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暖。
不辞坐姿豪迈,坐在廊下啃玉米,听弟弟不落在他对面模样着急的侃侃。
这一刻,仿佛一切回到了小时候。
手里啃到一半的玉米被夺走,不辞愣了愣,随即洒脱大笑:“这般重要的事除了我,也确实无人能完全做到守口如瓶。罢,让我去会会那狐美人,说不定等两日你便有了嫂嫂便说不定。”
“哥,你正经点。”
不落被他坦率的脸皮臊到。去到院落石桌前,将手里的啃到一半的玉米放进盘里,“一会见了面你别调戏她,我还有求于她,若是惹毛了事情难办。”
“你阿兄我有分寸,放宽心便好。”
一缕黄烟从地底升起,兄弟二人眨眼间从阳光正好的庭院中消失,即刻现身于落魄灰败结满蛛网的地仙庙内。
不辞余光注意到不落不自在的神色。
他了解弟弟爱面子,什么都没问,自顾自拍了拍衣上沾染的泥尘,随后朝趴在地仙石像肩膀上的狐狸作揖。
“狐仙,你看我道行可够为您疗伤?”
血色狐狸缓缓睁开眼。
它眼尾上翘,神色倦怠地打量来人时还处处透着轻佻之意。
“地仙,这就是你为我寻来的人?”狐狸无精打采舔了舔前爪,“你确定?”
听这话头不对,不落瞧了眼自家风流倜傥的兄长:“可是有何不妥?”他上前一步,问狐狸究竟是为何意。
不辞悄悄对不落翻了个白眼,你哥我能有何不妥,我看不妥的明明是她。
阿兄,稍安勿躁。
兄弟二人以仙术互相传音,狐狸撑起身子,慵懒地翘起屁股抻了个懒腰。
“在我面前还敢开小差议论,你们二人若心不诚,便别搁这儿碍我的休息。”
密术传音本不会被他人知晓,看来是他们兄弟二人面上做得太过明显了。
不落给不辞递了个眼神,恭敬道:“还望狐仙莫怪,我与兄长其心必诚之。”
“兄长?”
血狐掩唇而笑,尖细促狭的笑声让不辞想起偶然结识的黑鸦老弟,这二者笑声引人不适的感觉堪称不相上下。
他扯扯唇,“不知狐仙在笑何物?”
“笑你兄弟二人心思迥异,怎地,不允?”
“岂会。小弟率真仁善,急匆匆带我赶来替姐姐疗伤,不知姐姐伤好后想用何法子破解尤家村被下诅咒的危机?”
一个是真狐狸,一个心窍若狐,血狐怎会听不懂不辞言语间的暗示。
反问他:“你想我用何法子?”
不辞眸光挂上戒备:“说笑了,我若是有这脑子,又怎会让家弟苦恼至此。”
“既如此,废话什么,你能否学会我族秘术还尚未可知,该苦恼苦恼别的才是。”
真真是好傲的狐狸。
又讽刺他没本事又说他在妄自菲薄。
阴曹地府都查不出的事,一个七尾狐狸却敢自揽上身。倘若她真有这个本事破除他人看不见摸不着的诅咒,拥护者定众多,又怎会让自己身受如此重伤,周身还无一人守卫。
去她的途经此处。
尤家村一事蹊跷,不落心性纯善,万不能让他轻易上了这臭狐狸的当。
不辞展臂甩了甩袖摆,随后摩挲着下巴做出思索状:“我自小便喜欢四处游玩,因此见过不少奇珍异宝,自然也听过不少风流韵事。故曾听闻狐族有一秘术,需二人指尖血各滴三滴于半碗狐血之中融合,待二人于夜半相对而饮后行男欢女爱颠鸾倒凤之事,方能强体愈魄,增强千年修为。”
不辞露出猥琐笑容:“当真有此事?”
血狐讥笑:“你听闻的倒是挺多。”
“咳咳……”
在不落尴尬轻咳,略显不自然的神色下,不辞大大方方,调侃回道:“狐仙大可放心,我虽跳脱,但洁身自好。”
说罢,他用力揽过不落的肩,转身向庙外走去,“为表此心拳拳赤诚,我这就回去好好地沐浴焚香,待夜半月照之时,再来寻姐姐共赴那巫山**。”
哐当——
“哎!”
不落捂着额头踉跄后退半步,不辞眼见不对,赶紧拉他退到自己身后。
“小心!庙外设了法阵。”不辞咤喊。
他目光警惕地扫向四周,现在无论他们往哪个方向走,都会有一道门无形出现,挡在二人面前,阻拦他们的去路。
竟早有准备,臭狐狸果然居心叵测。
“阿落,快用五行遁地术!”
“好!”
少顷过去,不辞深觉纳闷,“阿落?”
他轻唤一声,无人应答,更觉奇怪。
不辞微微侧头,斜瞥一眼,这才发现跟在身后寸步不离的好弟弟不见了。
他气乐了。
这小兔崽子,让他用遁地术,结果把我摞这儿,小时候还是挨打挨少了。
“你们兄弟的感情看来也不怎么样。”
血狐动作轻巧地跳下石像,她鼻头耸动,绕着不辞漫不经心地转圈,眼睛微眯,对他的气息及道行甚为满意。
“大难临头方见人心,你啊,乖乖留下让我吸食_精_元,我会考虑留你一命。”
七条血色蓬松狐尾,它们灵活地、强势地逐个缠上不辞小腿。
“你……”
不辞猝然耸肩,打了个激灵,接着阿嚏一声,忙用双手环住自己,用力去搓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天呐,你快走开,别缠了,我对动物毛发过敏。”
“过敏?”狐狸冷哼一声。
不辞搓胳膊的动作顿住。
他意识到自己是被臭狐狸用定身术定住了,气得只能通过扭曲的神态和语气来表示深深地嫌弃,“你真不厚道,骗人骗到这份上,也不怕天打雷劈。”
“你一区区无名散仙,胸无抱负,徒留这身精纯修为实属浪费,索性让我吸食了,还能彰显点你的微末用处。”
“真能放屁!”
不辞虽在仙界是个无名小卒,甚至连神的衣角都碰不到,但他自小路见不平就送刀,抓鸡摸狗有一套,几千年修为不说多,却也能为一方带去福祉。
若不是臭狐狸卑鄙无耻欺骗阿落,他又怎会心甘情愿地上套,任她放肆。
“你若真看不上我这身道行,又怎会提前设这劳什子法阵来困住我?”
不辞绝非吃哑巴亏的性格,他自知仙力拼不过七尾狐,既然如此,不管怎样他绝不会允许自己在说话上也吃哑巴亏:“说白了,你昨夜绝对偷看我洗澡了,不然怎么会准备的如此充足。”
“胡扯!”狐狸尖声炸毛,“你也配!”
不辞:“反正扯不扯我现在都动不了了,你承认偷看我洗澡能吃亏不成。”
五行遁地术需与玄铁手杖一起配合使用。玄铁于不辞而言易得,可玄铁上刻画的五行符文乃仙家神器殿为各方地仙方便出门作业所造。遁地术是个仙皆会,不辞虽有玄铁类法器在身,但没有五行符文在,他根本无法轻易破解此阵法。
倘若拼尽全力破解此阵,粗略估计也需要半个时辰。
坐以待毙相当于等死,不辞本意图用插科打诨消耗时间,或能等到那小兔崽子中途发现身后少了个人,折返回来救自己也说不定。
奈何他能等,
血狐伤重难愈,可没时间再等了。
啪——
血狐身形爆涨,成一人高,她高高扬起前爪,半息间,将不辞扑倒在地。
地仙庙太久无人打扫。
“咳咳咳……咳咳…”
不辞被灰尘呛到的咳嗽声惹来血狐的厌嫌,狐狸抬起右前爪,不轻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闭嘴,不准再咳。”
突然被扑倒,又挨了一巴掌,不辞左边脸颊留下几道破皮血痕不说,定身术仍未破解成功。他本就是故意夸张咳嗽恶心狐狸,犯不着找死:“行了行了,你吸你吸,给我留半条命,不然我当场自爆元神,让你啥都捞不着。”
仙又如何,红尘了了,他可放不下。
血狐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沾上血星的前爪,腥味在口腔弥漫,它享受地眯起双眸,神情愉悦,勉强接受了猎物看似妥协实则明晃晃充满威胁的谈判。
血狐舔了舔他受伤的左脸颊:“识时务者方为俊杰,我不会白吸你的精元,待我伤愈,你弟弟所愁之事将会得我提点,彻底化解。”
不辞不上她的当,“不必了,我弟弟迟早会想透利害,你要吸便抓紧吸,那些凡人的事轮不到你我去大义凛然。”
“哈哈哈……”怂人的笑声再次响起。
血狐那双精于算计的瞳孔倒竖成充满压迫的黑色细线,她伏压在不辞上方的庞大身躯被一圈刺眼白雾笼罩,连带着不辞的视线也被蒙上层层白雾。
“如你所愿。”血狐兴奋地说。
话音方落,不辞骤感五脏六腑传来剧痛,密密麻麻犹如上千万根刺同时扎于经脉关窍,霎时,浑身血液倒施逆转,被定住的身体微不可闻地抽搐发颤、冷汗涔涔,眼球上翻寻不到黑。
意识愈发混沌,不辞感觉身体内有什么重要东西在渐渐流失,他意图出声挽留,却不慎咬破舌尖得两分清醒。
天杀的,狐狸吸的竟并非纯正精元!
天界明令禁止吸人修为等邪术,狐族上下对天界向来忠心不二,又岂敢阳奉阴违、违逆天道。
这七尾狐落得重伤,怕是偷偷修炼一时不察暴露,而被狐族发现所追杀。
今日,他恐要命丧于此!
腥锈味布满口腔,尚不等他想出脱身对策,骚臭气息扑面而来,熏得不辞差点没忍住直接吐出来。
然始作俑者浑然不觉,神色饕足的渐渐缩小身躯,踩在不辞脸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精神大好道:“可惜了,你的脾性甚合我胃口,若不是有要事在身,收你做个床头人也不无不可。”
“……我求你不可。”不辞虚弱道。
血狐轻轻一跃,跳到离庙门口一步远的距离坐下,七条毛绒绒的尾巴在身后来回晃动,“我还算守诺,给你留下半条命苟延残喘,也给你弟弟留下了尤家村解决之法。”
庙外阳光正好,她眯了眯眼接着说:“你低估了世事,高估了人性。”
“什么意思?”
不辞咽下血腥,尝试运转经脉破解定身术,却觉五脏六腑钝痛难忍,连动下手指头都百般艰难,“烦请解开定身术。”他喘着气请求。
血狐回头觑他那副狼狈样子,好似惋惜地摇了摇头,叹气道:“定身术一刻钟后会自动解开,至于我刚刚是什么意思,很快会有人过来亲自告诉你。”
“人?什么人?你把话说清楚!”
脖子以下的身体动弹不得,他只能努力昂起下巴去瞅门口,可费劲半天,庙内哪还有狐狸的半点影子,倒是那股子骚臭气血经久不散的让人晦气。
“该死!”
不辞讨厌自己如此被动。
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有一道略显局促的脚步声走进庙内。
来人掩去了周身气息,不知是看见什么,刚走进庙内便顿住脚步,将门外投射进来的温暖光线挡住。
不辞被笼罩在无光阴影内。
这次他不用费劲昂头去看,
也不用感知掩去气息为何,
仅凭衣物摆动声便足够了。
“她说的人是你?”
“是,如你所见。”
不辞忽觉眼眶酸涩,他眨眨眼,什么都没说,来人亦陷入沉默。
过了会儿,阴影彻底笼罩不辞,他蹲下,用袖子给躺在地上神色恍惚的不辞擦去额上因痛而冒个没完的冷汗。
“哥,你不是地仙,不懂我肩上的担子与责任,更不明白日日夜夜无人供奉之苦。”他叹了声,“诅咒一事必须解决,你也不忍看村民接连死去对吗?”
不辞缓慢地眨了下眼。
他讷声问:“不忍?”
狐狸宁知修炼禁术之事已暴露人前还敢留他半条命,不落着急脱困忘记带他一起遁地逃脱……
难怪,难怪!
从始至终,这都是一场针对他的精心算计,怕是连昨夜在庙外无意间听见的谈话内容,也是专门做戏给他看罢了。
弟弟长大了,
不仅不会病急乱投医,还算无遗策。
是他、是他自己太过多虑忧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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