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第一天上午，只有汇报表演。
关以涵举着牌子，位置在最前面。她本来是坐着玩手机的，但是高一有个班表演《三打白骨精》十分精彩，后面的人都涌到看台的栏杆处，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
关以涵周围全挤着人，她坐不住，起身打算去后面找方冉他们。
她转身把抱在身上的包放在座位上，抬头便看到高靖宇——他一手搭着康文浩的肩，一手搭着张泽的肩，高耸地站在她座位的上一层台阶上。她心里窃喜，趁他没低头看她，她也假装没看见他们。
她在原地顺时针转了大半圈，转到最开始面向操场的方向，又把手机放进校服裤兜里，背对高靖宇，往后退到自己坐的那阶台阶上站着。
周围的同学欢声笑语，关以涵眼前全是前排同学黑黝黝的后脑勺，耳朵里只传来自己的心跳声。只是这样的靠近就足够了，在不远不近的距离里，背对他也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你下午是不是有跳远？”康文浩拍了拍她的肩膀问。
关以涵错愕地猛然转头。“啊！？”这一声倒是又吓到了康文浩。
他耸了一下肩膀，高靖宇的右手也跟着抖动一下。
康文浩笑道：“有这么好看啊，都灵魂出窍了？”
高靖宇微微低头，看着她轻轻一笑。关以涵的余光瞟到了，耳朵也听见了那声气息。她恍惚了，不知他是在笑她，还是在笑下面正表演的节目。
“你下午是不是要比跳远？”康文浩又问了一遍。
“喔……”她两颊绯红，缓慢回道，“是……”
康文浩被她难得的，呆呆的样子逗笑。方冉总是跟他说关以涵有时候很呆，这下他见识到了。
“加油加油，我下午有比赛，不能去给你加油，你好好跳。”
“喔~你下午跑100米是吧？方冉好像下午有100米。”关以涵想，康文浩人真好，多跟我说几句话，我就不用再转过去正对太阳看后脑勺了。
康文浩：“对，100和200都今天下午跑。”
张泽反手搭在高靖宇的肩上，微微向她俯身，说道：“我下午没比赛，我去给你加油。”
关以涵往后转了一点，目光技巧性地躲过高靖宇，朝张泽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跳就行，人多了我紧张。”
“你今下午不是还有引体向上吗？”高靖宇转头去问康文浩。
“女子100那会儿，错开的。”
方冉赛前怕得很，她说100米的幸运之神康萌萌不在，她心里没底，惹得关以涵和陈成也跟着她紧张，连号码牌都给她戴反了。高靖宇和班里的一些同学来给她加油，她还嫌弃得很。
“冲！冉姐出马谁与争锋！”田均遥站在跑道外笑嘻嘻地惹她笑。
“冉姐出马，一个顶俩儿~”高靖宇接道。
方冉呼着大气，不停搓着手，原地踩着脚。“你俩闭嘴！”她的语气都带了颤音。
枪声一响，只见方冉脚下一哆嗦，膝盖软了一下，跟着两边的运动员冲了出去。
来给她加油的同学的目光跟着她走，人也往终点走去接她。看得出她浑身都在用力了，但还是改变不了小组最后一名的事实。
“方冉太搞笑了。”田均遥凑在高靖宇旁边笑。
“没救了没救了，追不上。”高靖宇也笑。“看她那起跑也得是最后一名。”
突然，方冉像是被什么绊住脚一样，左脚直着一闪，整个人就朝前扑了下去。关以涵和陈成见状连忙飞跑过去，吓坏了。
她还试着站起来继续跑，跑了两步又瘸着腿走，弯着腰，手撑在腿上。
关以涵没注意到高靖宇从她身边经过，等她们跑到方冉身边时，高靖宇已经蹲在她旁边了。
“你还走什么走！”高靖宇把她往跑道外拉，“到外面坐着先把鞋脱了。”
方冉想挣脱他：“哎呀~没觉得多疼，还剩几米了，等我走过去。”两人像是拉着方冉的胳膊拔河一样，十分滑稽。
“你别说话，赶紧出来。”高靖宇更加用力把她往外拽。
这时有两个体育老师，还有一些执勤的学生会同学也过来了，关以涵和陈成被别在外围。
“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没事。”方冉的声音从人群的缝隙里传出来，关以涵看不见她的脚，也看不清她的脸，只在外围垫着脚，左摆右摆着脑袋往里探。
人群慢慢散开时，关以涵才看见她——在高靖宇的背上，两个人的嘴也没有停止斗争。
“我就说你是我的瘟神吧，你一来我就受伤。”
“是我让你这么菜的吗？”
陈成小跑着跟上去，关以涵返回去拿方冉脱下来的那只鞋。
她知道这不是胡乱计较的时候，但是她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地膈应，像是德全七八月份的大太阳，刺得她心慌气短。
高靖宇在医务室里转来转去，一会儿跟校医交流她的情况，一会儿提醒她不要乱动她受伤的脚。
她在想，要是受伤的是自己，他会不会那样背她来医务室，会不会也这样照顾她？越想越酸楚。关以涵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祈祷过康文浩能一直陪在方冉身边。
没十分钟，康文浩就来医务室了。同学们好像都得密诏似的，一个两个都有事散去。
康文浩一直在批评方冉，像个啰嗦的老干部，明明是意外事件，被他说得像方冉是个弱智，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一样。方冉也完全不反驳。
“是不是快到你跳远了？”陈成问关以涵。
“对对对，你快去吧，不用在这陪着了。小心点哈，别再受伤了。”方冉撑着坐直身子，把包起来的脚往里收了收，又对高靖宇和田均遥说，“你们也赶紧走吧，都在医务室站着干什么？”
高靖宇歪了一下嘴，笑道：“那耗子我们走吧。”一副看透方冉的表情。
方冉一把抓住康文浩的T恤下摆：“我没说他！我说你俩！”
关以涵知道，再不走就是他们不懂事了。
第二天关以涵跑800米之前，周之润听到广播就到二班来找她。他没怎么说话，只是拿着水安静地站在她旁边。康文浩也急冲冲地从后面过来找她，让她赶紧准备准备。
“吃糖了吗？”周之润问她。
“你来之前吃了一块巧克力。”
他又安静下来，看着那些与她交好的同学跟她说话。
关以涵站在跑道边故作轻松地跟他们开玩笑，环顾四周没有高靖宇，是她的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没有来，幸好接下来是男子800米，她只当他要准备接下来的比赛才没来的。
方冉嘱托康文浩，一定要帮她盯好关以涵，好好指导，不准让她受伤。康文浩觉得关以涵瘦，主观印象就觉得她很虚弱，便像个私人教练一样，忙前忙后。
“不要慌，别逞强，坚持跑完就行。”康文浩看起来比她紧张一点，让她检查鞋带系好没，让她活动活动身体，拉拉筋，“加油加油，按你平时训练的速度跑就行。”
“好。”
关以涵笑，突然觉得这样的场面滑稽，像是自己要出发去打仗了，所有认识的人都来为她送行，给她加油打气。可他却始终不会来，她自然没有足以应战的武器。
“这是什么情况？”柳兰心瞟了一眼康文浩，朝她递眼色。周之润也自觉地凑过来，像往常听她八卦一样。
“回去跟你说，一两句说不清。”
“关以涵！喝不喝水？”刚恢复平静，就听见韩奕的声音由远及近。他拿着一瓶水蹦进来，挤开了周之润。
周之润挤在人群中，在所有人不经意间，翻了一道白眼，把手里的水递给柳兰心，双手插进校服裤兜退到一旁去。
白净漂亮的周之润是那么好看，瘦削清冷的样子很是受女孩子们欢迎，就算是这样冷冷的表情，都有好多女生远远近近地看着他偷笑。
她的余光这次捕捉到的是周之润根节分明的手指。他比关以涵还要白，他的手比关以涵的手还漂亮，在她见过的所有人里，他是最配得上“冰肌玉骨”这个词的人。她有时候就会用食指点一点放在奶茶桌上的他的手指。他的手在阳光的照耀下，太像聚光灯下的压轴拍品，总会引人堂而皇之地观望。
“润润的手真好看啊！”她也会说这样的话。她不会同时夸他所有地方，但是几乎每次夸的地方都不一样，每次都是发自内心的夸，简单而直白。不像她对着别人夸高靖宇，想半天她也只会说，“我觉得他人挺好的，长得好看，学习又好。”她不是具体不了，而是怕没办法精巧而隐晦地具体夸，不然那可太明目张胆了。
韩奕又问她：“喝水吗？”
“谢谢，我不渴。”
关以涵跑了小组第二，是她超常发挥的成绩，可她还是觉得这成绩配不上全程环绕在她耳边的加油声。
她绕着在足球场折返走了一圈，简单拉伸后，面朝800米起点瘫坐下来。
他站在那里像棵误入果园的松柏，那个像小白兔一样的学姐，围在他身边跳。关以涵则是小鹿精灵，只隐隐于郁郁葱葱的林木深处。
陈成的左手背撑着下颌线，歪头望着嘴角快要坠到脚底的关以涵，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他说她只是学姐，经常给他拿高三的题做。”
关以涵颤了一下长睫毛望向她。
“早上他和康文浩陪方冉去医务室，我给方冉送早饭，方冉问的，你没在。方冉说要晚上回寝室自己告诉你的。”
“她怎么问的啊？他会不会……”
“他以为我们是开玩笑，在八卦他呢。不会多想。”
关以涵欣喜若狂，蹦着跳着走出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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