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孙小满捏着鼻子摆手：“奏开！”
奶声奶气的显然没什么威慑力，倒是孙萍板着脸教训她：“你能不能学句好话？”
王菲菲却似有所感，不再纠缠孙小满，疑惑地左右张望，像是察觉到什么，傻乎乎站起身来看向虚空。
“姐姐……”
苏雪芸赶紧将嘴里的水咽下去，笑眯眯地回应她，“哎，妹妹好。”
王菲菲却表情怔愣，没有回话，看了她一眼，又默不作声趴到了地上。
无头人影违背人体关节的蠕动，如果它有更具体的形状，此刻背上的脊椎定然是对折的。
它的身形雀跃地弹动着——它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像刚迈步的小狗对新事物充满了新奇，但绝不是小狗看到玩具那样的天真浪漫。
死后陷入混沌的灵魂，没有理智可言，当它呈现出兽的举止，那它对人类而言无疑是充满危险的。这是一只新生的恶种，还没吃过好东西，却本能地知道亮出獠牙，闻到食物的味道会表现出欣喜的步调。
它浑身的手指脚趾直挺挺立着，雀跃地围着王菲菲起舞，像是戏弄猎物，试探她的危险系数。
它的猎物看上去十分弱小，气息极不稳定，更带有一种甜美的，熟悉的气味。
王菲菲浑身止不住开始颤抖起来，瘪了瘪嘴就要哭。
孙小满：“……安静。”
孙小满默默盯着她，这个口水怪，怎么这么蠢？
王菲菲怎么会听得懂她的提醒，“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无头鬼十指抓地，兴奋得左右摇摆，纯然的恶意令人生理不适。
这蠢货越哭，气只会越虚。孙小满坐在一旁斜着眼睨她，孙萍已经吓了一跳赶紧抱着她哄，众人看不见的怪物绕着房子越跳越欢。
本就狭窄的家在孙小满眼里，被搅得更是乌烟瘴气。
它有没有搞错？那股腥臭味瞬间弥漫开来，孙小满捏着鼻子犯恶心，它看不出这个地方有主了吗？！在她的地盘上撒泼闹事，有没有道理了！
“呜啊啊啊——”屋内飘荡着王菲菲的哭声，哭得声嘶力竭。
“妹妹这是怎么了？饿了？”苏雪芸本只是暂时坐一会的功夫，见此情景也有些手足无措。
“不知道啊。”孙萍更慌，这还不是自家孩子，“菲菲，是哪里不舒服吗？”
王菲菲已经到了能简单表述自己感受的年纪，以往都是很好脾气，好沟通的小姑娘，这会却突然闹腾起来，只知道一味的哭闹。
她哭得太厉害，脸都涨红了，毫无带娃经验的孙萍学着吴梅芳平时哄孩子的姿势，却怎么也哄不好她。
死气翻涌，饿鬼狂欢，孩童的啼哭令鬼物如痴如醉。
“吵死了。”孙小满悄悄嘀咕，无奈地捂住耳朵，她真不想管。
但是真是吵死人了！
孙小满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左顾右盼未能找到合适的支撑点，只好在地上找了个位置坐下。两只胖乎乎的小脚连脚脖子都不显，生涩地轻轻敲了敲地板。
瓷砖的地板，孙小满仔细感受了下，加大了点力气，有些声了，但又有点疼，脚底板试图抓出个空心来，蠕动两下未果。
“啧……”她不快地咂嘴，但还是认命的打起拍来。
她的动静并不大，完全淹没在了王菲菲的哭嚎声中。规律的哒哒声先是轻缓的，逐渐一声接一声变得急促起来，无形的声波铺散开来。
没了头颅的鬼影迟疑地停止奔跑，歪着脖子感受着什么。
冥冥中，它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是什么？它浅薄的见识显然没能告诉它答案，但那种不安定感却像是刻在远古的本能中，令它也不禁毛骨悚然。
黄昏时刻阴阳交替，人间陷入短暂的气息混沌之时，孙小满敲起阴鼓都有了一定的威慑力。
就在她即将力竭时，那只家伙才反应过来仓促逃离。
吓得没了刚才的嚣张劲，像只大青蛙，四肢扑腾着跳出四楼一跃而下。
口水怪的姐姐脑子也不大好的样子。
那股阴湿气息逐渐褪去，孙小满无力地躺倒在地。但这不算完，撞见这个家伙，今晚她铁定是要做噩梦了——又臭又长的，关于人类死亡的梦，她并不害怕，这对她过往是很熟悉的事情，但她并不愿意为之耗费精力。
果然还是如今霉运太重的缘故，尽碰上这些不幸的人。
不过好在至少没有头。孙小满想，要是有头的气息的话，自己受影响还要大些——这么想着，她眼神一滞，隐隐察觉到一股，近来她十分熟悉的气息似乎正朝自己而来。
“怎么了，怎么了？你是不是欺负我女儿了！”
大门“砰”地一声被猛地推开，吴梅芳气喘吁吁地冲进家门，已经准备好了兴师问罪。
早知道给楼下的刘大妈帮忙，都不应该让孙萍帮她看孩子！
然而怒气冲冲的吴梅芳定睛一看，孙萍抱着哄的小孩要比她女儿大上些，梳的是她今早给绑的羊角辫，原来是邻居家的王菲菲。
王菲菲也被她吼得一愣，奇迹般止住了声，愣愣地盯着她瞧。
在满屋子人的注视下，吴梅芳低下头，孙小满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一脸讳莫如深地看着她。
“你怎么就把小满放地上不管，”吴梅芳是不输气势的，很快又找到了骂人的点，“地上那么脏，你也不看着点，要是小满乱捡什么脏东西放嘴里怎么办？你这个姑姑怎么这么不靠谱……”
骂骂咧咧的声音替代了王菲菲的哭嚎生，孙萍看在有外人在份上，忍着没跟她对骂起来，只默默翻了个白眼。
吴梅芳刚把孙小满从地上捞起来，门外又传来几道声音，本在楼下玩耍的孙晋和王小龙像两个小炮弹一样蹦了进来。
孙晋：“谁哭了！”
王小龙小手一伸，指向脸上还挂着泪珠的王菲菲：“是我妹妹！”
“你怎么了？哭那么大声，我们楼下都听见了。”
两个小男孩凑过去，叽叽喳喳和王菲菲说起话来。
门外还有个人。
孙小满看向门边站姿笔直的男人，他看着不过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点稚气，剪着精神的寸头，眉眼舒展，面相和气，看着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可他身上沾着比苏雪芸还要重的，关于尸体的气味。
吴梅芳也想起来他，连忙扭头招呼：“阿顺，进来进来，呆站着干嘛？”
吴跃顺闻言乖乖进门关门，手上还拎着大包小包。
这便是吴梅芳今天丢下孙小满出门的理由——她的亲弟弟，吴跃顺近来被调到县里的局子工作，由于刚上任就碰上人命案件，忙得脚不沾地，便一直没能有机会上门探望。
还是吴梅芳接到家里消息，才知道弟弟工作的事，便马不停蹄地先一步去探望。吴跃顺无法，只好跟着上门来“认门”。
整个客厅本就狭小，一群人堵得几乎连走动的空间都没有。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吴梅芳和孙萍彼此将人介绍了一下。
吴跃顺都客套了几句，竟每人都准备了礼物，连孙萍也没落下，得了一个丝巾。
而苏雪芸在听说他是个警察后就有些坐立难安，吴跃顺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罐饮料给她，很是诚惶诚恐地接过，小声道谢。
但孙小满却觉得这个便宜舅舅很不会做人，竟给她送了个佛像挂坠。孙小满看都不看一眼就往后丢。
“哎呀，你个死小孩！”吴梅芳正惊喜弟弟竟给孩子买了个小金佛像，被她的动作吓一跳，连忙抓住她的手，连带着吊坠一起抓回来，做样子的拍了一把肉嘟嘟的小手，“不准乱丢东西！”
吴跃顺又掏出一个小巧的银镯子，吴梅芳给她戴到了脚踝上调好尺寸，这下孙小满可有可无，只有那个佛像她一碰就丢，气得吴梅芳要打她屁股。
孙小满不断推脱，“滚滚滚……”
她平时有些咬字还口齿不清，唯独滚这个字说得字正腔圆。
孙萍：“你可得好好教她了，尽学些坏口头！”
吴梅芳面上挂不住，吴跃顺脾气却很好，笑着让姐姐不用勉强，等孩子再大些戴也无妨。
“行吧，等她再大点戴，免得她弄丢了多可惜。”吴梅芳笑嘻嘻地收下来。
这时楼下传来熟悉的邻里对话声，王小龙耳朵灵敏，听出其中那道男女的声音，马上嘴上喊着爸妈就跑了出去。
王菲菲又开始眼泪汪汪，扭着身子就要跟着去，“妈妈……”
孙萍便顺势带着她和苏雪芸出门了。
残阳猩红，染出了一片片红云，霞光中孙小满看到楼下一家人聚在一起。疲惫的夫妻面对满心依赖的儿女，佯装轻松的笑意，王小龙兴奋地与父母说着话，一边炫耀自己刚收到的小玩具。
王菲菲则倦鸟归巢般依偎在母亲怀里，松懈下来昏昏欲睡。
至于苏雪芸，趁着几人说完话的功夫，才礼貌上前，几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最后苏雪芸跟着一起进了对面的王家。
孙小满望了望漫天的红光，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她已经有些疲倦了，不止是刚才吓唬那个无头鬼影费了力气，孙小满总觉得住在这家人旁边，这件事还就缠着她不放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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