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成了某种习惯。
有时候是项目结束后的顺便聚餐，有时候是忙到深夜后一顿来不及吃的宵夜。频率说不上密集，但也足够让人适应。
两个人的对话也不再只是接口、日报和进度。
有时候会聊到新闻、书、朋友，偶尔聊到彼此小时候的城市或养过的猫。他们的话题没有逻辑，像水一样流淌，有一搭没一搭，却意外地舒服。
那天饭桌上的气氛也是轻松的。顾白峻夹了一块鱼肉放进碗里，语气漫不经心地问：“你上次送我的生日礼物，我收到了。”
齐夜昀一愣，随即点头：“嗯，是的。”
“我后来查了查，那个表挺贵的。”顾白峻低头拨了一下筷子，像是随口说的，“去官网看了下，好像六万多？”
齐夜昀手里正握着一片菜叶，动作顿了一下。
“你当时送我，我还以为是那种定制款模型，结果好像是真表？”顾白峻看向他，“你是特意买的吗？”
齐夜昀嗓子动了动：“……是。因为上次你送我一个设备，我当时挺高兴的，就想……”
“可我那个才七百块钱，在学校渠道就能搞到。”顾白峻轻声道，“你送我那个，太超出正常范围了。”他顿了一下，语气没变，但目光柔下来：“你买完那只表之后，生活上有没有吃力？我其实那段时间还挺内疚的，怀疑是不是因为我，让你最近过得这么拮据。”
齐夜昀没有立刻回答。他坐得很直，指节撑着桌边，眼睛落在饭碗里的一块豆腐上，神情却慢慢沉了下去。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做得有多轻率。
那时候只想着送顾白峻点什么，力所能及范围里最好的东西就是那只表。他没有算太多，没推演可能引发的猜测，只是一股脑想给他好一点的，能被他留着的东西。
可他忘了，自己在顾白峻眼里，也许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学生。顾白峻对他顶多是朋友关系。
送一只价值六万多的表，哪怕是出于感激、出于真心、出于某种不知怎么命名的情绪，在普通朋友之间，也未免太反常了。
更别说他只是个学生，身上没有名牌、穿着也普普通通，在学校不声不响、项目组里也只是按时完成分内工作的小助手。
这样一个人，凭什么送顾白峻一只那么贵的表？
就算是最简单的人际逻辑，也解释不通。他哪怕怎么思考借口，都无法为这件事找到一个正常解释
他那时确实只是想送他最好的，可最好的在别人眼里就是不正常的。
现在顾白峻已经开始怀疑了。
齐夜昀怕这个人用理性的眼睛，把他骨子里那些阴暗的、极端的、无法被解释的执念一点一点拆开。
他怕自己的身份，那个暗地里偷窥、注视、幻想控制的自己，被他看穿。
一阵混乱的自省与惊恐之后，齐夜昀眼神发直，嗓子发紧。
想了很久，终于憋出一句：“对不起……我送你的那个，是假的。”
他的声音低低的，尾音发垂，像某种求饶。
顾白峻：.......
那是一句明显违和的话，却在这一刻真实得近乎笃定。他低头看着碗里的米粒，像是要把脸埋进去。他害怕对面的人继续追问，甚至害怕看到他的眼神。
齐夜昀声音发紧地补充道：“我太虚荣了……我就是……我当时只是想打肿脸充胖子。我不是故意骗你，我只是想让你觉得……我有能力送点好东西。”
饭桌陷入沉默。
顾白峻看着齐夜昀低着头，整个人几乎缩成一团，像在防御什么即将袭来的惩罚。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只表是真的，他确认过生产批次、编号、官网登记。不过他没想到齐夜昀被他逼到指着真表说是假的程度。
齐夜昀也感受到了这沉默。他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像个不知分寸又把心意弄砸的失控者。他又为之前的谎言打补丁，用更多的谎言来证明之前的谎言是真的：“对不起，我太虚荣了。你上次送我设备，我很喜欢，所以我才想也送你点什么。但那时候刚好有这个假货渠道，我一冲动就买了。对不起。”
他说得低又急，越说越像在自证自己的愚蠢。他怕顾白峻看穿他的不正常，怕对方心里那一丁点的信任塌下来。他不想让顾白峻知道，他为这只表省吃俭用。更不敢让他知道，他其实早在那场比赛之前就已经在筹划这个礼物了，只是借着设备回礼的名义推了出去。
顾白峻原本只是想开个口子，想看看对方能不能多坦白一点、主动靠近一点。他觉得齐夜昀那种明明做了很多，却还总是怕暴露的反差很可爱，甚至有点令人心疼。而他今天本来只是想顺着这个送表的话题，慢慢引出齐夜昀心底真正的动机。
结果还没开始问，就把人吓到撒了个这么笨的谎。
而这边齐夜昀还在继续提出补救方案：“那个表你先收着。”他顿了一下，脸上带着死撑的僵笑：“之后我会再给你补一块真的。”
他没抬头，但眼神已经彻底黯了下去。像是把自己关进了某个盒子，眼神发沉，毫无光亮。
他不知道顾白峻会不会真的等他补回来，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说是聪明还是更蠢。
他只是想，如果能换来顾白峻的“没关系”，那这就是最好的方式了。
顾白峻轻轻呼了一口气，思考半天后终于恢复到平常那种慢条斯理的节奏，带着点温和甚至有点故意的玩笑：“没关系。你送我的就算是假的，我也很喜欢。”
他说得平静自然，像是在聊今天的天气，“我们现在都还是学生，戴块假的也没什么。那只表做得挺好，跟真的差不多。”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齐夜昀有点困惑和欣喜的脸上：“明天我就戴着它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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