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来后,喻舟舟的状态就很不好了。
他终日抱着被褥蜷缩在房间角落,那双曾经晶亮的眼眸,如今蒙着一层灰翳,经常空洞地直视着某处方向。
他神志不清的情况也比以前要更严重,偶尔清醒些的时候,会趴在落地窗前望天,只有飞机掠过蓝天时,他才会跟突然活过来一样,把整个人贴在落地窗上,仿佛这样就能够离那遥远的轰鸣声更近一些。
傅垚聘请了两名全职的家庭医生专职看顾喻舟舟,奈何没有专业的理疗方案,无法阻止喻舟舟病情的继续恶化,半个月后,喻舟舟已经开始出现四肢僵直,行动不便的情况,他生怕会被傅垚看出嫌恶,就更紧的把自己缩成一小团,避免一切活动,就连吃饭也要求阳叔端到房间。
阳叔叹气,端来了喻舟舟平常爱吃的奶油松饼,喻舟舟艰难地张开不甚灵活的手指抓起勺子,刚舀了一口送到嘴边,却又猛然打翻了餐盘,“舟舟,不吃!舟舟,不吃!”
奶油渍溅在雪白的墙壁,像一道道凝固的泪痕。
喻舟舟这时却偏偏手脚并用的爬到墙边,伸舌要舔,被阳叔抱住阻止。
新换的食物被送上了楼,阳叔舀开蛋糕,喂到喻舟舟嘴边。
喻舟舟歪着脑袋想了许久,才缓缓张唇咽下。
同整日在家的喻舟舟不同,傅垚最近异常忙碌。
他不再强迫喻舟舟参与实验,只是偶尔深夜归来时,会抱着喻舟舟,帮他沐浴,温热的水流中,捧住他的脸,同喻舟舟接吻,有时也会帮喻舟舟,可无论做什么,都像是在对一个没有思想的木偶娃娃在做,没有抗拒,也没有回应。
久而久之,在感情里向来高高在上,被人捧着宠着的傅垚也对小傻子彻底失去了耐性。
他扔下喻舟舟,像扔掉一只并不喜欢的小狗狗,连家庭医生都撤走了。
反正他也不关心喻舟舟的死活,既然喻舟舟不能再作为实验体,对他而言也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等到他在生日宴这天,用喻舟舟拒掉同郁家的婚约,再一步步拿下项目,傅燎意迟早会是他的掌中之物。
他真正喜欢的人,只有傅燎意。
从10岁到23岁,从未改变。
至于喻舟舟,一个花了区区五十万就能买到的小傻子,失去了,也不可惜。
*
12月31日,下午。
喻舟舟昏睡中,被手机的一条消息惊醒。
屏幕亮起,祁言的消息跳出。
“舟舟,你的音乐盒还要吗?已经订制好了哦,可是你一直没有来取。”
音乐盒…
混沌的思绪像是被一束光照亮,对了,他买的音乐盒,是要送给阿垚的生日礼物…
“要音乐盒!”
喻舟舟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指,按住语音键,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清。
祁言很快回复,“我给你送来,你把地址给我。”
地址,地址…
喻舟舟涣散的目光聚焦在手机屏幕显示的日历上,今晚就是跨年夜了,也是傅垚的生日,届时傅垚会在宁市的五星级酒店瑞卡尔宴请亲朋好友及本要联姻的郁氏…
喻舟舟艰难的用不再灵活的手指,把酒店名称发给祁言,停了很久,又强撑住一口气给柯仓打了电话。
柯仓昨晚联系他了,说是会送他去酒店参加傅少的生日宴。
很快,柯仓就接到了喻舟舟。
带喻舟舟出门时,阳叔本来阻拦了一下,但不知道柯仓跟阳叔说了什么,最后,阳叔有些难过地拍了拍喻舟舟的背,对他说,“舟舟,你好好的。阳叔等你回来,给你做布丁吃。”
喻舟舟愣了下。
他不知道阳叔为什么那么奇怪,眼角还似有泪花浮动,他上了柯仓的车,一辆并不起眼的二手保时捷,看到主驾上的柯仓已经将满头黄毛染回了黑色,唇钉也去掉了,露出本来周正清爽的长相,愈加困惑。
他垂眉敛目地绞着自己的衣角,并未发觉车窗外原本晴朗的天气已然变了,风雪大作中,他抬起眼眸,隔着雪模模糊糊看到了祁言正捧着礼盒徘徊在酒店门口。
喻舟舟突然激动地把车窗摇下,他将脑袋伸进漫天大雪中,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口里不停高喊着,“音乐盒!音乐盒!”
柯仓皱眉,下车走向祁言,祁言循着柯仓所指的方向,冲喻舟舟挥挥手,将礼盒递给了柯仓。
柯仓刚回到车上,喻舟舟就抢过礼盒打开,丝带散开的瞬间,喻舟舟的呼吸几乎停滞住了,这个音乐盒比他想象的还要好看!
镶满碎钻的玫瑰花瓣缓缓绽放,两个小人偶在曼妙的旋律中徐徐升起。那是他和傅垚的塑像,穿着婚礼时的礼服,盒身上有一行金色的小字:此刻永恒。
舟舟祝阿垚生日快乐!
一滴泪砸在水晶底座上。
喻舟舟将音乐盒紧紧抱在怀中,像是护着什么稀世宝贝一样。
柯仓不屑嗤笑,想了想,出声警告他,“今晚宾客很多,你可要乖乖待在后厅,不要乱跑!再惹出岔子,傅少生气了我可不管你!”
*
瑞卡尔酒店宴会厅内,金碧辉煌,同外面肆虐的暴风雪形成鲜明对比。
傅老爷子傅世镜端坐主位,抚动着腕间佛珠,含笑望向郁家夫人郁云兰,“郁夫人,周周最近身体怎么样?上次我邀请他来云栖表演,其实就是想寻个机会介绍他和阿垚认识的,你看,周周经常要忙钢琴巡演,两个孩子都快要成婚了,都还没什么时间相处,这说起来根本就不像话嘛!可惜上次周周身体不适,没能过来,他是不是太累了啊,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可一定要知会我一声,不要见外…”
郁云兰握住茶杯:“傅老,我郁云兰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是绝不能受委屈的!”
她抬眼扫过满厅宾客。
“我听人说,傅垚现在已经有男伴了,如果他人品不端,脚踩两只船,我们可是有权解除婚约的。”
“你多虑了。”
傅世镜笑着打断,“阿垚为了等周周,这些年来可是...”
喻舟舟听不清外面人的对话。
他抱着音乐盒蜷在后厅角落,水晶吊灯的光折射在礼盒缎带上,映出细碎的虹光,柯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只留下他独自等待着,等待着将这份精心准备的礼物送给他的阿垚。
半小时后,全场灯光终于暗了下来。
掌声雷动中,傅垚身着剪裁考究的燕尾礼服,举杯走至台上,喻舟舟眼前一亮,抱着音乐盒就要冲出去。
可就在这时,宴会厅上那台巨大的LED屏突然亮了起来。
“呜呜,不要打舟舟,舟舟错了…”
幽暗的屏幕里,少年蜷缩在仓库角落,光裸的脊背上交错着鲜红的鞭痕。
而傅垚则手持皮带,满目狰狞。
画面陡然切换:别墅房间里,喻舟舟被按在,满目羞赧地,一字一句重复,“舟舟是阿垚的小狗。”
这些画面里,喻舟舟的脸和傅垚的脸都清晰可见,并非偷拍,而更像是由当事人之一拍摄留存下来的。
全场一片死寂。
傅垚捏紧拳头,双目发狠。
“天啊,这是什么东西?口口-爱录像?那个是傅垚吧,打人的那个就是傅垚吧!”
“另外一个是谁?怎么也叫周周?不会就是郁周吧?没想到他们私下玩这么花!”
“傅垚在订婚宴上公开这种性-爱录像很显然是要悔婚!”
“我看不止!八成是想羞辱郁家!这两家不是世交吗?到底有多大的仇怨,居然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放这种录像?!”
郁云兰的茶杯重重摔碎在大理石地面上,“这就是傅家所谓的诚意?拿出这么一段合成的视频,侮辱我们家周周?!”
她猛地起身,气得死死捂住胸口。
“是,我郁云兰是没了老公,但是谁想欺负我儿子,我第一个不答应!告诉你们,这个婚,我今天就替我儿子退定了!”
郁云兰说完,愤而离席。
傅世镜手中的佛珠突然崩断。
他腾步上前,一个巴掌扇在傅垚脸上,“你这个混账东西!出丑出到这儿来了!你还要脸吗?!”
他声音发抖,“陈叔!快扶我去追郁夫人!傅郁两家的交情可不能败在这个小混球的手上!”
喻舟舟显然还在状况之外。
他不懂为什么很多人在看他,指着他窃窃私语,他只觉得今天的傅垚很好看,像音乐盒里穿礼服的小人一样很好看。
于是喻舟舟腼腆地笑了笑,抱着音乐盒走到傅垚跟前,“阿垚,生日…”
“滚!”
傅垚已经被怒火彻底冲昏了头脑,一把将他推搡倒地,水晶音乐盒重重摔在红毯上,口不择言地谩骂道。
“明明没有外人…明明没有一个外人…是你,是你这个傻子偷拍的,是不是?你他妈的是故意装傻,故意来阴我的是不是?保安,保安,把他轰出去!让他滚!”
会场乱成一团。
没有人再理会喻舟舟。
喻舟舟浑身冰凉,他刚捡起自己的音乐盒,就被两个保安架着赶出了酒店。
*
“阿垚,阿垚…”
喻舟舟的哭喊转瞬湮没在漫天大雪之中。
而他的阿垚,再也没有现身。
在这个风雪呼啸的冬夜,喻舟舟茫然地沿着街道走了很久,终于支撑不住,跪坐在了马路边。
他的手指已经冻成了青紫,却在此时听到天空上传来了飞机的声响。
“先…先生…”
“先生,舟舟好冷…好饿,你来接舟舟,带舟舟回家好不好?”
喻舟舟匆忙掏出手机,拨打起傅燎意的电话。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话筒里传来冷冰冰的机械音。
喻舟舟不甘心,继续用越来越僵硬的手指滑动手机不停的拨打,他记得傅燎意答应过他的。
“我打电话给你,无论何时你都会来吗?”
“嗯。我会来。”
他记得的。
“骗子...”
终于,在无数次尝试都宣告失败之后,喻舟舟将手机摔远,他抱紧自己的身体,喃喃道,“骗子,都是骗子。”
“妈妈是骗子,舅妈是骗子,大哥哥是骗子,连先生都是骗子…”
“他们每一个人都说会来接舟舟的,可是他们都再也没有回来。”
喻舟舟抹着眼睛泣不成声地嘟囔着,却不成想,将音乐盒从怀里掉了下来。
他艰难的迈腿想要拿回,可这个时候,他的偏瘫发作,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得不能动弹。
刺目的远光灯照亮他满是泪痕的脸,喻舟舟眼睁睁的看着一辆货车,冲自己疾驰而来。
“砰!”
一声巨响之后,夜色下的街道再度归于沉寂。
音乐盒的残骸躺在一米开外。
最后映入喻舟舟眼帘的,是漫天飞雪中,音乐盒里那个小小的,穿着婚礼礼服微笑的自己。
正片开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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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跨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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