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泽下刀切肉，钟缈洗着新买的碗筷，夫妻俩都专注着手上的活儿，竟是真有了些小夫妻过日子的既视感。
屋里，老父亲老母亲逗弄着孙子，教他冰箱是什么，带着孩子看电视。
安安这一天可真是忙的目不暇接，小汽车，新家，电视，冰箱，还有姥爷准备的零食和汽水，他今天就是所有小伙伴中最靓的仔，幸福到直冒泡泡。
晚饭时，一家人看着黑白电视，享受着跟村里生活完全不同的新鲜感，欢声笑语不断，对未来的生活更是充满了期待。
钟缈要考试，当然是让她跟裴泽住最好的一间，婆婆带着安安住隔壁那间，老父亲自己住一间。
钟缈也没推让，她可不会辜负家人的一片心意。
这房子唯一的缺点就是上厕所要出门走个几分钟，好在离公厕不算太近，家里这边没什么味道。
巷子里的公厕就是个旱厕，几十户人家用一个，那条件比村里还不如，以后还是要改上下水，隔出个厕所来。
裴泽心细，怕安安半夜吵着上厕所老母亲还得摸黑带孩子出去，特意给他准备了个痰盂，还弄了个东西当盖子盖上，等早上去公厕倒一下就行。
“睡不着么？”关灯后，裴泽哄了半天钟缈也没睡着，明天就要考试了，不睡可不行。
她也想早点睡，可她就是睡不着。
“嗯，睡不着。”
她是心里不好受，特别不好受，她身边的人，父亲，婆婆，裴泽，哪怕是安安，都是真心对她好的。
可她又能拿什么回报呢，啃老么？再加一条，啃老公？
亲爹疼她是责任和情感的寄托，他们父女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可爸爸也会累，也会老去，自从穿了书她就没赚过一分钱，也没付出多少，婆婆跟裴泽不但没嫌弃她嘴馋能花钱，还要把祖产传给她。
她不想再爸宝了，她可以依靠爸爸，却不能让他永远为自己操心，她可以依赖婆婆，却不能安心的让婆婆永远照顾自己。
还有裴泽，他们的关系是亲密的，他的付出虽然不是她主动要的，也不是她求来的，可她的确是受益者，她又该那什么回报呢？
哪怕是安安，那么一份单纯的感情，对她的喜欢和亲密藏都藏不住的可爱小家伙，那孩子叫着她妈妈，可她自己还是个爸宝，怎么当得起妈妈？
他们让她心暖，也让她心疼。
可她又不觉得自己不对，她忠于自己的内心，高考就是她应该做的，可她就是觉得好像差了点什么。
钟缈还没意识到她有些钻牛角尖了，正是她内心这种温柔敏感，通透的性子，无形中带给身边的人温暖，关爱，跟她相处是很轻松愉快的事，同时也吸引着身边的人接近她，关爱她。
相处之中，她得到了家人的真心关爱，却也真心回报着。
好好生活，她一直都在这么做，输出情感的能力，是她本能中就拥有的东西，她身边的人都感受得到。
“乖媳妇，想什么呢睡不着？”裴泽的声音低哑，一双黑眸中盛满了温情，被掩盖在黑暗之中。
“你们都对我太好了，相比之下，就显得我挺自私的还有那么一点点累赘，呃，只有一点点，不多，可我也不觉得自己不够好，我这样也挺好的，就很矛盾。”
裴泽眼里闪着光，他媳妇咋就这么可爱可人疼呢，怎么就有这么好的姑娘让他碰上了。
他手心温暖，轻柔地抚摸着她软嫩的脸颊，珍重且带着虔诚的意味儿，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灼热的吻。
钟缈仿佛有些烫到了，这种感觉跟平日里的亲热不同，仿佛他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了某种印记，她的内心仿佛也被这种热度影响，暖暖的，也满满的。
裴泽把头埋进她的发丝里，嗅着她的香气，轻笑出声。
他的胸腔随着笑声震动，钟缈都能感受到他的愉悦，可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媳妇，宝贝，这么多人喜欢你，对你好，那就证明了，你真的很好，特别好，哪儿都好。”
“啥？你确定？”钟缈可没觉得自己有多好的。
“确定，感情不是这么比较的，或许，你给我们带来的，远比你知道的多，无论对你多好，我还总觉得不够。”
他早就彻底沦陷了，也不想逃走，只想守着她，永远在一起。
“嗯嗯，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也会更好的。”
“那是当然，你，我，咱妈咱爸和安安，都会更好的，睡吧，我陪着你。”
“嗯，抱抱。”钟缈往他怀里钻了钻，闭上了眼。
裴泽一颗心被宝贝媳妇这么揉着捏着，软成了一滩水。
-
小汽车匀速行驶着，钟缈离远就看到青美门口围着一大拨人，大部分都是背着画板画材的考生，也有一部分家长。
裴泽跟人群稍微离开点距离停了车，考试九点开始，八点半进考场，还有点时间。
“媳妇，我怎么比你还紧张呢？”
裴泽当年自己参加高考都没紧张过，他那时可没把高考当成改变命运的踏板，考上有考上的活法，考不上也有考不上的办法。
可轮到钟缈了，他的心态就完全不一样了，担忧倒是不至于，就是有些紧张。
“紧张个啥，我肯定能考上的，没啥好紧张的。”钟缈拍了拍裴泽的手，她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疼他了。
“嗯，你说得对，我媳妇肯定能考上，准考证啥的再检查一遍。”
“好。”钟缈从外套里掏出了两张证件递给他。
这一大早的婆婆检查了一遍，老父亲检查了一遍，裴泽检查了一遍，就算她有强迫症，也该被治好了。
裴泽看完了，又盯着她把证件揣回兜里。
车窗外的考生们背着画材准备着，有三三两两聊着天的，有的考生干脆靠墙坐在地上眯着眼睛休息，偶尔也有几个家长陪考的，但不多。
这跟前世校考高考的感觉完全不同，前世，无论是校考还是高考，很少有家长不去陪考的。
这时候的校考会有很多外地考生，从隔壁市里，周边乡镇来到青州市，再远一点的就要跨省市坐火车来参加校考，家里条件有限的，父母没时间的，都不可能来陪考。
“我咋这么幸福呢，还能车接车送。”
钟缈想到她上一次是美术联考，那真是老父亲全程陪考，豪车接送，吃喝酒店早就定好了，她还真是一点都没操心。
没想到，重活一次还能有这种待遇，虽然条件不比几十年后，但她仍然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区别就是老父亲因为没有驾照，去了工厂忙活，这次是裴泽全程陪考。
婆婆怕中午附近饭店人多，给他们准备了午饭，放在裴泽新买的保温桶里，中午她也能吃上热乎的，不得不说，裴泽真是个细心的，他要是想对谁好，那一定能安排的妥妥的。
出门时，她也收到了安安祝福的亲亲和一张小纸条，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妈妈一定能考上大学。
“那必须的，你的事，就是咱们家一等一的大事，不过你也别有压力，大家在意的是你，成绩是次要的。”
“嗯嗯，你放心，我啥事没有，不会紧张的。”她紧张个球？文化课暂且不说，专业课么，说是降维打击都不为过。
“行，不紧张就好。”
“裴泽，等校考过后你给我补补物理吧，其他科目我都可以，艺术生数学不计入分数可以不考，就是物理，我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那还说啥，但是我最近忙，回去耽误时间，要不，你先搬到城里，这样我晚上能帮你补习，白天没有安安闹你，还能安心看书。”
“嗯，也行吧。”钟缈不愿意离开婆婆，可也得以高考为重。
“等你考完试先回家待一阵子，我找工人来接水管，把厕所弄上再回家接你。”
“其实不整也行，我能克服的。”
“不行，那边晚上连个路灯都没有，公厕太远了，你乖乖听话。”
“嗯，那就听你的。”
考生们开始进考场了，钟缈下了车，裴泽下车帮她背好画板，手里拎着她的铅笔画材啥的，送她到学校大门口。
“给我吧，我进去了。”钟缈接过他手中的袋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我好消息，走了。”
裴泽眉眼柔和，看着钟缈渐渐消失在人群中。
进了考场，按照准考证上面的号码坐好，考生们一个挨着一个，围绕着石膏像调整好自己的位置。
素描考试，是画石膏像，这石膏像是个老头子，叫马赛，没有她之前画的阿波罗那么漂亮，结构却是比较突出的。
她从六岁画到二十六岁，这些东西早都画烂了，心中早已有了数。
“同学，你学画多久了？”身旁的男孩子是个活跃的，一直在跟人聊天，他转过头发现旁边的钟缈，被她的美貌吸引，主动打开话匣子。
“挺多年了。”钟缈回了他一个微笑。
男孩大概十**岁，被钟缈这笑容晃了眼，更是热情地攀谈着，可惜没说几句就开考了。
这次的监考老师钟缈虽不认识，却也是前世有名的老前辈，钟缈看了老师两眼，也不多想，专注于自己的画。
一个小时后，画面定型，结构准确大气却不脏，两个小时后，明暗关系跃然纸上，画面细腻，为之后的细节刻画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这期间，那位监考老师多次在她身后驻足，可她画的认真，并未察觉。
倒是她旁边的那个男同学，时不时打量着她的画，之后就会传来橡皮使劲敲打在画板上的声音，还有他摔东西的声音，偶尔也会听到他叹气。
钟缈完全不在意这些，她的画，谁都可以看，这东西，是抄不出来的。
隔壁那位也只是好奇她画的什么样，美术人是不会天真到抄作业的，有些作品摆在那给人看个几个月几年甚至一辈子都没用，画不出的一样画不出，更别提这短短三小时了。
真正的能力，是把看到，学到的东西，揉碎，吸收，哪怕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把它变成自己的东西，这是需要时间和精力来积累消化的。
如果积累到足够多，再看到某些作品，那才真是一点就通，但也脱离不了自身的认知。
可能是跟钟缈相比，他的画差距太大，影响到心态了。
最后一小时，钟缈在刻画细节，等到交卷的时候，她已经画出一幅漂亮的作品，监考老师看了看画，又看了钟缈一眼，眉眼间尽是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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