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兰蒂芙完全不害怕,那定然是假话。但她强忍住了后退的冲动,绷紧面容说道:"我是来提醒您,请您不要在关键时刻打乱节奏,甚至毁掉原本为您精心布局的计划。”
“你在说……”
韦兰话到一半,被斯蒂比约恩抬手制止。国王微微眯起眼,皱着眉打量兰蒂芙。塘火因久未添薪而渐弱,光线晦暗不明,一时间,寂静与寒意几乎令人窒息。韦兰犹疑而不耐的视线在兰蒂芙与斯蒂比约恩之间来回扫视,直到斯蒂比约恩打破沉默:“韦兰,你先退下。我们的事既已谈妥,你该去准备远行事宜了。”
韦兰难以置信地看了眼兰蒂芙,或者说,剜了眼兰蒂芙,然后他才撇撇嘴刻意且用力地站起身推开椅子,经过兰蒂芙身边时还用力撞了下她的肩膀。
“进来吧,把门关紧。”斯蒂比约恩说着又坐正了身子,兰蒂芙依他所言扣紧门扉,但她没打算坐下。
“我要说的事,其实很简单。”兰蒂芙紧张地抄着手站好,刻意和王之间隔了一张扶手椅,然后看向斯蒂比约恩道,“我刚刚见到了艾沃尔,也跟她谈过了,现在我想讨论的不是您对她的决定是对是错,而是——艾沃尔认为你是错的,且对她是种冒犯,非常严重的冒犯,既然如此,她可能会做出超乎你想象的……可怕的事,您比我更了解您的女儿不是吗?连我都知道的……”
“对,对,我比你更了解她。”斯蒂比约恩不耐烦地打断,松开了听她说话时一直紧握的拳头,灌了口冷酒,语气变得絮叨,“我怎会不懂?我当然明白。她可是我的女儿。所以——所以我才为她精挑细选了最合适的男人。英格薇也替我观察许久,确认戈德温是整个佛恩伯格——恐怕是全世界——与艾沃尔最亲近、来往最密的男人。因此我才选他。”说到“所以”时,斯蒂比约恩总是加重语气,“我以为自己考虑得足够周全,没想到艾沃尔仍不满意。这么大的姑娘了,心思还是难猜啊。”
兰蒂芙一听这话喉头就有些发酸,没等她再开口斯蒂比约恩又主动问道:“你刚才说让我不要打乱计划?那是什么意思?艾沃尔……是不是向你透露了什么机密?”
闻言兰蒂芙立刻又紧张起来,她赶忙在刚刚韦兰的座位坐下来认真地看着斯蒂比约恩说道:“是,我不否认。毕竟此事关乎您的安危与荣誉,我作为您的儿媳为此竭尽全力难道不是应当的吗?是我主动向艾沃尔打听的,她无法拒绝我希望为您尽力的要求,不过她对我透露的也不多,她只是让我——小心英格薇。”
说完兰蒂芙忐忑地看向斯蒂比约恩,后者没有急着回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兰蒂芙,还好这种令兰蒂芙十分不安的盯视没有持续太久,斯蒂比约恩就开腔了:“这透露得够多的了。”
“我也不愿意相信,但您不能冒任何风险,还是这样近的风险,”兰蒂芙努力稳住自己越发紧张的心神继续道,“艾沃尔马上就要查出真相了,一桩婚事有必要以危害您的切身安全为代价么,虽然我此言或有僭越,但您对黑鸦氏族、对佛恩伯格,乃至对吕家菲尔克都至关重要。任何您的臣民都不愿为一桩婚事让您涉险,我自然也不例外。”
她在此处隐晦地援引了《埃达》中的警示故事,也不知斯蒂比约恩听出来没有。
斯蒂比约恩抿了抿嘴,又挑挑眉移开眼神,指尖在杯壁上敲了敲说:“我是那种拎不轻的人吗?更何况这关乎整个氏族和领地的稳定,我只是为艾沃尔的终身大事操心了太久,我以为她有了爱的男人,高兴得想要立刻成全他们,也了了自己的一桩心病,没想到啊,好心被当驴肝肺,做父亲可真难,无论是对儿子还是女儿。”
别的不好说,但兰蒂芙确信这最后一句绝对是斯蒂比约恩的真情实感。她向前倾身,微笑道:"没那回事。艾沃尔仍是敬爱您的。若非如此,她不会抱病夜以继日为您揪出危害您的细作。她爱着您,毫无疑问。她祈愿您的寿数如您的统治般长久。您看得见她有多拼命,不是吗?您可曾想过,她执意不嫁,是为尽可能留在您身边辅佐您、保护您,报答您的养育之恩与救命之情?固然两情相悦是美事,但若感情坚贞,又岂在朝朝暮暮?您大可将眼下棘手紧要的问题先行解决,再慢慢理会艾沃尔与戈德温之事。”
“呃嗯,”斯蒂比约恩用力呼出口气微微点点头,“其实我刚刚就是这么想的,如我所言,我确实太急了些,关心则乱嘛,既然如此,你去替我看看艾沃尔吧,她现在肯定不想见到我。”
“只有您亲自现身才能打消艾沃尔心里的怨恨,她想看到的是您,不是我,”兰蒂芙嘴角笑涡更深,眉梢眼角甚至漾出一丝慈和,“我敢说她看到您的瞬间就不再生气了,她会知道您一直都在为她着想,但我?我不行,接下来如果是我出现在她面前,我会破坏掉你们父女间最好的和好机会,而且我……我本来打算去斯塔万格……”
“哦,对,祭祀用牲畜,”斯蒂比约恩把空杯一推往后靠在靠背上,一只手顺势搭上扶手,“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立刻出发去找艾沃尔?”
“当然,你们之间的误会当然是越快解决越好啊。”兰蒂芙脸上浮现出殷切的期待,让斯蒂比约恩都无法挑出一丝虚伪之处。
“行吧,我心里有数,”斯蒂比约恩抬眼瞥了兰蒂芙,疲惫地挥了挥手道,“你不是赶时间吗?你也该走了,别误了大事。”
“我马上去收拾。”兰蒂芙站起身笑容比进来时灿烂多了,“我相信你们父女俩肯定能和好如初,很快。那我就先告退了,我其实还没开始准备,我很快就会搞定,祝您顺利。”
说完,兰蒂芙欠身一礼,离开了斯蒂比约恩的视线,踏出会客厅
斯蒂比约恩盯着桌面上那杯彻底凉掉的酒杯,突然咬起牙用力锤了下桌面。
找到目标时,虽然斯蒂比约恩很不愿意承认但他就是不得不承认兰蒂芙的直觉很准。
斯蒂比约恩在兰蒂芙走后也就在房间里又生了一小会儿闷气,然后就动身叫上护卫外出寻找艾沃尔,接着他就在看起来即将启航的克纳尔货船上看到了艾沃尔。也就是说,在艾沃尔摔门而去到斯蒂比约恩外出寻找这么点时间,艾沃尔居然已经收拾好行囊找好了船家准备——又准备离家出走了。
斯蒂比约恩翻身下马,回头命护卫马尔迪离开并牵走他的坐骑。马尔刚表示异议,斯蒂比约恩便猛地凑近他,压低嗓音切齿道:“怎么?你觉得我会第二次在自己的码头上被敌人掳走?还是认为你们的好副长是个废物?”
马尔迪不敢多言,依王命转身牵走斯蒂比约恩的坐骑,尽管他仍无法理解国王为何下此命令。
马尔迪不敢再多话,照着王的吩咐掉头离开顺便把斯迪比约恩的坐骑牵走,虽然他还是无法理解斯蒂比约恩到底是为什么下这种命令。
她居然是来真的——斯蒂比约恩边强迫自己走向那货船边走边想,这么利索这么……决绝,真是幼稚,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的孩子真是太幼稚了。比装装样子吓唬家长更幼稚。
海风带着咸腥气息扑面而来,吹动斯蒂比约恩额前的散发,风声中夹杂着海鸥的鸣叫、海浪拍打岸边的声响以及远处船工的吆喝。他抬头见到艾沃尔站在大船高昂的船头,她的身影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异常孤独,海风将她白金般的长发吹得狂乱飞舞,巨大的行囊负在她肩上,看外形收拾得还挺齐全。而她平时很少穿在身上的斗篷猎猎作响,像一面即将飘远的旗帜。斯蒂比约恩当然会注意到平时她几乎日日穿在身上的那套斯万格佛战士披挂不见踪影,换上了一身更低调朴实的旅人装束。他重重呼出口气,抬头大声喊道:“艾沃尔!嘿!”
斯蒂比约恩能明显看出来艾沃尔的背影被他一喊僵住了。但她人却仍如船首像般钉在原地。他又往前走了两步加大了些嗓门:“艾沃尔!是我!”
他能看到艾沃尔垂在体侧的拳头骤然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失去血色。
我就知道,斯蒂比约恩心里泛起一丝得意,说到底那丫头片子不过还是拿离家出走气我罢了,她还是期待我回心转意来找她回家,兰蒂芙说的没错,艾沃尔——到底还是个小女孩,没当过母亲的女人永远是不成熟的,她只是装作很成熟而已。
“下船吧艾沃尔!我们必须谈谈!”斯蒂比约恩又大声喊道,周围有不少人投来好奇的眼光,这时一个像是船头的男人走近艾沃尔,他远远看了眼斯蒂比约恩又凑到艾沃尔身边说了什么,艾沃尔垂下头沉默片刻,简短回复了船头就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望向斯蒂比约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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