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塞，我们学校出名嘞！”
“什么？”
“你不知道吗？池塘都爆了啊，举报我们学校的杨潭建，还有他的儿子。”头戴蓝色鸭舌帽的女生贴心地理正了男生被晚风吹乱的刘海。
男生僵直着脖子任由女生摆弄：“哦，我早就说他是一件垃圾啦。”
“之前，我们只能在匿名教学评价系统里给他打低分，那种东西对他没用。但是现在，有很多人甩出证据证实他是件垃圾，这才有用啊。”女生皱眉地盯着那片又被劲风吹乱的刘海，不满地嘟起嘴。“而且现在连校外的人都知道了。”
女生一手挎着男生的胳膊，一手抓起手机点拨，翻出来不少媒体新闻。
“你看，好多自媒体都报道了这件事，连我日常关注的疑案分析博主都点名了池大。最厉害的是，无常府最大的慈善机构曙光公益基金会都发布推文，宣布会密切关注事态发展。”
男生探头，视线扫过几个标题，眉间轻皱，语气带上些许疑惑：“奇怪……事情闹得这么大，上面那些人怎么这么安静？”
“你说什么？”声音没能传进女生的耳朵里，她试图确认。
“没什么。今晚想吃什么？”男生低头问。
“花园餐厅？”
“今晚应该吃不上。估计现在排队吃饭的人已经排到餐厅外了。”男生摇头，他没这个耐心。
“学校里好吃的餐厅太少了，每次都要去学生街。”
两人边走边嘀咕，路过一餐食堂时，两人决定顺道去充饭卡钱。周六傍晚，饭堂里的人并不多，接受了五天食堂饭菜的历练，师生们总要留下两天来享受凡尘的美味。
餐具区旁有一张不大的铁桌，途径时，两人发现，上面摆放了一沓纸张。
那张桌子上，有摆过这种东西吗？
两人的视线微微上移，发现那沓海报后面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印着几个硕大的字——
【“你敢拿吗？我赌你不敢，怂.货！”】
“好狂的口气。”男生笑着哼了一声，走向那块小立牌。
那沓纸其实是一张张海报，灰黑一片的背景里独立一道银白的背影，迎风翻腾的血红披风成为海报上唯一的.艳.色，正上方的几行白字定下了海报简洁的基调——
【“勇士朱知瑾学姐为揭露杨潭建的暴行而丧.命。罪行涉及X.服.务、学术.造.假、压榨学生、非.法.收取财物等。详情见池塘举报贴。”】
正当两人惊叹于海报的大胆和制作者的勇敢时，身后的异响惹得他们回头。他们的身后不知不觉聚集了几个前来拿餐具的学生。他们越过两人，顺走了桌上的海报。越来越多的人经过、停留、拿取、议论……
“好细心啊。”
女朋友突然一句感叹，让男生疑惑地回头。
“你看，监控拍不到这里。”女生指出天花板的几个摄像头。
如两人所料，没等一会儿，食堂管理员就走了过来，没收了剩余的海报。有几个胆大的趁乱从管理员的臂膀里又抽走了几张纸。
两人步出校园，来到学生街。今晚的学生街挤满了人。池宗大学虽位于北斗里，却不在市中心，前往花天酒地、灯红酒绿的摩登都市还需要转坐几回地铁。很多学生不乐意耗费宝贵的周末，宁愿就近解决口腹之欲。
在人挤人的学生街上，这对情侣，以及更多的人都发现了异样——地上、沿街的开放式餐桌上、店铺的接待台上、被涂鸦的水泥墙上……皆可见散落的海报，和摆在一餐里的海报一样。
男生慌乱中揽过女朋友的肩膀，以躲避前方男子突然的下蹲。那人好奇地蹲在地上查看海报。
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有空位的饭馆，双腿终于获得了片刻的歇息。
“今天的人也太多了吧？”女生抱怨着店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流，不情愿地挪动座椅给来往的顾客留一条通道。
男生帮女生倒上一杯水，目光投向四周。“是啊，这个周末，大家好像都不进城了。”【进城】，即入市中心，乃池大学生们对顶着大城市的光环却活成了刘姥姥的自己的一个自黑。
“又有人开始在池塘里发帖了。”女生挪动圆凳，轻轻倚靠在男朋友的臂膀上，将手机架在两人的中间。滑动，点进页面，下滑，退出，再滑动，再点进……两人偶尔嬉笑几句，但更多的时候，脸上挂不住任何表情。
直到女生的手指不小心点中最新弹出的视频……
——————
【“采访我？”
“我们是池宗大学校媒体的记者，想做一个关于新生入学的专题采访。”
“好、好啊。我还是第一次被采访。”
“不用紧张，欢迎你加入池宗大学这个和谐有爱的大家庭。来！让我们欢迎新成员！”
“喔噢！”
“欢迎！！”
“欢迎美女！”
“美女，你好漂亮啊！”
起哄声里，女子轻笑，耳红到根。
“方便请你做一个自我介绍吗？”
“好的。大家好，我叫朱知瑾，是研一的新生。来自清潭里，是一座很小的城市。成为池宗大学的学生是我的梦想，我……额，抱歉有些紧张……”
“没关系，学姐，慢慢想，慢慢说。”
“嗯……我相信，池宗大学会教我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双唇微抿，那是一位佳人娇羞的浅笑，惹人动心，招人欢喜……
……
主角变幻，镜头不再落在林荫校道上，而是教室讲台上。
“作为一个大学生，你首先要学会做人！做人，最重要的是尊师重道。有些学生啊，课，不好好上，成绩，也不见得有多厉害，就只有那张嘴！在网上胡说八道！肆意抹黑！
“我作为大学教师，我杨潭建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任你泼我脏水，我不在意！只是我担心你们害了别人。我觉得有必要对你们上一堂思想教育课，告诉你们什么叫谨言慎行，什么叫自.由/发.言！说我把专业课上成水课？说我压榨学生？说我学术.造.假？！那个发言的同学啊，你们自己小心，小心放肆带来的后果！”
仅仅几秒便知，这个镜头是学生上课时偷录的。掌镜人的双手轮流持镜，画面偶有抖动和模糊。
“这位就是荣获‘池宗大学最佳教师奖’的杨潭建，”画面外，一道镜外音突入，视频的导演细心地作了变音处理，“竟然用核心专业课来骂人，还不确定他骂的人在不在这间教室里，浪费学生的时间……”
视频里的男人一身正装，一表人才。他双手叉腰，胸膛挺起，梗着脖子继续输出：“我堂堂院管理，研究生导师，是怀抱着传承的心态走上讲台传授你们知识的！在外面谁都要尊称我一声杨总，谁都想请我参加学术会议，谁都想和我进行商业合作，我随时可以不从事教学工作的啊。你们要怀着感恩的心情来听课，知道吧？”
“妈呀，他在喷口水。”摄影老师放大了屏幕，镜头聚焦杨潭建唾沫横飞的双唇上。“哈哈哈.靠.！他怎么这么多口水？！”
……
彩色画面逐渐隐没黑暗，全黑的屏幕里率先响起一道声音，随后，又一幅新的画面逐渐取代了黑色屏幕，一位校领导站在礼堂舞台上，身后鲜红的电子屏衬得他后背如火中烧。
“关于朱知瑾同学在学校天台自灭的事件，经调查署的调查，系因情而为。网上谣传的‘导师压榨’、‘学业过重’、‘不公对待’，甚至一些非.法.行径皆为不实谣言。请大家以调查署的通报为准，提高警惕，擦亮眼睛，仔细甄别，做到一名池宗大学学子应有的公平和正义。
“好，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有请在今年斩获多个学术研究奖项的杨潭建杨教授上台，为我们分享他这一年的研究成果及心路历程！掌声有请！”
热烈的掌声中，一道身影由远及近向舞台中央靠近。
“谢谢，谢谢大家。”
画面停留在杨潭建挥手上台的瞬间，他的笑容是多么的爽快，那敞亮的门牙连红火的背景板都示弱。
……
这时又一道声音进入，在杨潭建畅快的笑容中。
“你知道我爸是谁吗？我爸可是杨潭建，是校领导，懂？你最好老老实实地认了，睡.了就.睡.了，玩完了就玩完了，别给我搞什么幺蛾子。不然我随时可以毀了你的未来，就跟捏si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画面突然被雪花覆盖，忽又闪现不规则的条纹，偶尔穿插几副模糊影像，就像哪里出了问题。
……
几秒后，视频恢复正常，竟重回开头的新生采访。
仿若刚刚的一切只是一个剪辑错误。
“最后一个问题，学姐，您的梦想是什么？”
“成为池宗大学的学生啊。”
“您做到了，那之后的梦想呢？”
“嗯……还完助学贷，然后……然后，穷游全国，我想和不同的人交朋友。”
“谢谢学姐接受我们的采访，您一定会梦想成真的。 ”
“谢谢！”
双眼细眯成一条缝，笑颜如此烂漫，是远胜那日金辉的绚灿。
但，夺目的娇颜转瞬成了黑白照。
照片隐没，黑屏中缓慢现出白字——
她自泥潭来，身洁挺秀归
为英雄哀悼，让勇士瞑目】
——————
……
周六夜晚九时许。
“哎？我上不去池塘了，你们呢？”
“怎么可能，我刚刚才逛——我也上不去了。”
“我也是。‘目前系统正在升级维护，将暂时关闭网站，开放时间另行通知’……”
“所以……朱知瑾的事情是真的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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