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火车哐当哐当进了城,侯母扒着窗户看,眼里全是新鲜:房子密集,甚至有好几层的;路上的行人骑着自行车在柏油路上穿梭,空气里都飘着股说不清的味道,比乡下的烟火味洋气。
折腾了好几个小时,侯母来到侯磊租的房子,她才知道城里的家是啥样,一间卧室带个小客厅,加起来也就二十来平。卧室里摆着张双人床,墙根堆着谭雅丽的缝纫机和布料;客厅更挤,一张掉漆的木桌,两把椅子,再塞张侯磊临时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单人床,走路都得侧着身子。
“就这?”侯母撇撇嘴,心里老大不乐意。她原以为儿子在城里挣大钱,住的是砖瓦房带院子,没想到比村里的小房子还憋屈。
“妈,城里房子贵,先凑活住,等以后挣钱了再换大的。”侯磊挠着头解释,把带来的被褥往客厅的床上铺,“您睡这儿,离门口近,起夜方便。”他自己则抱了床被子,往客厅角落的折叠沙发上一放,“我睡这儿,夜里孩子哭,我能搭把手。”
侯母看着那沙发,窄得刚够放下一个人,心里的火气蹭地就冒了,她儿子在外面辛辛苦苦挣钱,凭啥睡沙发?谭雅丽倒好,舒舒服服跟孩子占着卧室!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前阵子装病、搞迷信,已经把儿子惹得不痛快了,现在刚到城里,可不能再炸毛。
“行,咋都行。”她挤出个笑,伸手去接谭雅丽怀里的孩子,“乖乖,奶奶抱。”
谭雅丽愣了下,没想到婆婆要主动抱孩子,但还是把孩子递了过去。侯母接过孩子她眼睛都不敢离去生怕把孩子摔了,侯母抱着孩子,笨拙地晃着,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倒真像那么回事。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侯母表现得堪称“模范婆婆”。
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轻手轻脚地去厨房生炉子,给谭雅丽熬小米粥,里面卧两个鸡蛋,火候掌握得刚刚好,蛋白嫩得像豆腐。谭雅丽给孩子刚换下的尿布,她不等开口就抢着去洗,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搓得干干净净,晾在绳子上,一排小尿布晃悠悠的,倒成了院里的一景。侯磊下班回来,她准端上热乎饭菜,嘴里念叨着“累坏了吧,多吃点”,绝口不提生二胎的事。
由于这几日在院里的活动,侯母给院里邻居留下深刻的印象,这不她大清早又在水龙头下搓尿布,见着买菜回来的张大妈笑着打招呼:“您看这孩子的尿布,得天天换,雅丽忙,我多搭把手是应该的。”说完,她用手锤了锤自己的老腰,“就是上了年纪,腰不好了,这才一会就顶不住了。”
张大妈拎着菜篮子凑过去,看着盆里泡着的尿布,应道:“可不是嘛,带孩子最熬人了,你这当婆婆的真是没得说。想当年我生老二,我那婆婆躲得远远的,哪像你,一把年纪了还帮着洗尿布。”
她伸手拍了拍侯母的胳膊,声音又高了些,像是故意说给楼道里的人听:“雅丽也是好福气,遇上你这么通情达理的。年轻人忙事业是好事,家里有你照看着,她才能好好坐月子。”
侯母脸上堆着笑,嘴里谦虚着:“应该的,都是一家人。”心里却暗暗得意:你看,这街坊邻居的眼睛都是亮的,谁好谁坏,自有公道。
正说着,李婶牵着孙子从楼上下来,听见这话也接茬:“侯家嫂子真是不容易,昨天我还看见她大半夜起来哄孩子。现在这样的婆婆,打着灯笼都难找哦。”
侯母赶紧摆手:“哎呀,您可别这么说,谁还没个老的时候?现在帮衬着点,将来他们也能多疼疼我不是?”话里委屈却藏不住,轻轻落在听者的心上。
张大妈接着说:“这话说得在理。一家人嘛,就得互相搭衬着。不过话说回来,侯家嫂子,你也别太劳累,该让年轻人多分担就分担点。”
侯母听着这话,眼圈微微一红:“唉,雅丽她也辛苦还得给孩子喂奶,我看着心疼,这点活算啥,我还能动弹。”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搓着尿布,水花溅在裤腿上也不在意,那股子“为晚辈着想”的劲儿,看得张大妈和李婶都直点头。
此时,谭雅丽正在屋里给孩子喂奶,隐约听见院外的对话,手指轻轻摩挲着孩子柔软的头发。她知道侯母这是在“做戏”,这话是在点自己呢,自己不是好媳妇折磨自己的婆婆。
谭雅丽低头看着怀里吮吸奶水的孩子,嘴角轻轻勾了勾。戏要演,日子也要过,她倒要看看,这出戏能唱到几时。
中午,侯磊从外面回来,正撞见侯母拉着邻居说谭雅丽坏话:“雅丽不让我抱孩子,说我手糙”,顿时皱紧眉头。他刚要开口,谭雅丽按住他的手,低声道:“别争,越争越说不清。”
谭雅丽走到门口,笑着对邻居说:“张大妈李婶,我婆婆是跟你们说笑呢。我这不是怕她抱孩子太累吗?我婆婆她的辛苦我是看在眼里,前阵子在医院她可“照顾”我了,都生了一场大病,我可不敢再让她累着。”又转向侯母,语气自然,“你说是吧妈。”
侯母愣了愣,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在医院的那些事她可不敢在这些人面前承认,听出谭雅丽的警告后,暂时歇了心思。只能顺着谭雅丽的话:“对对对,我儿媳妇也是怕我太辛苦了。”两人见状,倒觉得是自己误会了:“看这娘俩,还逗我们玩呢!”
接着两人便回到家里,进了房门又没有其他人,侯母这戏也唱不下去,房间里顿时有些安静。侯磊看着谭雅丽平静的侧脸,忽然懂了有些事,不用吵,用软的法子,反而能让那些歪心思无处扎根。
而侯母看着谭雅丽的身影,第一次觉得这媳妇,不像她想的那么“好拿捏”。
接下来的一星期侯母都挺安分的,侯磊看在眼里,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晚上躺在沙发上,他跟凑到客厅喝水的谭雅丽说:“你看,我就说我妈能想通吧?这阵子辛苦你了,以后肯定越来越好。”
谭雅丽笑了笑,没说话。她比谁都清楚,侯母这是在“蓄力”呢——那眼神里偶尔闪过的盘算,给孩子换衣服时偷偷摸肚子的小动作,都藏着没说出口的心思。但她没戳破,日子总要往前过,能太平一天是一天。
星期六侯磊休班,正抱着孩子交流感情,侯母忽然说要去趟菜市场,“买点骨头给雅丽炖汤,补补身子”。侯磊让她早点回来,别迷路,她笑着应了,出门时脚步轻快得很。
谁知道她一去就去了俩小时,回来时手里没拎骨头,倒抱了个布包,神神秘秘地往卧室钻。谭雅丽觉得奇怪,跟过去一看,差点气笑了——布包里竟是个豁了口的旧瓷娃娃,肚子鼓鼓的,一看就是求子用的。
“妈,您这是干啥?”谭雅丽的声音冷了下来。
侯母把瓷娃娃往床头柜上一摆,用红布盖着,理直气壮道:“这是我找菜市场门口的神仙求的,灵得很!你天天看着它,保准下一胎生小子!”
谭雅丽刚要说话,侯磊听到后把孩子放在摇篮里,脸瞬间沉了。他本来以为自己妈已经改好了,结果又是这一出。
侯母见状,赶紧换上委屈的表情:“我这不是为了你们好吗?看她一个人多孤单,有个弟弟帮衬着,将来你们老了也能轻松点……”
“妈!”侯磊打断她,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火气,“我们说过多少次,不生二胎!您怎么又来这套?”
“我就是盼着你们好。”侯母的声音低了下去,眼圈却红了,“我在这儿住着,看你们挤得慌,想着多个人,将来也能帮着挣房子钱,多一份劳动力。”
这话半真半假,倒把侯磊的火气压下去了一半。他知道妈是真心疼他,只是这疼法,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谭雅丽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把那瓷娃娃拿起来,轻轻放在侯母手里:“娘,谢谢您的心意。但生不生,是我和侯磊的事。您要是想让家里热闹,等孩子大点,我带您去公园,那儿孩子多;要是想帮我们,就帮着看看孩子,让我多赶点活,挣了钱,咱早点换大房子。”
她的声音很轻,却把话说明白了——歪门邪道的事,别再做了。
侯母捏着那瓷娃娃,看着儿子疲惫的脸,又看看谭雅丽平静却坚定的眼神,忽然叹了口气,把瓷娃娃往布包里一塞:“罢了罢了,你们的事,你们说了算。我去买骨头,炖汤。”
看着她出门的背影,侯磊揉了揉眉心,对谭雅丽说:“委屈你了。”谭雅丽摇摇头说:“没事,慢慢来吧。”
另一边,苏林晚坐在床上,怀里的宁宁刚喝完奶,小脑袋歪在她臂弯里,她忍不住低头,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孩子的脸颊——比刚出生时圆润了不少,脸蛋透着健康的粉,之前皱巴巴的小下巴也长出了点肉,摸起来软乎乎的。
“这小模样,真是一天一个样。”顾奶奶走进来,见了孩子就笑,“现在瞧着越来越好看了,眉眼长开了,这双眼皮,随你。”
苏林晚顺着话看过去,可不是嘛。宁宁的眼睛比刚出生时大多了,睡着时也不怎么闭紧,眼尾微微上挑,真有几分自己的影子。小嘴巴抿着,嘴角天然带着点上扬的弧度,像是总在笑,连睡着时都让人觉得心里软乎乎的。
她想起刚生下来那天,孩子那么小,浑身红通通的,她都不敢碰,生怕自己手重了伤着她。这才多久,就长开了这么多,小手也能攥住她的手指了,偶尔醒着,还会用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人看,看得人心里发暖。
“真是个俏姑娘。”苏林晚低头,在孩子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动作轻柔得像怕吹跑一片羽毛。怀里的小家伙像是感觉到了,小鼻子翕动了两下,没醒,却往她怀里蹭了蹭,小拳头攥得更紧了。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宁宁的小被子上,映出细碎的光斑。苏林晚抱着她,忽然觉得心里踏实得很,她又想起谭雅丽和她的孩子,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等出了月子,得去看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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