高质量的商品体系来支撑快速放大的交易规模;更为激进的拉新投放和用户数翻倍就能有的放矢的展开,并且这对整个海尚来讲是个更为健康和长效的选择;然而,收益越高的东西此刻越需要谨慎和克制,以及,更大的成本考量,他需要衡量利弊。
“好,荆塬,你开了一个这么大的题,总不能只靠以前的遭遇来说服我吧?你们有最小单元的数据估算吗?”他需要找一个平衡点;
“我有一些实验覆盖城市的租仓的情况,大体是可以说明问题的;如果是更接近真实情况的,我可以和寰姐申请资源做一版基础的测算。当然啦,如果是景超老板去说,那效果更好。”荆塬说着期待地将双手合上,难掩脸上的喜悦;
“如果可以的话,等这个基础数据出来了,让寰姐跟您再详细过一遍,我的品类实验放量和供应链的计划同步汇报给景超老板,这样可以吗?”
景超终于难忍饥饿拿起了筷子,对着荆塬做了个无奈的囧脸,“我说,我们吃点儿东西,边吃边说呗?”
荆塬再一看时间,已经接近10点半。她不好意思地把头低下噗嗤一笑,拿起汤勺打算给景超的碗里添上汤,才发现桌上的汤和菜已经完全凉透。赶忙喊着服务员帮忙加热,一边抱歉地和景超打趣道“完了完了,我今天闯大祸了,罪过罪过。”
景超只是淡淡地笑着,用小方巾擦着手,重新仔细地审视着荆塬;
荆塬的精神状态异常饱满,眼神坚定自信,脸上洋溢着高能量的神情,带动着整个房间的气氛活跃起来。北市的夜晚在窗外流光溢彩,在她脸上映照出鲜活的勃勃生机;景超的思绪逐渐清晰,开口问她:
“荆塬,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动作,大到我和Marvin无法承受任何一点决策失误和执行时的动作变形。你能理解这里的风险吗?”
荆塬收住了刚才的神采,她将身体靠后,胳膊肘撑在桌面手扶着下巴低下头理了整个事情的节点;她试图站在投资者的角度,在翻找着其中任何会产生风险的事项;
第一,景超没有当场反驳质疑她的提议,说明这个事情对他不算个全新的未知信息,提议的背景和可行性至少是经过一轮思考的,她要做的是尽量暴露一线的实际问题和无法持续下去的代价;她把这项打上了勾,done;
第二,风险和收益的评估景超已经明确了需要参考更为详尽的数据和市场分析结果,至少目前他不排斥提议,并且对长期方案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拒绝,他只需要一个看起来足够大的赢面,大到他不忍拒绝;她把这项记了个ToDo,高优安排;
第三,项目推进时的执行效果,荆塬相信海尚集团自上而下的强执行拿结果的企业文化给景超留下的印象应该是不错的,她作为一线有这个自信,而且从刚才的对话中,荆塬不止一次强调了她在推进项目时的强控能力;她把这项画了个重重的横线,务必做好;
第四,景超对自己这方的资源门槛和精力消耗只字未提,除过前面的评估结果仍不确定,更深层次的担忧应该是他的站位。从加码供应端开始执行,到之后的大规模市场扩张和用户增长,必然会引发海尚内部权责重新分配和资源争夺,毫无悬念会涉及到多个部门的协作和利益调整。那么景超要的是平衡,还是主导;她把这项打了个问号,要再向前一步;
“景超老板日常喜欢什么运动项目呢?喜欢打什么球吗?还是有氧训练呀?”荆塬抬起头微笑试着打探;
景超像是听到了不入流的笑话一样,面无表情地侧着脸看向窗外眨了眨眼,他快速又点燃一支烟,轻轻吸一口揉了下酸胀的眼睛,支起手臂让香烟在他面前氤氲散开;
“我需要一个业务伙伴,甚至是说,一个同盟。”景超一脸轻松看着荆塬的眼睛,语气却异常严肃而坚定,“除了你们日常的所谓极致做事以外,我需要这个人定期向我汇报业务一线的真实数据,周遭部门的动向和潜在的威胁,以及,绝对透明的信息共享;当然,作为回报,这个人即将会成为公司的明星,权责利必然是对等的。”
景超停顿了一下,然后补充道:“荆塬,我需要你把握住机会,毕竟,真正的机会面前,可不是人人平等的。”说完,他深吸一口,动作缓慢地将香烟摁灭在烟灰缸,以示offer内容结束。
景超的脸上显现出冷峻的神情,白净的皮肤在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他的眼神冰冷,目光如刀,嘴角微微下垂着;与其说他在等待荆塬的回应,更像是在调动了所有感官审视这场对峙,整个人露出令人敬畏的威严。
这又是一个荆塬完全不熟悉的场面,她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呼吸变得短促。她低下头,慢慢抬起手将面前的餐具一一摆放整齐,横平竖直间距有度;之后她抬起了头,盯住景超,一字一顿道:
“没兴趣,干不了!”
景超闻言,脸上的冷峻稍稍松动,随即露出了一丝不可思议的微笑,似乎对荆塬的果断感到意外又欣赏。
“这样啊。”他轻声说道,像是自言自语,语气中带着诡异的兴奋,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思考片刻后,景超点了点头,似乎对这场谈话感到愉悦。
“这个活,你还是找别人吧。”荆塬低垂着目光变得柔和,轻轻地对景超说道;
“我……更擅长推业务,让我做业务就好了。”
“好的。你跳过了今晚谈话最有价值的部分。”景超也轻轻地说道,语调缓和了许多,“不过如果你改变主意,或者有新的想法,欢迎随时找我谈。”
景超态度的转变让荆塬心中松缓了些许,但她仍然保持着警觉,静静地看着他。
这个瞬间,房间里的气氛也随之缓和下来,两人相视,都没有再说话。
稍晚,两人道过别后,荆塬在车里静坐了许久。她看着手机里景超的私人联络头像,是一个身穿滑雪服的照片,照片里的人正从雪坡顶端高高跃起,单手护住滑雪板,另一只手在侧面保持平衡与控制。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背景是蓝到耀眼的天空与无垠的雪地。
那个夜晚,荆塬不仅漏掉了数次的心跳,她彻夜失眠了。
次日,正当荆塬从叶劭寰办公室出来,迎面撞到带着电脑和咖啡的景超,与他同行的是Marvin助理,两人有说有笑的进入了劭寰的办公室;景超像是没有认出荆塬,他用一种极其礼貌极其短促的点头以示照面,随即擦肩而过。
仅仅过了一周,荆塬就收到了她晋升成功的邮件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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