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车内,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空气被蜜糖浸过,甜得路文文知趣地升起前后排之间的隔板,给两人留出私密空间。
世界割裂成两半,一半是无关紧要的别人,一半是如胶似漆的她们。
鹿书林像一只偷尝了奶油的猫,餍足地蜷在安逸身侧的座位上,头轻轻靠在安逸肩上,脸上未褪尽的红晕是晚霞留下的吻痕,嘴角噙着一抹甜蜜,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安逸衬衫一角。
车内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飞速倒退,像一串串被拉长的霓虹糖丝,世界从未如此安稳静好,仿佛被装在水晶球里轻轻摇晃。
安逸一手揽着她,另一只手随意地翻看着手机邮件,沉静专注如深海。
鹿书林沉浸在幸福余韵里,忍不住轻声呢喃:“你怎么想到的…迪士尼烟花?还让文文骗我说有品牌方…”
想起路文文狡黠的眼神和那句“迪士尼也是品牌方”,她忍不住又笑起来。
安逸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眸光在昏暗中流转,宛若暗夜星河,格外柔和。
她抬手,用指腹轻轻蹭了蹭鹿书林微热的脸颊:“你不是说过喜欢?正好今晚有特别版。”
理由简单直接,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用心。
鹿书林的心又被熨烫得服服帖帖,她蹭了蹭安逸的肩膀,满足喟叹:“嗯…很喜欢…特别特别喜欢。”
她指的是烟花,还有...
为她准备烟花的人。
安逸没再说话,只是收紧了揽着她的手臂,继续看手机。
车内重归寂静。
鹿书林闭上眼感受这份安宁,然而,就在这静谧的幸福中,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异样,如同投入洁净镜面的一粒微尘,渺小却醒目。
安逸…
似乎太平静了。
为她策划了这样一场盛大的惊喜,经历了烟花下那样动情的拥吻,此刻的安逸,却只是平静地看着邮件,邮件更重要么...
她的反应,更像是完成了一项精心安排的任务,然后迅速回归到了日常的轨道,这与鹿书林此刻内心仍在翻涌的、澎湃的幸福感,形成了微妙反差。
鹿书林甩甩头,试图驱散这点小小的不适。
安逸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她内敛,不擅长表达,能为自己做到这一步,已经是破天荒了。
她努力说服自己,将头更紧地依偎过去,用身体的靠近来填补说不清道不明的空隙。
回到中粮,梦幻的童话氛围被清冷的客厅取代,幡然醒来的让人从温暖云端骤然跌入现实,鹿书林主动去给安逸和自己倒水。
安逸将包随手放在玄关,走到岛台边,接过鹿书林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随口问:“综艺录得怎么样?好玩么?辛不辛苦?”
带着一丝工作询问的意味,像问一个刚出差回来的同事。
然而,就是这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三个词,综艺、好玩、辛苦,如同三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鹿书林在迪士尼用尽全力才勉强关上的、名为痛苦回忆的潘多拉魔盒。
嗡!
鹿书林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碎裂。前一秒还如同浸泡在蜜糖里的心脏,骤然被丢进炭火里炙烤,手中的玻璃杯变得异常沉重,几乎要拿捏不住。
这些词像一道淬毒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她刻意营造的幸福幻境,将她狠狠拽回那个充满尴尬、失落和自我怀疑的泥潭!
“书林姐,你和我们Wendy姐啊,长得还挺像的!尤其是眉眼!”
“舒媚姐,你说鹿书林知道自己是Wendy的替身么?”
院子门口,Wendy转身投来的那道凝望锐利的目光,以及那张与自己神似却气质迥异、更显成熟冷冽、仿佛带着安逸过往烙印的脸。
“去珍惜那个真正陪在你身边的人吧。”杭澈的话语再次割愈合不久的心脏。
这些声音、画面、话语,不再是模糊的背景,而是无比清晰、无比尖锐地在她脑海中炸开,交织成一张冰冷刺骨、带着倒刺的铁网,瞬间将她牢牢捆住,勒进皮肉,鲜血淋漓。
安逸的语气那么随意,那么平常,仿佛她鹿书林在综艺里经历的那些足以让她心碎和自我怀疑的冲击,那些关于替身的刺耳言论,那些与杭澈撕开旧伤疤的痛苦对峙…
在安逸眼里,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工作体验,轻飘飘地可以用好玩、辛苦来概括!
这巨大的反差,让鹿书林感到一种灭顶的荒谬和冰冷!
杭澈的感情无疾而终,她带着满身伤痕仓皇逃离。
难道安逸的感情…这唯一让她感觉抓住的温暖、这烟花般绚烂的宠爱…
真的只是建立在“像另一个人”的基础上?
所以,安逸才能如此平静地询问,因为综艺里发生了什么,她根本不在乎?
她在乎的,只是这个“像Wendy”的躯壳是否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一个拙劣的模仿者?
一个暂时填补空虚的慰藉?
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高清镜头下放大了清晰度。
自卑如决堤洪水,瞬间冲垮了本就不坚固的防线,直接的杀伤力,狠狠击中了鹿书林。
她看着安逸露出一丝关切的脸,此刻,心里只有心碎的陌生和残忍的平静。
安逸向她走近一步,似乎想伸手探探她的额头。
鹿书林被毒蛇咬到一般猛地后退一大步,身体重重撞在岛台边缘,手中的玻璃杯一不小心脱手,掉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摔得粉碎。
“我…”鹿书林她死死低着头,不敢看安逸的眼睛,生怕在那双深邃的、刚刚在烟花下盛满爱意的眸子里,看到让她彻底崩溃的、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清晰倒影。
一个叫Wendy的女人。
“有点累,我先去洗澡。”
她逃离现场,忘了收拾地上的狼藉,像一个被追捕的逃犯,跌跌撞撞地冲向了浴室的方向,重重关上门,反锁的声音在寂静的房子里格外刺耳。
安逸站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中。
低头看着地上碎裂的玻璃杯和蔓延开的水渍,英气的眉头深深锁紧,她要解开这道谜题。
浴室内,水汽氤氲升腾,要把所有情绪都蒸腾殆尽。
热水从花洒喷涌而下,鹿书林背靠着透着凉意的瓷砖墙,缓缓滑坐在地上,任由水流冲刷着她的身体。
眼泪混着,汹涌而下。
“烟花…她记得烟花…”鹿书林喃喃自语,声音被水声打得支离破碎,“她为我准备…那么美…那么浪漫…”
安逸低头吻她时专注的神情、温柔的力度、将她揉进骨血里的拥抱,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感官里。
如此真实,如此滚烫。
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会想这些?!”鹿书林痛苦地抱住头,指甲深深陷入发根,“倪雯雯只是随口一说…蒋莹就是个八卦精…那个Wendy…我根本不认识她!安逸她…她对我…”
今晚这精心安排的烟花盛宴,突如其来的浪漫惊喜,独一无二的宠爱…究竟是给她的,还是透过她,给那个已经离开的Wendy?
“一个替身…”这个念头是最恶毒的诅咒,反复啃噬着全身,“鹿书林,你只是一个替身…一个影子…”
爱是排他的,掺不了假。
她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个人。
鹿书林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压抑的呜咽声被水流声掩盖。
幸福来得太猛烈,猜疑便显得更加蚀骨。
烟花有多绚烂,此刻的自我怀疑就有多黑暗,她在极致的甜蜜与极致的痛苦中剧烈撕扯,找不到出口。
“安逸…你到底…有没有一点…是真的在看我?”
鹿书林抬头看着镜子里双眼红肿、面色苍白的自己,深吸一口气,用力拍了拍脸颊,试图让皮肤恢复一点血色。
她不能这样出去,不能让安逸看出端倪,快速擦干身体,换上柔软睡袍,将湿漉漉的头发随意擦了几下,披散在肩头。
镜中的她,虽然眼眶还带着微红,但眼神已经努力伪装出一丝平静,强行扯出浅浅的微笑,戴上演员该有的精致面具。
推开浴室门,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一丝薄荷清凉。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站在映着光斑的落地窗前的身影,安逸背对着她,正在打电话。
“嗯,去了解一下,这两天录制的具体情况,都有谁接触过…对…尽快给我回复。”
鹿书林的心猛地一沉,安逸在查什么?
如果让她知道蒋莹那些口无遮拦的议论,知道倪雯雯那句无心之语,甚至…知道她和杭澈那段痛苦的对峙…
安逸会怎么想?
蒋莹,倪雯雯...杭澈...
安逸会怎么对她们?
若是其他人,会把那碍眼的树砍了去。
安逸不,她会烧掉整片木林。
她就是这样的,极端,偏激,果决,不容置喙。
恐慌瞬间攫住了她,不行!
绝对不能让安逸继续查下去!
几乎是本能驱使,鹿书林几步冲过去,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安逸的腰,脸深深埋进温暖的脊背,感受着那熟悉的体温和心跳,鼻尖一酸,刚才强压下去的委屈和痛苦翻涌上来。
安逸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电话那头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但她已经无心再听。
“先这样。”她干脆挂了电话,没有转身,只是抬手覆上了腰间紧紧交握的手。
“怎么了?”安逸难得温柔,“是不是在综艺里…受委屈了?”
鹿书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体微微颤抖,她不能让安逸深究委屈的具体内容...
她用力摇头,声音闷闷地从背后传来,用安逸从未在她口中听过的、软糯又娇嗲的语调:“呒没呀…就是…就是综艺一点啊伐好白相!吃力煞忒了!”
这突如其来的吴侬软语,像一根带着细小倒钩的羽毛,猝不及防地搔刮在安逸最敏感的神经上!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作为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安逸从小听惯了这种腔调,她骨子里也避不了劣根,带着精明和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以往听到别的女孩这样娇滴滴地说话,总觉得有些刻意,甚至带着点矫揉造作的意味,会让她下意识保持距离。
但此刻,这软糯娇嗲、带着水汽和委屈的声音,是从鹿书林嘴里说出来的。
鹿书林平时说话是标准的普通话,因为大学在北京读书,强化台词训练,还会下意识带着点儿化,偶尔撒娇也是带着点孩子气的直白。
安逸从未想过,她竟然会把沪语说得如此地道,如此自然。
如此…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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