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声音悦耳,玩笑间却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分寸,在青竹看来,是典型的职业精英做派。
莯离将昨日批注过的白纸递给阎王交代过千万莫要调侃的男人,汇报:“这些孩子的生平我查过了,事发当天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相约去了祠堂,然后便死了。”
青竹掀开眼皮,接过纸,看着上面被红笔圈出的名字,“单独圈出此名,何意?”
莯离瞟了一眼,“尤平。这孩子出事当天早上和家人大吵一架。先生也知道,地府只记每日行事,吵架这种非作恶的细节不会详载。本来我没太在意,主要是查完以后发现出事的十几个孩子里,只有他出门前和家人吵过架,就单独圈出来了。”
“家庭关系?”青竹若有所思。
“他是村长的儿子。册子记载,因为是长子,长辈对他颇为严苛。”
“查过村长?”
莯离暗自佩服自己的细心,“查了,往上三代都查了,没杀过人放过火,用现代话说,没啥黑料。”
还算靠谱。青竹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新来的。”
不是询问的语气。
莯离点头,秀丽面容不见丝毫紧张,“对,相当于阎王的贴身秘书。”
是个机灵懂变通的。
“很好。”青竹摸出手机,面部解锁后点开二维码,伸向莯离,“扫一下。”
莯离二话不说,赶紧添加好友。
阎王将这尊大佛描述得心狠手辣、残忍无情、脾性怪异。
依她看,怕是老板天天摸黑办公伤了眼睛。青竹先生明明主动开明,哪里残忍心狠了?
看见网名“青竹”,头像是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莯离更确信是老板在胡说八道,存心抹黑。
“申请了。青竹先生,我和你一样,微信名是本名。”莯离大大方方道。
青竹扫了眼,通过申请,“嗯,以后有事直接找你。”终于不用看那张该死的噩梦脸了。他默默补上后半句。
莯离不清楚他与阎王的嫌隙,只想着老板上心的人,身为员工自然要上心,“没问题,只要我没在拘魂,看见消息准第一时间回。”
莯离收起手机,正想自荐帮忙调查,忽听一声重重的咳嗽。
她循声转身。
是一个男人,与身旁这位风格气质迥异,却同样帅得惊人。
昊心止住咳嗽,扫了眼莯离,礼貌点头致意,随即不爽地盯住青竹,眉目间怨气升腾,“吃饭了。”
老妖怪在给他摆脸色?
青竹嗤笑一声,无视昊心眼中的冲天幽怨,侧头对莯离道:“尚有要事,先走一步。”
要事?吃饭?她能蹭两口吗?刚认识会不会太冒昧了,哎,还是算了。
莯离压下念头,笑着道别,目送二人离去时,忽想起自家老板那一成不变的黑色西装。别人也活了那么久,怎么人家穿红着蓝,鲜活有人情味,偏他整天死气沉沉,没个意思。
“切,白长一张脸了。”莯离吐槽完自家老板,转身离开。
青竹回到住处,见破败院中摆着张不知哪来的斑驳旧桌,桌上放着油亮的鸡蛋饼、白菜粉丝汤和三副碗筷。
挺好,大冬天吃凉菜,当真舒心。
他过去坐下。
昊心绕过来给他盛了碗汤,端出一抹假笑介绍:“来,此汤名曰‘义正辞严’,老板请用。”
土地夹饼的筷子一顿,不是白菜粉丝汤吗?怎么改名了?
青竹望着面前的冷汤,拿起筷子在碗边轻敲,汤面顿时热气升腾。
“想必这饼叫‘冠冕堂皇’了。”青竹夹起一块饼,看向对面的昊心。
“不,它叫‘不遑多让’。”昊心语气认真。
呵,还挺记仇。青竹看他那不甘示弱的虚伪表情,便知他心里正变着花样骂自己。无妨,反正他也不惯着。
土地一口饼差点噎住。
他再迟钝也觉出二人气氛不对。按理该缓和一下,但他选择埋头扒饭,努力隐形,祈祷神仙打架别殃及池鱼。
片刻后,昊心见青竹仍慢条斯理、若无其事地吃饭,他终于憋不住了。
“加她微信,你主动的?”
“嗯。”
“嗯?就一个嗯?没了?”
昊心去寻他时看见了。凭什么他都没老板微信,老板却主动加别人。
这是侮辱,是挑衅,是对他工作的否定!太过分了!他掏出手机,点开二维码,推到青竹面前,言简意赅:“加我。”细听,带着强压的咬牙切齿。
青竹抬眸扫了一眼,仰头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汤,起身扬长而去。
昊心这下彻底藏不住咬牙切齿了,筷子“啪”地拍在桌上,吓得土地一抖,忙端起碗,快速吃完去追青竹。
“傲慢是吧?行,我都给你记着!”他气得要死,收回手机,灌了口汤,抓起两块“不遑多让”追出去。面子可以晚点找补,工资万万不能再扣了。
尤家村虽未与时代接轨,倒也质朴安宁。雪势渐小,三人隐去身形立于村长家院中。只见一个裹得厚实的小男孩在院里欢快地绕着石磨跑跳,浑然不怕摔跤。
青竹挑眉。
村长大儿子才死没几天,小儿子竟欢声笑语,实属突兀。
“土地,熟识他家否?”
“先生,这是村长家。村里大小事都由他家定夺。”
土地目光随孩子移动,“他是村长幼子,大的那位您昨日见过,在祠堂躺着。”
青竹闭了闭眼,又是一堆废话。
昊心走到小孩跟前,上下打量,未见邪祟之气。他好奇:“村长家跟没事人似的,小的也有七八岁了吧?哥哥死了,怎不见半点伤心?”
“许是年纪小不懂事,伤心两天就过去了。”土地说。
昊心扭头看他:“你听听,这像人话吗?”
土地张了张嘴,发觉自己失言,虚心请教:“昊心先生以为何故?”
昊心勾起一边唇角,指着跑跳的孩子,笃定道:“因为,他善啊!”
土地:“……”这种说法,古往今来,当真是闻所未闻,奇葩难评。
“闭嘴!少把你看的短视频热评拿来班门弄斧。”青竹忍无可忍,呵斥完,头也不回大步走向村长家正堂,怕再听下去会忍不住动手。
昊心恢复贱兮兮的模样,跟上去戏谑道:“老板,你肯定看过,不然怎知我说的是啥意思。”
青竹无从辩驳。
他确实看过,刷到有趣视频还要翻评论区找乐子,凡人脑洞甚大,给他添了不少趣味。
他无视昊心的嬉皮笑脸,走到正堂,肃然端详起围桌吃早饭的一家人。
方桌右侧有个空位,碗筷显然用过,应是那小儿的位置。小的出去了,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位白发老妪仍在用饭。
饭菜、人、进食,皆无问题。
问题在于他们也面带突兀的笑意。
“瞧瞧,难怪小不点嘻嘻哈哈,他家大人也跟没事人似的。要不是知道他家刚死了人,我还以为走错门了。”昊心装模作样地啧啧两声,视线在正堂扫了一圈,最终定在桌上的香甜红薯上,馋虫蠢动,碍于青竹在旁,只得望薯兴叹。
土地终于觉出大不对。
小孩可归为年幼无知,大人这样算什么?也没心没肺?他上前施探查术检查三人,结果却显示一切正常。
思忖片刻,土地一拍脑门,神经兮兮道:“难不成,他们也善啊?”
噗嗤!昊心赶紧捂嘴。
青竹颇感头疼,冷眼扫向土地:“你且看我善不善?”他如秋溪般的嗓音下暗流涌动,不像玩笑,倒像想把两人从头到脚冲刷个透心凉。
“青竹先生自然是大善……”瞅见昊心憋笑的样子,土地连忙闭嘴,暗自发誓要与昊心保持距离,免得被其歪理坑害。
昊心夸道:“学以致用,你很不错。”
“…不敢不敢,您才是真不错。”
“肃静!”正事要紧,青竹没空听二人扯皮,“再多言,你们俩一起滚。”
旁边两人默契噤声。
青竹审视完三人,莫名绕着宽敞正堂走了两圈,随即走向他们日常起居的卧房。
“等等我。”昊心恋恋不舍地又看了眼红薯,快步跟上,正经推断:“村长家莫非仗着有两个儿子,不愁传宗接代,便有恃无恐,觉得死一个无所谓,伤心两天就放下了?”
“不会。此村思维守旧,放坏一道菜都要念叨几日,何况是人。即便不疼这儿子,短期内也难以做到谈笑自若。”
青竹否定,顿了两秒补充道,“况且他们身为一村表率,为免落人口实,装也会装段时日。”
昊心:“村长一家连样子都懒得装,怕是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人最不缺的,便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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