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嗡——!
低沉而急促的号角声,如同受伤海兽的哀嚎,粗暴地撕裂了朗格纳松死寂的寒夜。
罗斯科猛地从厚实的狼皮褥子里惊坐起,动作牵动了胸肋,一阵尖锐的刺痛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倒抽一口冷气,眼前阵阵发黑。深更半夜的突然出了这么大动静,十有**不是什么好事。罗斯科手指下意识地按在左胸缠紧的亚麻绷带上,那里即使隔着药膏,依旧传来阵阵闷痛。医师摸骨后断定是肋骨开裂,严禁他发力拼斗。他心不甘情不愿地从他的温暖被褥里爬起来,自从晚宴上跟艾沃尔交手受伤后,他到现在还是不敢有太大动作,想起这茬他就烦躁不已。
说实在罗斯科是真不愿意离开这么舒适的房间,阿格德尔人的营房建得比朗格纳松本地人的屋舍还要高阔坚固,橡木墙壁厚实得足以抵挡强弩,地上铺设着打磨光滑的松木板,一应设施皆为上等。最好的木炭、最饱满的麦粒优先送往营区,就连铁箍木桶里封存的都是金澄澄的上好波罗的海蜜酒。
但眼下他最好还是立刻行动起来,半个月前新换的那个年轻乖巧的情妇早已闻声惊起,在女孩的忙前忙后的服侍下罗斯科穿戴齐整离开房间,又命人牵来了他的坐骑,一人一骑冲破寒夜雾气,直奔火光摇曳、人声鼎沸的混乱码头。
远远地他就望见三艘修长的战船,如同蛰伏的黑色海兽靠在码头上,船首狰狞的龙头雕像在摇曳的火把光芒下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船上已经挤满了影影绰绰的人影,盾牌边缘反射着跳动的火光,长矛和战斧的寒芒在夜色中闪烁。岸边睡眼惺忪、骂骂咧咧的战士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冰冷湿滑的滩涂,推搡着爬上摇晃的跳板;负责解缆的水手在粗粝的吆喝声中奋力拉扯着浸透海水的沉重麻绳。寒风如同裹着冰渣的刀卷起细碎的雪沫,抽打在每个人脸上,却浇不灭这焦躁与寒意。罗斯科赶到时,他正好目睹最后几个身影正狼狈地跌进船舷。
“干什么这是!!”罗斯科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他忍着胸痛,扯开嘶哑的嗓门怒吼,“谁让你们集结的?!谁的命令?!”
“我。”
虽然回答声音不大,但罗斯科还是敏锐捕捉到了来源,他循声扭头望去,只见巴尔德两手背在背后从码头上一间木棚屋里阴着脸走了出来。
“你?”罗斯科眯起眼看着巴尔德走近,翻身下马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老婆回来让你得意忘形,忘了规矩?”
“我当然记得,我征召兵丁之前必须经过你同意,可是情况有变!”巴尔德两手叉腰用力呼出口气翻起白眼骂道,说话时一股浑浊的酒气直往外窜,“那个黑鸦氏族的艾沃尔带着她一船人跑了!”
罗斯科呆楞片刻,花了点时间反应和理解,然后皱起脸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我跑到这儿勉强能看见他们的船只。”说到这儿巴尔德气急败坏,用力跺了下脚,又骂,“娶了那个臭婆娘真是倒了血霉!”
“现在骂这些有什么用?”罗斯科毫不掩饰满脸鄙夷,“格尔达呢?”
“我把她杀了。”巴尔德狠狠说着,眼里又多几根血丝,“这贱人把我灌醉了悄摸搜我房间,肯定是你在晚宴上的行为引起艾沃尔的怀疑,才让她这么干的。这过程中艾沃尔就等在屋外,我用格尔达引她现身想把她制服,可她实在太……”
“你押着格尔达打算如何制服艾沃尔?”罗斯科突然向前一步逼近,死死盯住巴尔德挂着细汗的脸,“是让她自己把自己捆起来?还是交出武器?就我所见她那一身兵器光是卸下来就得花不少时间啊。还是说你已经唤来了守卫?你到底打算怎么制服她?”
巴尔德悄悄咽了口唾沫说:“没有守卫,我是……我把刀架在格尔达脖子上让她去捆。当然,在这之前我让艾沃尔扔掉了手上武器,高举双手跪伏在地上,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我当然清楚斯万格佛副长的实力,不然也不会拿格尔达做肉盾。”
“但你还是失败了不是吗?”罗斯科毫不掩饰满脸不屑和鄙夷,“否则你就不会半夜里兴师动众,在这儿冲我鬼叫!”
“我怎么能想到手捆上后她居然还能找机会暴起伤人?”说着话巴尔德摊开包裹起来仍然渗出鲜血的右手,“格尔达那种时候居然还拖我后腿,差点把我害死!现在好了,艾沃尔肯定飞速赶回佛恩伯格报信去了,我得赶紧拦截她!”
“你在逗我吗?”罗斯科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艾沃尔的那些手下这大半夜的要么都睡死了要么在搞女人,你居然给了她时间在从你眼前跑掉后还能把手下全召集起来上船逃走??”
“我……我刚不是说了!格尔达拖住了我!”巴尔德立刻急出一脑门子汗比划着解释道,“我知道你向来看不起我,那你还不清楚我的能耐?你别看格尔达那样,她还会些三脚猫功夫,跟着艾沃尔干了三年刀口舔血的勾当,我能打死她摆脱她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你的卫兵都死了?和你一样都是废物?”
巴尔德缩了缩脖子,声音明显弱了下去:“这不是……这不是我今天太高兴,下令让所有人都喝个尽兴嘛……”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罗斯科阴沉的神色。只见罗斯科眯起眼,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刺向翻涌的海面,那张遍布伤疤的脸在火光下阴晴不定。就在巴尔德以为他默许而准备转身时,罗斯科突然一把摁住他的肩膀,粗糙长满老茧的手指像铁钩般扣进巴尔德肩窝的旧皮甲缝隙里,然后低声问道:“你准备派多少人?”
“喏,”巴尔德朝港口外抬抬下巴说,“三十个总够了,虽然有四个斯万格佛,那也……”
“无知!”罗斯科一激动起来胸前又开始刺痛,只好压抑住情绪说,“这三十个人你先派出去,不计代价给我拦截,能拖多久是多久,再给我再找两条长船来。”
“给你找船……?”
“你这三十个人连人牙缝都不够塞,再来三十个还凑合,但是我们没那个时间,快点行动起来,别废话!管他饿狼饱狼,今天都必须得成为拉恩的祭品!”
说完他猛地转身,战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走出几步,他又骤然停下指着巴尔德——指头几乎戳到他脸上——提醒道:“你那些守在崖壁上的守卫可别光看着,只要你的弓手不瞎,甚至可以在他们离开海湾前就让他们死伤惨重。等我到这儿我得看到你的人已经准备出港,否则我就让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如果不是忌惮艾沃尔,本来征集兵员这种事罗斯科只需要派遣他的副官去办就得了,但要召集精锐就不得不罗斯科亲自出面,这是他自己定的规矩。
当然巴尔德也不能闲着,虽然巴尔德在罗斯科心里就是个摆设,但他招人的速度还不算太慢。罗斯科带着手下二十五名好手赶到码头时他们需要的两条长船也刚好准备妥当,先前巴尔德的三十人先遣队也才刚刚离港。
巴尔德默不作声地站在阴影里,看着罗斯科手下那二十五条精悍的猛士动作迅捷、秩序井然地迅速登船。接着,他发现罗斯科本人竟抱着胳膊站在原地,丝毫没有登船的意思。
“你这么强,不亲自去一趟?”巴尔德将罗斯科上下打量一番问,“不会是那个时候伤的太重了吧?”
罗斯科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然后从队伍后头走向巴尔德,巴尔德登时产生了转身就跑的冲动,可他两条腿就像被钉在地上似的动弹不得,眼睁睁瞪圆眼看着罗斯科来到他跟前,罗斯科用他那跟友善毫不搭边的淡色眼珠死死盯着巴尔德,瞪得后者后背心上瞬间出了层冷汗。
“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罗斯科说着双手看似轻柔地抚上巴尔德脸颊两侧的下颌和脖颈,接着骤然发力攥紧咬牙切齿,“我就算只剩一只手捏死你也是轻而易举,明白吗?”
巴尔德喉咙里挤出“呃呃”的声响连连点头。
“很好,”罗斯科顺势一把将巴尔德肩膀搂住,手臂依旧如铁箍般勒着他,另一只手指向漆黑的海湾,“那咱们就在这儿静观其变……”话音还没完全落下罗斯科淡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远方的海面上猛地腾起一片吞噬了半边夜幕的、 金红交错的冲天烈焰,火光瞬间将漆黑的海水映照得如同沸腾的血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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