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七点五十,林薇准时出现在了那棵熟悉的槐树下。她依旧穿着那身深蓝色劳动布裤子和发白的格子衬衣,脸上带着些许奔波后的疲惫与尘土,眼神里混合着对“高薪”工作的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将一个努力想在城市立足的乡下姑娘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
刀疤刘已经在那里了,靠着树干抽烟,烟雾缭绕中,他脸上那道疤更显阴沉。黑皮站在他身后半步,看到林薇过来,眼神闪烁了一下,带着审视和未消的疑虑。
“刘哥。”林薇走上前,微微低着头打招呼,声音不大,带着点讨好。
刀疤刘没立刻应声,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那目光像是带着钩子,想从她身上刮下点什么。
“昨晚……回去还顺利?”他冷不丁地开口,声音沙哑。
林薇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顺利啊?刘哥,咋了?”她挠了挠头,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哦,就是回去的路有点绕,我差点走岔了,幸好后来碰到个好心的大爷指路。”
她主动提及“绕路”,反而显得坦荡,将昨晚的反跟踪行为解释成了迷路。
刀疤刘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假。林薇努力维持着眼神的干净,甚至带着点被无故询问的委屈。
几秒后,刀疤刘移开目光,哼了一声,没再追问,但林薇能感觉到,那根怀疑的刺并没有完全拔除。
“今晚活儿不一样,”刀疤刘掐灭烟头,语气带着警告,“跟紧黑皮,他让你干啥就干啥,多看,多听,少问,明白吗?”
“明白,明白!刘哥您放心,我肯定听话!”林薇连忙点头,心里却是一动。活儿不一样?不让搬货了?这是要进一步试探,还是任务有变?
黑皮走上前,面无表情地看了林薇一眼:“跟我走。”
这一次,他们没有去昨晚那个废弃仓库,而是朝着与三号码头相反的方向,穿过了几条更加破败、污水横流的胡同,最终停在了一个挂着“兴旺废品回收站”破旧木牌的大院门前。
院子里堆满了小山般的废铜烂铁、破纸箱和塑料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金属锈蚀和垃圾腐烂混合的怪味。几个穿着脏污工装、看不清面容的工人正在昏暗的灯光下,机械地将废品分类、压实。
黑皮带着林薇径直走进院子深处,那里有一个用铁皮和石棉瓦搭起来的简陋棚子。棚子里,一个戴着老花镜、穿着油腻帆布围裙的干瘦老头,正拿着一个小锤子和放大镜,小心翼翼地敲打、剥离着一块看似从废旧机器上拆下来的电路板。
“七爷,人带来了。”黑皮对那老头态度恭敬。
被称作七爷的老头头也没抬,只是从老花镜上方瞥了林薇一眼,目光锐利得像针:“就是这丫头?力气大?”
“是,昨天搬货露了一手。”黑皮回答。
七爷放下手中的工具,走到旁边一个半人高、锈迹斑斑的铁柜前,拍了拍柜顶:“把它搬到那边墙角,里面的东西不能有响动。做得到,留下。做不到,滚蛋。”
林薇看着那个铁柜,看起来分量不轻,里面似乎装着东西。这显然不是普通的力气测试,柜子沉重且笨拙,里面的“东西”不能碰撞,考验的不仅是力量,还有稳定性和控制力。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铁柜前,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观察了一下柜子的结构和重心,然后扎稳马步,双手扣住柜子底部的边缘,腰腹核心收紧,腿部猛然发力!
“起!”
她低喝一声,整个铁柜应声离地!她动作稳而慢,双臂肌肉绷紧,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平衡,一步一步,稳健地走向指定的墙角,整个过程,柜子内部没有发出任何明显的碰撞声响。
“咚!”铁柜稳稳落地,扬起些许灰尘。
林薇直起身,微微喘息,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看向七爷和黑皮。
七爷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古井无波。他点了点头,对黑皮道:“还行。留下吧。”说完,便不再理会林薇,重新坐回去摆弄他的电路板。
黑皮脸上也露出一丝松缓,对林薇道:“以后你晚上就跟着七爷,听他吩咐。工钱照旧。”
“谢谢七爷!谢谢黑皮哥!”林薇再次表现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心里却飞速思考。把她安排到这个废品站,跟着这个神秘的七爷?这是什么意思?这个七爷,看起来绝不只是个收废品的那么简单。那些被精心拆卸的电子元件……
她隐隐感觉到,这个废品回收站,恐怕是刀疤刘团伙一个非常重要的、负责销赃和处理“特殊物品”的据点!而三号码头,或许只是货物进出的一环。
……
就在林薇在废品站接受“入职测试”的同时,三号码头附近,一场无声的布控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陆峻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深色工装,戴着鸭舌帽,站在一艘停泊在泊位上的旧渔船船舱里,透过舷窗,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码头上的动静。几个同样打扮精干的队员,分散在码头周围的仓库、吊车架等制高点和隐蔽角落。
“各小组报告情况。”陆峻对着一个伪装成渔具的微型对讲机低声道。
“一组到位,未发现异常。”
“二组到位,视线良好。”
“三组流动哨,码头区域未见目标人物。”
一切看似正常,但陆峻的心却并未放松。林薇提供的“三号码头”线索和他之前掌握的零星信息能够印证,这里今晚极有可能有交易。但“老宋”的存在,像一颗定时炸弹,让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再次拿起望远镜,目光扫过码头办公楼、调度室的方向。那里,有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在忙碌。老宋……会是谁?
……
城西,街道居委会里。
苏月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甜美笑容,将手里的搪瓷缸子又往前递了递:“阿姨,您再想想?我表姐叫林薇,十**岁,长得挺白净的,可能就在这附近找活儿干呢?”
戴着红袖标的大妈接过苏月“孝敬”的、泡着糖水的缸子,态度和蔼了不少,她皱着眉努力回想:“林薇……没啥印象啊。最近倒是没听说哪家来了投亲的姑娘。不过……”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你要是实在着急,可以去那边胡同口,找那个常年在树底下下棋的孙老头打听打听。那老头是这片的老住户,消息灵通得很,就是……嘴有点碎,爱打听事儿。”
苏月眼睛一亮,连忙道谢:“谢谢阿姨!我这就去问问孙爷爷!”
她转身离开居委会,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势在必得的冷光。只要有一点线索,她就不会放过。
……
废品站棚屋里,七爷递给林薇一套油腻的工具和一堆混杂着线路、元件的电子垃圾。
“把这些,有用的铜丝、铝件拆下来,分类放好。芯片、晶体管那些,小心点,别弄坏了,单独放那个盒子里。”七爷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
“哎,好的,七爷。”林薇接过工具,找了个小马扎坐下,开始笨拙地模仿着七爷之前的动作,拆卸那些废料。她动作很慢,显得很不熟练,时不时还因为用力不当弄断一两根细小的线缆。
七爷偶尔抬头看她一眼,见她虽然手脚笨拙,但态度认真,眼神里也没有多余的好奇,便不再过多关注,继续埋头处理他手头那些更“精细”的活儿。
林薇低眉顺眼地干着活,心思却无比清明。她刻意放慢动作,不仅仅是为了伪装,更是为了仔细观察七爷拆卸的那些“核心部件”——那些明显来自进口设备、在这个年代极其罕见的电子元件。它们在七爷手中,被小心地剥离、检测、分类。
她在心里默默记下那些元件的型号、特征。这些,将来都可能成为指证这伙人的重要证据。
时间在枯燥的重复劳动中一点点流逝。棚屋里只有工具碰撞的叮当声和七爷偶尔的咳嗽声。
突然,废品站大院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男人粗鲁的吆喝声。
“老七!老七!出来搭把手!妈的,这批货沉死了!”
七爷眉头一皱,放下工具,对林薇道:“你待着别动。”说完,便起身掀开棚屋的帘子走了出去。
林薇的心提了起来。外面来的,是不是刀疤刘他们?所谓的“货”,是不是就是从三号码头来的?她竖起耳朵,努力倾听外面的动静。
透过棚屋帘子的缝隙,她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推着板车进了院子,板车上堆放着用麻袋和篷布盖着的货物。刀疤刘那沙哑的嗓音隐约传来:
“……妈的,三号码头那边差点撞上巡逻队,幸亏老宋消息来得及时……赶紧卸货,这批计算器得尽快处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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