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
供销社糕点档口飘香四溢,新出炉的鸡蛋糕黄澄澄,散发着热气。
门口排着长队,售货员大姐把软弹的糕点稍微放凉,防止粘在一起,过一会儿才捡出来一组,用油纸袋利落包上,三两下系好,递给排在队伍最前面的人。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接过糕点,乖乖跟售货员道谢。
排在第一的这个姑娘乍看有些瘦弱,但她眉若远黛,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粉唇含笑,肤若凝脂,叫人见之难忘。
看着美人赏心悦目,售货员大姐心情大好,忍不住多聊两句:“棠棠,又去给人送东西啊?”
每到周末,这小姑娘就来买一堆吃的,朝不远处的机械厂走等下午,往回走的时候手里空落落的,就知道是买好吃的送人去了。
温若棠给后面排队的人让出位置,仔细把鸡蛋糕放进布包保温,怕压着糕点,就用手撑着包,抬头浅浅一笑:“给朋友送。”
售货员大姐一边给后面的人装糕点,一边调笑:“要不是我儿子才八岁,非让你当我儿媳妇不行!”
温若棠有些不好意思,寒暄两句便往机械厂走了。
在她走后,队伍里不知道谁叹口气:“可惜哦,长得水灵,就是病歪歪的,一看就生不出孩子,可不能娶进门!”
售货员大姐毫不客气:“泼皮癞子家里连碗尿都没有,也不照照你儿子那个磕碜样,还挑上了。”
“你!”
温若棠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官司,一手撑着布包,一手小心翼翼地护着糕点走,糕点还热乎着,香气涌出来,闻着让人咽口水。
为了排队买鸡蛋糕,她出来的早,没吃早饭,现在饥肠辘辘,只是想到一会能见到萧城,心里又带上点甜。
萧城爷爷救过落水的温父,两家定下娃娃亲,温若棠身体虚弱,小时候被欺负都是萧城替她出头。
她还在读高中,离萧城工作的机械厂不近,但是她还是坚持每个周末都带好吃的过去,四五点就要爬起来,走很远,赶在中午饭点过去前到。
其实家里有自行车可以骑,家里条件不错,父亲是食品厂副厂长,母亲是主任,只是不让她用,说是怕她骑坏了。
不知道为什么,父母对姐姐和弟弟都很好,唯独对她不耐烦,可她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小时候她才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发烧导致身体变差,看病要花很多钱吧。
今天起得有点晚,她小跑一路才排在第一个买到,呼吸有些急促,现在头也发晕,一路晒着日头走到机械厂门口时,她感到眼前有些模糊。
“哎!看路!”耳边有人在喊什么,不等她反应,一辆凤凰牌自行车从路口冲她拐过来。
骑车的人使劲握刹车,还是没能卸掉车头的力,两人一车翻倒在地,温若棠后脑勺磕在自行车扶手上。
“哎哟,你没事吧?不好意思,我不大会拐弯!”骑车的人爬起来,慌里慌张地把人拉起来瞅瞅有没有伤,再心疼地扶起来自行车,这可是他刚借的。
“同志,你还好吗?”
这小姑娘呆愣楞的盯着他,不会是被撞傻了吧!
过了许久,在对方焦虑慌乱的眼神里,温若棠回过神来,缓慢摇头:“......没事。”
对方终于松口气,拍拍衣服上的灰,硬塞过去一把票和钱,蹬上自行车匆匆离开。
鸡蛋糕已经被挤变形,温若棠动作迟钝地把票和钱塞到布包里面,掰了块香甜的鸡蛋糕填肚子,靠着墙缓缓蹲下来。
浮生一瞬,走马观花,她刚刚好像看完了一本书,书里的主角是萧城,她只是一块背景板。
萧城是她的娃娃亲对象,但他心里的白月光是家属院那个清冷的姑娘,江雅洁。
江雅洁品行高洁,和其他俗人不一样,萧城和她谈起地下恋情,最终迫于家庭压力分手,江雅洁远嫁香港,这时温若棠的亲姐姐,温若雪出现。
多年暧昧拉扯,即将修成正果,温若雪却发现萧城心里爱的只有江雅洁,伤心之下出国远走。
萧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心意,潜心发展事业,去接回国的温若雪,却在机场遇到刚离婚回内地的江雅洁。
三人纠缠多年,而做为娃娃亲对象的温若棠夹在中间,成为他们刺激彼此的工具和靶子。
萧城的生意越做越大,仇人也越结越多,某次意外,温若棠替萧城挡了一刀去世,萧城悲痛欲绝,决定给温若棠一个名分,就在这时,温若雪检查出来怀孕......
后面的故事都是两女一男的纠缠,最终萧城成为首富,两个女人和平相处,皆大欢喜。
为了避免温若雪想起妹妹伤心,萧城亲自挑了个风水宝地,把温若棠的墓埋在远远的他乡。
想到这里,温若棠深呼吸。
书中这个时候,萧城已经和江雅洁互换心意却没有公开,可是每次自己去送吃的,萧城最后都收下来,从没有提过取消娃娃亲。
她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这样鬼迷心窍,被控制支配的感觉让她一阵恶寒。
“若棠?今天怎么来的晚?”是萧城的声音,他在屋子里迟迟没等到温若棠,只好顶着大太阳出来,一眼就看到机械厂墙边蹲着的人。
萧城惯例伸出手要接布包:“今天起晚了?我早说过,不要跑这么远送这些东西,我又不缺,你留着自己吃多好,而且同事看到难免要多问几句。”
刚才吃了鸡蛋糕,现在稍微有点力气,温若棠眼神复杂地看他半天,拍拍身上的灰,抱着布包掉头就跑。
萧城的手僵住,慢慢收回来,看着她跑远的背影皱眉,不知道这丫头犯什么邪。
知道每周末她都会来送好吃的,他今早就没怎么吃饭,现在正是饿的时候。
在食堂随便应付了点,萧城空着手回到工程师办公室。
一个大姐立刻凑过来,看看他手上,顿住,稀罕地瞅他两眼:“萧工今天饭量挺大呀!”
以前都吃不完,什么烧鸡,糕点,卤味,都拎回办公室分给他们了,今天居然一口都没剩下。
萧城笑笑:“我妹妹有点事,今天我在食堂吃。”
“还叫人家妹妹呢,”正在看报纸的四眼一向和他不对付,吐了口茶叶,阴阳怪气,“我还以为你只有一个江妹妹呢,萧工,你可不要乱搞男女关系啊。”
萧城眼神变冷,嘴角却还笑着:“都是一个大院长大的,我拿她们都当亲妹妹看。”
心里却很烦躁。
他爱的只有水仙一样清冷出尘的江雅洁,温若棠确实更美,但是太俗,不是他的灵魂伴侣。
江雅洁是单亲家庭,事业上提供不了什么助力,他母亲当然更愿意让他娶副厂长家的女儿。
这么多年,这个娃娃亲也确实给他带来不少好处。
先拖着吧,只能等到自己功成名就,再好好补偿雅洁。
-
温若棠跑出去一段,歇了会,慢慢挪着虚弱的身体,一路吃着鸡蛋糕,走到书店附近。
无论书的内容是真是假,她决心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以前她不明白,虽然自己身体不好,但是平时基本可以正常生活,为什么一到关键时刻就乏力头晕,每次能影响她人生的关键节点,她就会因为头晕而错过机会。
现在她才明白,这是小说在强迫她走剧情。
小说中,高考时她晕倒了,所以双胞胎姐姐温若雪恰好拿到多出来的名额,去读大学还能出国,而她只能去工作赚姐姐的高昂学费和弟弟的天价彩礼。
平时还要负责家里的日常开销,即使后面她自己攒钱又复读两次,还是在考场上晕倒,无论如何都离不开这个家。
等到找工作的时候,她笔试断层第一,其他候选人被分数吓到,主动放弃去竞争其他岗,面试时她却晕倒,只剩下勉强过线进面的江雅洁,成为电视台主持人,她只能去找其他工作,而江雅洁靠着这个工作出名镀金,嫁去香港。
就算后来她找到一个中医,得到调理身体的好方子,没用几天就因为给萧城挡刀死掉,竞争对手入狱破产,萧城吞食对方的资源鱼跃龙门,而小说对她的描述只有一句轻飘飘的“长得好看也没用,命不好”。
想到书里自己的结局,温若棠只觉后背发凉,无论是主角们还是家人们,都把她当成一个血包,当成不重要的耗材,用完了就丢。
既然给她这个机会,让她清醒,她就一定要打破书中的命运。
想到这里,温若棠把剩下的一半鸡蛋糕收好,盖住布包,走进书店,找到《新闻周报》、《故事报》、《北京晚报》等等最新一期的报纸,认真抄录收稿要求和寄信地址。
因为身体不好,她都是靠投稿零零散散赚点零花钱,给萧城买好吃的。
等考上大学去住校,家里大概率不会给她学费和生活费,她自己得提前攒。
小说里很有用的中医方子她记住了,也需要钱买药材,得多投点稿子。
她想尽快搬离家属院,住校也好租房也好,远离小说里拿她当垫脚石的那些人。
清醒过后,她对家里人没有那么深的滤镜了,以前父亲冷漠,母亲厌恶,弟弟看不起,她居然都没有怨恨,比老黄牛还不如,拖着病弱的身体做一日三餐伺候一家子,孝顺的名头还被姐姐两三句话就占了。
抄完最后一笔,温若棠又看看书架的各种高考资料。
1983年的高考,是特殊的一年。
学制改革,高中从两年制变成三年制,从1981年开始试点新模式,两年基础课,一年专项提升课,最重要的是今年会启用新教材,如果她这次高考出意外,复读一年形势只会更难。
小说中说,这一年的高考题,因为出现新题型,导致很多人发挥失常。
她不知道小说里说的是什么新题型,但是愿意多刷各种题,提前做好准备。
正挑资料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尖声喊她“温若棠?”
她抬头,看到两个女生挽着手站在书店门口,是她的两个同班同学。
个子矮一些的张兰脸上有雀斑,编着两个麻花辫,声音有些刻薄,个子高一点的李莎莎留着齐耳短发,戴着眼镜,顺着同伴的声音看过来。
张兰看着温若棠光滑无暇的脸心里不得劲,啧啧道:“垫底就别浪费这个钱了,你又看不明白,在这假勤奋,早点进厂吧。”
张兰自觉说这话很有依据,温若棠每次考试都垫底,不是吐血就是晕倒,肯定是学不会装出来的,显得没那么丢脸罢了。
“不行就找个踏实的不嫌弃你有病的工人,老实过日子,别老想着以后男同学帮衬你,你考不上大学,以后和我们就不是一个阶层了。”张兰的话越来越难听。
李莎莎听了会,看周围有人往这看,立刻出声制止:“不好意思啊若棠,张兰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嘴上这么安慰着,但李莎莎心里也很认同张兰的话。
温若棠长得是好看,书店那几个男的都不走,往她那瞄了好几眼。但是有什么用呢,就算男人喜欢,她身体又不好,动不动晕倒,哪有婆家敢娶进门,最多养在外面当小三。
温若棠学习又不好,高考预选估计都考不过,别说上大学了,不像她和张兰,虽然长相不如温若棠,但是身体健康成绩中上,等读完大学前途光明,吸引的都是正直不俗套的优秀对象,而不是只会看脸的流氓地痞。
想到这里,李莎莎不免有些同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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