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晓进了屋就一直哭,跟开闸的洪水似的,止都止不住。
江美秋坐在炕沿边,拿起针线默默缝了一会儿。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那洪水般的哭声才渐渐转成抽噎,断断续续的。江美秋无声地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起身出去打了盆水,投了毛巾拧得半干,默默递到她面前。
“别哭了,再哭下去眼睛也要肿了。”
江晓晓猛地抬起头,那张原本清秀的脸蛋肿得像发面馒头,清晰的指印交错,泪痕纵横。她抽抽噎噎地打着哭嗝,哭红的眼睛却恶狠狠地剜向江美秋:
“你……你少在这儿假好心!你是不是就等着看我笑话,你现在心里得意坏了吧,啊!”她猛地拍开江美秋递毛巾的手,“我告诉你,江美秋!甭管咋滴,我江晓晓认准了赵淮生,我一定要嫁给他!”
赵淮生……
这个名字听得江美秋恶心。但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江晓晓年纪又小,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真的于心不忍。
“你怎么就觉得……我会赖上他?”江美秋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晓晓,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可我是你姐,我得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她顿了顿:“赵淮生那个人,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听一句劝,离他远远的,别把自己一辈子搭进去。”
江美秋只当江晓晓是少女怀春,一时被赵淮生的伪装迷昏了头,却浑然不知,眼前这副熟悉的躯壳里,早已换了个芯子。
看着江美秋“无知”的脸,江晓晓红肿的嘴角猛地一扯:“呵,我告诉你,这件事谁都拦不住我,而你,江美秋,你现在这样,以后绝对会后悔的!”
江美秋张了张嘴,喉咙里的话滚了几滚,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看着江晓晓那副油盐不进的疯魔样,再多口水也是白费。
她弯腰捡起沾了灰的毛巾:“我以后会不会后悔,这事说不准。但现在你最最要紧的,可是得麻利嫁给赵淮生吧?”
“江晓晓,祝你成功吧!”
这一下阴阳怪气,瞬间扎爆了还沉浸在“为爱抗争”悲壮激昂里的江晓晓。
“江美秋!”江晓晓猛地从炕上弹起来,张牙舞爪地就要扑过去,“你再说一遍!我撕烂你的嘴!!!”
江晓晓那声咆哮还在屋里回荡,等她气急败坏地追到门口,院子里哪还有江美秋的影子?早跑得没影了!
“叫叫叫!你嚎丧呢!”刘爱巧被吵得脑仁疼,黑着脸从屋里出来,先冲着江晓晓劈头盖脸骂了一句,才皱着眉四下张望,“你姐呢?哪儿去了?”
“她……她刚才骂完我就跑了!”江晓晓指着空荡荡的院门,气得直跺脚,“绝对是去找野男人了!”
“行了行了。都多大的人了,还整天跟个斗鸡似的掐架,没个省心的时候!”刘爱巧不耐烦地挥挥手,“我出去一趟,你给我在家老实待着。再敢惹事,仔细你的皮!!”
她心里惦记着那二百块钱的大事,实在没心思管这姐妹俩的官司,匆匆交代一句,转身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江美秋其实倒也不是没地方可去。
后山腰上有座破败的小庙。破四旧那会儿砸了个七零八落,早就没人住了。后来又不知怎地,传出些闹鬼的闲话,更是没人愿意来了。
上山的路上,江美秋意外发现了一棵野桃树,长得矮矮小小的,倒是意外结了三颗果子,她摘了两个大的。
不酸不甜,没啥味道,勉强填个肚子。
一路到了小庙,她熟门熟路地拨开层叠的枯枝和藤蔓,里头倒是不像外面看着破落,反而整洁,还有不少零零碎碎的家当,俨然一个小家的模样。
她取出带来的药包,只留一份,剩下的放进罐子。这东西不敢带回家,被刘爱巧或江晓晓看见,轻则盘问,重则又是一场风波。
就着庙里现成的破瓦罐和柴火,她熟练地生起火。药草在清水中翻滚,熬出浓重刺鼻的苦涩。
灌了一大碗药,休息了一会儿,江美秋就又扎进了后山更深更密的林子里。
知了壳,这东西是药材,常有走街串巷的货郎收。村里小孩们也爱寻,换个零嘴钱。江美秋不跟他们抢那些眼皮子底下的,她胆子大,敢往深山里钻。一个夏天下来,零零碎碎也能卖个十来块钱。
在密林里找蝉蜕是个技术活,江美秋左右环顾四周,必须集中精神。突然她听到一个方向也传来了脚步声,孤身一人,江美秋心头一凛,她选择悄悄躲在一棵老树后。
来的人居然是叶忱晖,他肩上挎着竹篓,走到离她不远的地方,抽出把小锄,二话不说埋头就挖了起来。看那架势,应该是在寻摸什么药材。
这山上的东西,虽说名义上是集体所有,但谁捡到、挖到,只要不太过分,通常也就默认归个人了。说白了,两人一个捡知了壳,一个挖药材,都是在“薅社会主义的羊毛”,不太光彩,还是别打照面为好。
江美秋打定主意,默默蜷在树后,只盼着他赶紧挖完走人。
哪曾想,叶忱晖这一挖,仿佛跟那块地较上了劲,半天没挪窝。
时间一点点流逝,江美秋蹲得腿脚发麻,心里暗暗叫苦。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想换个姿势,刚一动弹——
“谁!”一声低喝。
江美秋被惊得一哆嗦,差点坐实在地上。躲是躲不过去了,她只好硬着头皮,慢吞吞地从树后挪了出来。
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深潭般的眼睛。叶忱晖盯着她藏身的方向,脸上是陌生的寒意。
“叶同志,是我……”
没想到,叶忱晖看清是她,眉头反而拧得更紧:“你跟着我?”
“没有!”江美秋赶紧把布袋口子撑开,往前递了递,“我是来捡知了壳的。你看。”
里头有小半袋,显然说的不是假话。
叶忱晖的目光在她脸上和布袋之间扫了一个来回,紧绷的下颌线松动了一丝。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套个近乎:“叶同志,你也……挖药材啊?这山里宝贝是多哈……”
话还没说完,就被叶忱晖冷冰冰地打断了:“嗯。”
一个单音节,直接把江美秋剩下的话全堵了回去。他收回目光,不再看她,弯腰拿起地上的药锄和竹篓,那姿态,摆明了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江美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不明白男人的脸怎么比翻书还快,明明上午还送给她药材,还说给她借书,怎么这会儿……
“那……那你忙,我先走了。”她尴尬得脚趾抠地,实在没办法和他待一起。
“你去哪儿?”
江美秋愕然回头。
叶忱晖并没有看她,目光投向密林更深处。
“别往那个方向去。”他顿了顿,补充道,“里面有刚下崽的母狼,凶得很。”
说完,他背起竹篓,头也不回地朝着来时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了。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浓密的树影里。
林间只剩下江美秋一人,她定了定神,目光扫过叶忱晖刚才埋头苦挖的地方。泥土被翻起了一个不小的坑,坑里的东西还有不少——是药材?
江美秋不认得,不过叶忱晖挖走了一半,她是不是也能挖点?
说干就干,手边没有锄头,她就干脆动手挖,指甲缝很快塞满黑泥。她手脚麻利,但心里有数,特意留了一小半看着孱弱的苗。挖完还不忘把扒开的土大致填回去,拍拍平。
等到了李大夫家,这一把一称,居然值八毛钱。
李大夫把钱结了,顺口问:“你这丫头居然认识这味草药?”
“嘿嘿,冒找的,这不就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发了一笔意外之财,江美秋美滋滋地拖到天色擦黑时回了家。刘爱巧知道她是去捡蝉蜕了,破天荒地没先伸手接东西,反而堆起一脸过分亲热的笑,拉着她的胳膊就往屋里拽。
“哎哟,可回来了,累坏了吧?饿不饿?饭还得等会儿,大妈特意给你煮了个鸡蛋,快,先垫垫!”刘爱巧不由分说地把一个热乎乎的煮鸡蛋塞进江美秋手里,又手脚麻利地冲了杯浓浓的红糖水推到她面前,“喝点甜的,补补气!”
这突如其来的嘘寒问暖,让江美秋心里警铃大作——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果然,刘爱巧挨着她坐下,脸上挂着挤出来的笑容,长长叹了口气:
“美秋啊……你爸你妈去得早,你打小就在大妈眼皮子底下长大。大妈这心里啊,一直把你当亲闺女看。可……唉,晓晓那丫头不懂事,把你跟赵家那门亲给搅黄了……”她觑着江美秋的脸色,见她垂着眼没什么反应,才又接着往下说,
“大妈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总觉得对不住你!也是托媒婆,给你重新相看了几个,要不咱们明个见见去?”
刘爱巧哪是好心为她着想,连一天都等不及的模样,分明是还有别的算计。
江美秋盘算着自己手里的筹码,除了破庙里那点家当,一无所有。刘爱巧一家收养了她,操持婚事占着理。更何况,这人开了口,就绝不会罢休。
与其被动被“卖”,不如主动看看。去相亲,至少能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心里有个底。
“行,”江美秋垂下眼,声音平淡,“麻烦大妈费心了,见见就见见。”
“好嘞!”刘爱巧喜出望外,没想到这丫头答应得这么痛快。本以为这两天她硬气了点不好拿捏,看来还是那个窝囊样!“大妈这就去回话!”她脚下生风地刮了出去。
江美秋半点没耽搁,转身也出了门,直奔刘媒婆家。
“婶子,”她推门进去,开门见山,“我大妈刚说要给我说媒,您这边有谱了吗?”
刘媒婆正嗑着瓜子,闻言一愣,瓜子皮都忘了吐,脸上瞬间闪过尴尬和心虚:“哎哟!美秋啊,你、你来得正好!婶子我正想跟你说这个事儿呢!”
她搓着手,眼神飘忽:“我本来吧……是琢磨着把你跟叶忱晖往一块儿撮合撮合!就是……没成……”她声音越说越小,像蚊子哼哼,“但是你别急,婶子明个儿给你好好找找……”
“叶忱晖!”
江美秋脑子里“轰隆”一声巨响!后面刘媒婆絮叨的,她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一切的反常也都能解释了……
怎么会是他啊!
这只[鸽子]准备开始日更了,有没有小天使点个收藏支持一下的[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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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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