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队从繁光林送来的人是吧?”
坐在大厅椅子上的向烛抬起头,看向走到面前的年轻男警官,他手里拿着一个褐色的本子和一支笔,“身份证给我一下。”
向烛从手机壳后面抠出身份证递过去,眉头拧在一起小声道:“请问这会留案底吗?”
接过身份证在本子上急速抄写的男警笑了一声,“不会,就是做个办案记录。好了。”
向烛两手接下身份证,塞回手机背面,“谢谢。”
与看起来的乖张不同,她很有礼貌,说话声音很轻。看她头发乱糟糟、外套上还有泥巴痕,男警生出一丝同情之心,声音温和了些:“调理室里还有人,你在这里等一下,好了我来叫你。”
“好,谢谢。”
他指了下角落,“那边有饮水机和纸杯。”
“谢谢。”
警官看她背着包,好心伸出手,“我帮你放那边寄存柜吧?”
向烛脊背立直,“不用了,谢谢。里面有我工作的笔记本,我背着比较安心。”
警官点点头,转身离开。
大厅里有男人和女人争吵的声音,小孩啼哭的声音……向烛却什么也听不见。
向烛走在理智的钢丝线上,马上就要掉下去了。刚才和警官对话时都有点恍惚。
脑海中闪现无数个有人撞掉她的背包,东西掉出来,然后她被当场羁押的画面,尽管她此刻正乖乖坐着。
也许是她看起来实在太过忧虑愁苦,路过的女警好心递了杯温水给她。
暖热的水入喉,向烛胃里、心里都好受许多,也平静许多。
向烛刚进派出所时真的有些崩溃,毕竟她顶着真实身份留下了进过繁光林的记录。
但她坐在大厅一会儿后又想通了,只要没人怀疑灯姐被她养在家里,那她干这些事情就都不奇怪。
向烛甚至想好了一个极佳的借口,她不是去自杀,其实是去找失踪的姐姐。
她一想出这个借口就去跟接待处的警官说了,但对方还是坚持要她进调理室聊一下再说,顺便给了她一张失踪申报表。
“如果真的失踪48小时以上了,你填好这个去居住地派出所。”警官这样对她说。
向烛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等。
她的背包就像长了刺一样,坐在这里的时间越久,上面的刺就越长,慢慢扎进她的骨肉,叫她疼痛。
向烛很紧张,但她说服自己不紧张:现在没有任何人怀疑她,她就是一个普通的民众。精神绷得太紧很可能叫人怀疑……而且如果真的暴露了,又能怎么办呢?大不了她和姐姐一起死就是,也不会孤独。
向烛啊向烛,难道你是个害怕死亡的人吗?
她闭上眼,叩问自己。
即使心还跳得很快,她的面容已经平静下来,只略微还有些拘谨的感觉,而这样的拘谨在派出所随处可见。
十几分钟后,先前的男警察又过来了,向烛直接站起身。
“这边。”
向烛点点头,两手攥紧肩带跟上去。
看着向烛走进去,外面大厅的警察回头和同事聊:“现在进繁光林的人是越来越年轻了。”
“没办法,日子确实很难过。雨人就算了,昨天还有红级的异能者从监管处逃跑,林队他们从晚上找到现在还没找到。”
“没完没了啊。感觉这五年跟穿进了什么末世文一样的,事真多。”
……
向烛看向调理室开了条缝的门,抬手轻敲两下。
“直接进来就好。”女人轻笑的声音传来。
向烛走进房间,靠墙的位置侧坐着一名五官柔和的女性,桌面摆着电脑和绿植,还有许多书籍整齐地码放在一边。
女人面向她,扬起亲和的笑,眼角折出细小的纹,“你好,我叫刘玉人,这边坐。”她伸手引向桌子对面的沙发。
刘玉人的目光追随着慢慢坐下的向烛,“你叫向烛对吗?”
向烛的屁股只落在沙发上一半,她坐得笔直,“是的。”
“很有画面感的名字。”刘玉人笑着道。
她说话很温柔,向烛心虚得两手攥紧,“谢谢。”
刘玉人笑意加深,又很快正经起来,“小姑娘你是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她这个年纪还被叫小姑娘,向烛有些不好意思。她咽了下口水,拿出准备好的说辞:“其实我没想自杀,是那位林队长误会了。我姐前天突然失踪,我就想她是不是跑到繁光林来了,所以过来找她。”
她说得很自然,可对着好人撒谎还是让向烛没忍住羞愧地低下了头。
刘玉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姐姐失踪,你怎么会第一反应觉得是去繁光林了?你们是发生什么了吗?”
向烛愣住,她设想的回答里没有这个,反应慢了半拍,“……我姐以前偶尔会说觉得自己要消失了,兴许工作压力很大吧。”
刘玉人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那你报案了吗?”
“还没,我想先自己找找看。”
刘玉人浅笑,“你真是独立自强。不过要是遇到太棘手的问题,找人帮帮忙也没什么,毕竟现在正是要大家携手共渡难关的时候。”
“……是的。”
刘玉人:“这几年大家的生活节奏都被打乱了。你看我,其实我以前在前线的,后来和雨人打,腿坏了被调到这里,平时就和大家聊聊天,日子也很有意思。有时一些意外也能带来新风景。”
真是个乐观善良的人。
向烛的愧疚之心叠加了,神情愁苦起来。刘玉人误会了,温柔地安慰她:“心里有什么难过的直接说吧,没关系的。”
也许是因为刘玉人真的太过温柔,又也许是因为这一路走来她太累了,向烛心口涌起一种浓烈的情绪,她下意识答道:“我觉得自己太弱小了……”
话刚说出口,鼻子发酸,向烛突然有想哭的冲动。
“为什么这么说?”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腕节曾经沾血的地方依稀浮现出那种可怖的红痕,向烛伸出右手的大拇指摩挲,“我是我姐带大的,以前就总是要她照顾我,现在想帮她,能做的事情却很有限。我想变得更勇敢、更努力,可我又很懒惰、胆小、任性,还爱哭脆弱……我总是改不掉……如果我姐的妹妹不是我就好了……”
如果是像那位叫初飞的小姑娘一样会异能的妹妹,或者是像那个林队长一样可靠强大的……灯姐应该都会过得更好吧?
刘玉人望着她,“我听得出来你是个很负责任的人。有你这样在乎亲情的家人,谁都会觉得很幸福的。而且哪个人没有缺点?在现在这样的世界里,还能用心想去关怀、照顾别人,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真的。”
她要是真有这么了不得就好了。
向烛心中不认可,表面还是点点头,“谢谢,您太会夸人了。”
说完以后心情确实稍微平复了些。怕待久了多说多错,向烛想赶紧离开。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抱歉,我得赶紧回家了,晚上还要给老板发PPT。”
刘玉人含笑点点头,“好,那以后要是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你可以打电话,或者发邮件过来都行,我一直等人跟我聊天呢。”
向烛暗舒一口气,“好,谢谢。”她纠结了下,加了句“拜拜”。
向烛背着包,尽量平稳、平和地往外走去。
终于完全走出派出所时,向烛觉得自己像是结束了一场漫长的马拉松,浑身乏力,肚子也很饿。她出门前只吃了昨天剩的卤菜。
她在门口打车回家。
坐在车上时,向烛打开定位一直盯着看。姐姐的定位依然显示在原地,动也没动。
不仅不吃她,居然还这么听话……
司机车子开得稳当,向烛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最终还是没能抵住,靠着后背睡着了,抵达目的地时司机将她叫醒。
原本蓬乱的头发更乱了,像杂草一样往各个方向长。
向烛关上车门,又打开手机重新进入宠物照顾APP,那个白色的小圆点仍然显示在绿色的安全区内,灯姐还在家里,甚至和她在车上看时是同一个位置。
是像早上一样躺在原地没动了吗?还是饿昏过去了?
向烛焦虑起来。
看不见实在让人焦心……要不她也去买个摄像头?放在家里就自己看应该不会暴露什么,可万一有人捡到她手机刚好点开看……
向烛在忧心忡忡中回到了家。她关上门,感觉恍如隔世,放松的同时,脚掌的酸疼也慢慢涌上来。
“喵~”粮长奔到鞋柜上喵喵叫,两只手乖巧地放在脚前。
向烛浅浅一笑,用手抚过它柔软的脑袋,“肯出来啦?想我了吗?”她脱下背包,低下身换鞋,“姐,我回来了。”
即使姐姐不会再回答她,向烛还是习惯性地问候。
她看向客厅,白净的地板上只剩刻着粮长名字的名牌。
逃走了?
向烛心一颤,她往灯姐的卧室走去,“姐?灯姐?我给你带饭回来了。”
向烛趴到床底,又摸过衣柜后面的缝隙……仔仔细细将两间卧室、客厅、厨房、卫生间翻了个遍,就是找不到一点蓝色的痕迹。
她走到阳台,阳台从左到右摆满了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盆栽,黑色的栏杆上攀缘了一大片绿色,风车样的五角小白花缀满其间,正对着栏杆外绽放。
向烛开始翻花盆底。过度紧张的脑袋让她已经顾不上思考合不合理,但凡有缝的地方她都下意识翻一下。蹲在茉莉花盆旁边时,向烛从栏杆间往外瞥到熟悉的蓝色。
她的体积比原来小了数倍,像一滩蓝中带红的泥巴打在旁边卧室的外墙上,正缓慢往邻居家的方向蠕动。
向烛的头又开始疼了,她站起身,双手撑住栏杆,往外探出半个身子,压着嗓子道:“姐!快回来!我找到吃的了。”
蓝色的软泥继续前行。
向烛的心咚咚狂跳。
万一死人了……都是她的错……
她走到阳台最边缘,脚踩在栏杆缝隙间,拿着晾衣杆去够向灯,大半个身子都弯了出去,语声急切:“姐你听话,快回来!”
晾衣杆刚碰到灯姐的身体,她仿佛被吓到一般抖了一下,突然从墙面剥离下来,向烛伸出杆子赶紧接住,灯姐沉重地挂在杆子上,向烛失去平衡,整个人翻出去,手在慌乱中抓住了栏杆。下滑过程中她撸掉一串络石的绿叶和花,掌心火辣辣的。
灯姐紧紧裹在晾衣杆上。向烛悬在半空中,一手握着栏杆,一手拽着她,胳臂像快要脱臼般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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